李錦佑和衣躺到我的身邊,他刻意地保持著一拳的距離。
他緊閉著雙眼,以示不會褻瀆我的好意。
燭火全熄,四周漆黑一片,空氣中都是淡淡的藥香味。
我卻聽到他急促的心跳聲。
我睡不著,心裡充滿了恐懼和擔憂,我已經用盡全力,難道還是無法逃離上一世的宿命。
他小心翼翼地問:「你在哭嗎?」
聽他這麼一說,我才察覺到自己的眼眶已經湿潤了。
我隻得敷衍地說:「我想我娘了,小時候,睡在她的身邊,是我睡得最安穩的時候。」
Advertisement
黑暗中,李錦佑長長地嘆了口氣。
半晌,他才說:「母後似乎不太喜歡我,我從小都是乳母照顧,母後連看我都很少,每年的生辰,她來看我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他的聲音裡帶著渴望被愛的唏噓。
他的話再次勾起我心裡的疑惑。
昨天皇後怒斥他將我留在宮中,並讓宮人趕緊將我送回侯府的時候,我就有所懷疑。
哪有母親看著兒子中毒不治,而是袒護一個毫無關系的臣子。
聯想到皇後身上的毒跟江塵述的一樣,他倆會不會才是真母子?
而且那天我跟皇後是第一次見面,她卻像認識我似的向我衝過來。
我後半夜才睡著,醒來,我身處偏殿,我的衣衫上沾著李錦佑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
難道是他把我抱到這裡來的?
如果一大早讓人看到我躺在太子的床上,我的聲譽就徹底沒了。
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宮女過來伺候我梳洗,見到李錦佑時,他面色紅潤,意氣風發,與初見他時判若兩人。
他整個人看上去更加的芝蘭玉樹,清風霽月。
李錦佑寬慰我:「你且安心地回去,我會派暗衛護著你。」
8
我跟著江塵述上了馬車,車上,他緊緊拽住我的手腕:「隻要你還是我的夫人,你就永遠別想逃離我。」
他的手抖得很厲害,估計這幾天沒少受毒素的折磨。
侯府門口,徐婉憐一身華服,花枝招展地站在那裡迎我們。
她是在跟我示威,雖然她是妾,但現在已經有了比正頭娘子還風光的生活和地位。
我冷笑,過會兒就讓她開心不起來。
江塵述一路拖著我去到煉丹房,他警告我:「我給你三天時間,煉不出解藥,我要你的命。」
我雙手一攤,一副視S如歸的樣子:「你就是給我三年,我也煉不出來,我再也找不到血蜂這味藥材了,如果真要遍尋整個大朝國的國土,恐怕也得花上個十年時間。」
他不相信:「寧初,你在騙我,對不對,你在恨我喜愛婉婉,你恨我對她好。」
我不想惹怒他,更不想引禍上身,我紅了眼眶:「知道為什麼我待在東宮不肯回來嗎,我是想借治病有功,讓太子殿下幫忙尋找血蜂,他已經派人去了,隻是天大地大,找起來何其困難。」
說完,我就抽泣起來:「我不恨你,隻是惋惜,我嘔心瀝血為你制的藥,你卻給了別人,你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也要讓其他女人過得快樂。」
江塵述嚇白了臉色。
看來他還是懼怕那種萬蟻蝕心之痛的。
隻是他太高估了我。
或許吧,我以前總是避重就輕地告訴他,我一定會治好他。
我適時說:「不過,還有一個辦法,隻是……」
「隻是什麼?」他追問。
「婉姨娘吃了那丹藥,藥力已經進入她的血液,與她融為一體,你如果想減輕痛苦,就隻能以血為藥,但丹藥的效用已經被婉姨娘吸收,你必須得喝足十年的量,才能治愈你身上所有的毒素。」
十年,足夠讓徐婉憐體會那種求生不得,求S不能的痛楚。
江塵述猶豫片刻:「你騙我的吧,你是想讓我傷害婉婉。」
「隨你怎麼想吧。」我露出心灰意冷的表情,「或許你可以直接S了我。」
江塵述猶豫不定,卻又不能輕舉妄動,於是留下一句「你給我老實待著」,就拂袖而去。
早上,彩錦告訴我,江塵述原本在婉姨娘那安歇,半夜毒發難耐,拿刀在婉姨娘的手臂上劃了條長長的傷口,婉姨娘哭了一整夜,攪得愛憐苑亂成一團。
我剛用過早膳,江塵述就進來了,他面色恢復如常,看來他已經相信婉姨娘的血能緩解他的疼痛。
那缺了一味藥的丹藥還是有效果的,至少能哄他幾個月。
江塵述抽出佩劍抵在我的脖子上:「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如果你制不出解毒藥,我就S了你。」
我把脖子往他劍鋒上抵:「你可以現在就S我。」
「江塵述,你別欺人太甚!」
門口突然響起爹爹的聲音。
我抬頭看去,爹爹怒目站在那裡:「我們伯爵府雖然比不上你侯府,但也不能任人宰割!」
爹爹上來拽住我的胳膊:「走,跟我回家去。」
江塵述用身一攔:「這是侯府,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我爹面不改色,拿出祥雲令:「見令如見天子,你再敢攔,就是大逆不道!」
我隱隱猜測,這是李錦佑給爹爹的,意在護我。
9
回到伯爵府,我埋怨爹爹:「爹爹,你還記得娘,記得我嗎,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派人來找你,我就是S在侯府,你也不會知道吧。」
