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臂彎處的外套蓋在了張絮的身上。
「家?」
張絮歪了歪腦袋,輕笑了一聲。
眼淚順著她的眼眶落下,月光下,張絮看上去脆弱得仿佛下一秒便會裂開。
「我沒有家了。」
「餘陳安,你也不要我了,對不對。」
?
6
Advertisement
我伸手,接住了那一滴從張絮的下巴上滴落的,滾燙的淚珠。
張絮帶著哭腔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地在我的腦海中回響。
還不等我開口,她的身體卻已經向前撲來,倒入了我的懷中。
酒精的味道伴隨著張絮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如同世界上最強烈的藥物,刺激著我的神經。
我下意識伸手攙扶住了張絮的腰肢,隻要微微低下頭,便能親吻我日思夜想的人兒。
可就在我低頭的那一瞬間,卻聽到了張絮的呢喃。
她說,餘陳安,你這個混蛋。
我的動作僵硬在了半空中,最終仍舊隻是用鼻尖蹭了蹭她的發頂。
「哪有人喝醉了還在罵人的。」
「阿絮,我永遠不會不要你。」
「這世上,我最愛你。」
寂靜的巷子中回響著我的聲音。
張絮無法回應我。
也正是因為她的無法回應,才讓我如此大膽。
我背過身,小心將張絮背在了身上。
她輕得讓我心疼,也不愧是娛樂圈內出了名的拼命三娘。
一年三百多天,連三天的休息時間也不給自己。
也不知道這樣拼命,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背著張絮,晃晃悠悠朝著酒店的方向走去。
月光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讓我想起剛畢業的時候。
那會兒我和張絮都是初出茅廬。
名不見經傳的小編劇寫出來的劇本,無人喜歡。
張絮便帶著我,去見一個又一個的導演。
兩人都喝多了酒,就這樣相互攙扶著,走在回家的路上。
北京的冬天很冷,北漂的人心中冷上加冷。
最窮的時候,我和張絮一起住在地下室裡,沒有暖氣。
難挨的冬日靠著在網吧蹭空調度日。
那會兒的她,雄心壯志地拉著我的手,說我們一起能夠在北京生存下來。
後來,我們都買了房。
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像是老S不相往來的架勢。
再長的路,也會走到盡頭。
接到消息的林聽晚二人在酒店門口等著,看見趴在我背上不省人事的張絮,急忙走上前來。
「天吶!張姐,我結婚你再怎麼開心也不用喝這麼多吧!」
程十鳶嚷嚷著,便要將張絮從我身上扶下來。
我側身避開了她的動作,輕聲道:
「不用了,我背上去就好。」
我在程十鳶疑惑的目光中背著張絮走進了電梯。
然後小心翼翼將她放在了床上。
她睡得安穩,不知做了什麼美夢,連嘴角都帶著笑意。
我伸手,想要替她整理一下臉邊散亂的碎發。
可還沒碰到張絮的臉,便聽到門口傳來的說話聲。
像是做賊一般,我收回了手。
程十鳶摸了摸張絮的臉,喃喃道:
「可能也是想起她爸媽的煩心事了吧,所以才喝多了。」
我抬頭,有些不解。
「她爸媽怎麼了?」
印象裡張絮的父母感情不錯,對她也格外寵愛。
這樣的家庭,我本以為不會有任何差池。
但程十鳶似乎比我還要驚訝。
「你不知道嗎?其實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我隻是無意間聽到張姐給她爸媽打電話,好像鬧得挺兇的。」
「張姐說什麼……那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之類的,她不願意多說,我也就沒多問。」
我低下頭,看向張絮。
過去,她什麼煩心事都會說給我聽,外人面前雷厲風行的張姐,在我這兒,是個連中午吃面老板加了香菜都要絮叨很久的小女生。
我走了之後,這些煩心事,她又說給誰聽呢?
還是每個夜深人靜的深夜,都隻能自己咽進肚子裡。
「餘姐,你腳上受傷了。」
我低頭看向自己赤裸的腳。
大約是路上踩到了玻璃片,腳底板傳來陣陣刺痛。
方才沒覺得有什麼,現在安定下來,確實有些疼。
我皺著眉,不在意地道:「小傷,沒事。」
林聽晚站在我的身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張絮。
「餘姐,你喜歡張姐?」
?
7
她暗戀了七年沒開口。
到了我這裡倒是開始打直球了?