「爹爹對不住你。」爹爹懊惱不已,「太子派人送來祥雲令,我就知道,有些事,瞞不住了。」
爹爹凝重的眉頭讓我預感茲事體大。
「你母親曾是當今聖上最喜歡的女人,隻是……隻是紅顏未老恩先斷,聖上為了皇權放棄了她。」
二十年前,爹爹是聖上的貼身護衛,那時的聖上連太子都不是,隻是一個不受寵的王爺。
兩人在外遇襲,被我娘所救。
我娘隱瞞了她藥王之女的身份,化作農家女,她為兩人制藥做飯,秀麗如同清泉一樣的容貌,溫柔細膩的性格讓兩個男人著迷。
爹爹是個孤兒,護主隨時都可能喪命,他自知沒有愛人的資格,隻能默默地守護母親。
母親陪著還是王爺的聖上開疆擴土,給他療傷制藥。
母親一心一意地愛著那個男人,卻不知道,男人心中,皇權重於一切。
為了當上太子,男人違背誓言,娶了前朝丞相的女兒,就是現在的皇後娘娘。
母親心灰意冷,執意離開,自私的男人卻不肯,他將母親困在宮中。
皇後一直視我娘為眼中釘,肉中刺,更怕皇權在握的男人隻把她當墊腳石,趁著聖上出宮,請了巫醫向我母親下毒。
母親服下假S藥,皇後便以對皇後大不敬,畏罪自盡為由,將母親的屍體丟去了亂喪崗。
爹爹得知後悲痛欲絕,去亂葬崗找到我娘的屍體,帶回府裡準備好好下葬。
藥效之後,母親醒了過來,爹爹驚喜萬分。
但母親中毒太深,她雖為藥王之女,也沒辦法將巫醫的毒完全清除。
五個月的胎兒S在腹中,她的身體也如大廈將傾。
爹爹提劍將皇後砍傷,因此遭到貶斥,聖上念在他護駕多年有功,賜了個空頭伯爵,並令他永世不得進宮。
爹爹求醫問藥多年,也沒能清除母親體內的巫毒,母親的身體不適合生育,她感念父親的深情,生下了我,自那後,母親身體每況愈下,在我四歲那年撒手人寰。
爹爹撫摸我的臉:
「你跟你娘長得很像,我倒不怕別的,隻怕讓聖上和皇後看到你的臉,會為你帶來災禍,所以這些年,我把你困在這四方院子裡,隻求你平安長大。
「老侯爺深得聖上和皇後的倚重,我想著你嫁到他家,如果哪天真有什麼,他們也是會護著你的,珍姨娘是江家的人,我一直善待著,想著有什麼事,她也去美言幾句。」
說到這裡,爹爹老淚縱橫:「是我看走了眼,我覺得那孩子挺好的,沒想到……如果你不願意再回去,我拼了這條老命,也絕不將你交到他們手上。」
我也紅了眼眶,原來爹爹是愛我的,隻是太多的顧忌牽絆著他,讓他一時眼盲。
我問爹爹:「皇後娘娘當年生的是雙胞胎,還是隻有現在的太子一人?」
爹爹搖頭:「我被趕出宮的時候皇後娘娘隻有三個月的身孕,當今太子出生後聖上大赦天下,沒聽說是雙胞胎。」
我暗暗下了決心,我要弄明白江塵述到底是不是皇後的兒子,於是對爹爹說:「我要回侯府去。」
10
夜裡,李錦佑喬裝而來。
他不解:「我已謀劃好讓你脫身之法,你為何還要回那龍潭虎穴裡去,你可知,你人在侯府,我很難插手臣子府宅內的事,就算有暗衛,也不能時時刻刻護你周全!」
我料定他會來,於是問出在心中糾結了很久的問題:「如果你不是皇後娘娘親生的兒子,你會怎麼辦?」
他一驚:「你何來這樣的假設?」
我與李錦佑慢慢分析。
皇後娘娘與江塵述所中之毒如出一轍,江塵述的毒很可能是母胎裡帶的。
聽說江塵述出生的時候全身青紫,看起來就活不了多久。
身為皇後如果沒有嫡子依仗,是很難保住後位的,她深知自己中毒難愈,很可能再難懷上身孕,而且她S害了聖上最喜歡的女人,有可能恩寵已斷。
她必定要尋一個健康的男孩兒確保太子之位,再將親生的孩兒送外尋醫問藥,如若能治好,再接回宮中,如若治不好,有太子傍身,她永遠都是這後宮之主。
李錦佑身上的毒是近日被人下的,將帶毒的血液放入飲食當中,下毒之人深知這毒無解,會慢慢侵蝕身體而亡。
我有個大膽的猜測:「我問過梁公公,你的身體一直康健,中毒是從一個月前開始的,而我在一個月前尋得最重要的一味藥材瑤池血蜂,皇後娘娘可能是知道自己兒子的毒快要痊愈,於是先下手為強,SS你,將來再編造一個被宮女偷走流落民間的皇子,那時你已身亡,站在你身後支持你的大臣也束手無策,再無轉圜的餘地。」
聽完,李錦佑的臉色變了,惶惶不安。
養育他二十年的母親卻想方設法地要毒害他,論誰都接受不了吧。
我催促著:「太子殿下,時辰不早了,還請早點回宮,避免橫生枝節。」
他搖搖頭,目光中帶著哀求:「能不能讓我在你身邊坐一會兒?」
我把李錦佑帶到我廂房後面的蓮亭裡,我讓錦彩把上夜的小廝們都放了,把院子的大門關了,誰都不讓進。
我親手煮了茶,然後和他並肩而坐。
我明白,他是在貪戀我身上的藥香,能帶給他鎮定與安穩。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失禮,但我的心太亂,我隻想和你待一會兒。」
如果不是經歷過上一世的陰謀折磨,我也做不到現在的淡定自如。
我安慰他:「人總是要向前看的,老天爺沒有收走我們,就是希望我們能在絕境中走出一條新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