我準備拿紙巾的手頓在了空中。
房間裡安靜的一時之間隻能聽到張絮翻身的聲音。
程十鳶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張絮,起身一把抓住了林聽晚的手臂。
「你說什麼呢!餘姐和張姐關系不是很差嗎,她怎麼可能喜歡張姐呢!」
程十鳶的話就如同一塊石頭,壓住了我劇烈跳動焦躁不安的心髒。
不愧是她。
被人喜歡了七年都沒發現。
應該的。
我的動作恢復了正常,扯出紙巾擦拭著自己腳上的血跡,不敢直視林聽晚的眼睛。
「你寫小說寫傻了吧?畢竟以前是朋友,總不能把她丟在路邊不管。」
林聽晚沒說話,可我卻能夠感覺到她落在我身上探究的目光。
我一直都知道,林聽晚性格敏感,身為文字工作者,她的觀察比旁人更加細致。
卻沒想到,竟然如此細致。
我不怕承認自己對張絮的感情。
卻不得不考慮,張絮得知此事後的感覺。
她這樣厭惡我,怕是連我稍稍的好意都會覺得無比惡心。
如果是那樣,倒不如S了我來得幹脆。
或許暗戀是一個人的事情。
但喜歡不是。
她已經討厭我了,總不能讓她恨我。
我強忍住心中的酸澀,隨手將紙巾丟進了垃圾桶內。
「行了,這裡交給你們了,我先回去了,明天還要趕飛機。」
「餘姐,你不留下來嗎?」
身後傳來程十鳶的聲音,我沒有停下腳步。
「不了,她也不會想看見我的。」
怎麼不想留下來呢?
可我現在,卻連關心她的資格都沒有。
大概是因為久違地和張絮有了身體接觸,夜裡的夢中都是她的身影。
那個如同曖昧的擁抱,在夢中有了後續。
她的呼吸、淚水、紅了的眼,在夢中都有了別的解釋。
鬧鍾響起後,滿床荒唐。
我捂著自己的腦袋,還沒從那個夢中回過神來。
「真是沒救了……」
飛機便是今天下午,回國還需要繼續工作。
我中午便退了房,卻在離開酒店的時候被工作人員叫住了。
「女士,這是您朋友留給您的東西。」
前臺遞來一個袋子,裡面裝著創可貼。
我猜應該是林聽晚他們留給我的。
「謝謝。」
這次之後,不知多久才能見到張絮。
——我本是這麼想的。
卻沒想到,手底下作者改編的電視劇主演,竟也是張絮的藝人。
片場見到的時候,張絮早就和那晚喝多了哭得滿臉淚水的女孩截然不同。
她站在藝人身邊,皺眉叮囑著什麼。
猛地回頭見到我,更是瞪大了眼睛。
「怎麼是你!」
我扯了扯嘴角,無奈道:「我也想知道,怎麼是我。」
張絮眉頭皺得更S,我心中卻笑開了花。
隻是沒等她說話,我卻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來!演員到這裡集合一下!」
機械轉頭看去,我見到了一張夢中都想要扇幾個巴掌的臉。
周承山。
還沒S的周承山。 ?????????????????????
?
8
周承山見到我和張絮倒是沒多少驚訝的神情。
他挑了挑眉,笑道:「還真是老友重逢。」
「好久不見了,阿絮。」
周承山掠過我對張絮打著招呼。
還是記憶中那般漫不經心的懶散樣子,讓人多看一眼都覺得頭疼。
好在張絮並未回應他的話,隻是冷哼了一聲。
這次的拍攝隻是個低成本的網劇,也是我手下作者第一個影視化的作品。
所以雖然是網劇,我也花了不少心血。
張絮的想法大約與我一樣,坐在現場緊緊盯著她的藝人。
「張姐,這場戲我演得還不錯吧?」
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臉上的笑容明媚,喊了卡之後便蹦蹦跳跳來到了張絮的面前。
小姑娘生得算不上明豔,勝在年輕又有靈氣,演起這種校園劇來幾乎算得上是本色出演。
隻是還不等張絮開口,坐在邊上的周承山就已經率先說道:
「演得很好啊,都是一條過。」
「你很上鏡哦,我拍了這麼久的戲,很少見到鏡頭裡比本人還好看的。」
「好好努力,你一定會成為當紅小花的。」
這樣的話也不過是娛樂圈內的套話罷了。
可偏偏周承山生了張不錯的臉,尤其那雙桃花眼看著一個人的時候總會顯得格外認真而專注的模樣。
小姑娘顯然也被周承山的皮囊所欺騙,紅暈立刻爬上了她的兩頰,連眼睛都像是裝著星星一般。
「真的嗎?我……」
「假的,這種話他不知道和多少人說過了——周承山,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就不能換個手段嗎?」
「我不管你在外面怎麼樣,別對我的藝人出手。」
張絮皺著眉,語氣更是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周承山的厭惡。
而周承山顯然也習慣了張絮這樣的態度,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的變化。
「小阿絮,別那麼兇嘛,整天皺著眉容易變老哦。」
「再說了,我又不是隻有這個手段,當初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不就是通過相親認識的嗎?」
周承山的話讓我有些驚訝。
我一直以為他和張絮是自由戀愛,畢竟那個年紀遠遠不到相親那麼嚴重。
而張絮顯然不想再說起那個過去,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她猛地站起身,冷聲道:
「我說過的周承山,別再提起當年的事情。」
她丟下這句話後便大步離開了。
小姑娘臉色茫然地看了看周承山,又看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