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衛生巾掉到桌子底下,同桌的男生撿起來大叫:「大家快看,葉珊珊開始用這個了,她變得不幹淨了,還是裸感的,哈哈哈……」
全班男生都在笑,還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仿佛我真的髒了。
我用渴望的眼神求助班上的其他女生。
可是女生集體沉默,紛紛把頭埋在書本裡,生怕引火燒身。
我當場發瘋,直接塞到他嘴裡:「你們男生怎麼不笑了,是生性不愛笑嗎?」
1
進入青春期後,我們班的女生陸陸續續來了月事,不可避免就會遇到這種尷尬的時刻。
每次被男生嘲笑,女生都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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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汪老師說:「你應該搶回來塞他嘴裡。」
我大開眼界:「還可以這樣幹?」
汪老師鼓勵我:「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能?到時候你還要狠狠笑他,就像他笑你那樣,還要發動全班女生一起笑,就像其他男生集體嘲笑你那樣。」
我無力地搖頭:「其他女生不會跟我一起笑的,剛才全班男生都在笑,卻沒有任何一個女生挺身而出為我解圍,她們都怕禍及己身。」
汪老師說:「你先建立一個班級女生群,把全班女生都拉進群裡,我來跟她們說。」
我聽了汪老師的話,建了一個班級女生微信群。
汪老師進群後,發出一個投票鏈接:
【你會在班上光明正大地拿出衛生巾嗎?】
【會或者不會?】
我們全班 25 個女生,全投了「不會」,包括我自己。
汪老師問:【為什麼?】
這還用問嗎?
大家都有充分的理由:
【因為男生會笑我們,我覺得好丟人。】
【上次陳凱凱在我書包裡發現衛生巾,他就用紅墨水塗我的板凳,然後全班男生一起笑。】
汪老師問:【你們就沒想過反擊?就這麼心甘情願地把話語權讓給男生?】
有個女生在群裡委屈地抱怨:【還能怎麼反擊?本來就是一件難以啟齒很丟人的事情。】
汪老師說:【當然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如果下次再有男生敢嘲笑你們用衛生巾,就把衛生巾塞到他嘴裡,然後狠狠笑他,發動全班女生一起笑,敢不敢?】
【……】
【……】
【……】
群裡瞬間安靜如雞。
我就知道這個辦法根本行不通,其他女生是不會配合的,沒人願意引火燒身。
汪老師說:
【男生拿月經羞辱你們,他們都不覺得丟臉,你們自己卻覺得丟臉?】
【羞恥心是一把雙刃劍,它本是用來規範自己行為的美好品德,現在卻變成別人手中傷害你們的刀,那不如打破不可說的羞恥,隻要你不尷尬,那麼尷尬的就是別人。】
【何況今日若你冷眼旁觀,他日禍臨己身,則無人為你搖旗吶喊,所有女生都會來月經,都會用到衛生巾,誰能獨善其身?誰又能保證下一個被嘲笑的不會是自己?】
道理大家都聽明白了,可是:
【我不敢。】
【我也不敢。】
我硬著頭皮說:【汪老師,我想試一試!下次若是再有男生拿衛生巾嘲笑誰,我就把衛生巾塞他嘴裡,其他女生負責笑。隻負責笑,你們總敢了吧?】
其他女生這才表態:
【……行吧。】
【那就試試?】
【隻讓我負責笑,我應該沒問題。】
汪老師說:
【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們隻有團結起來,讓男生知道拿衛生巾嘲笑你們的代價,是他付不起的,他們才會有所忌憚,才能杜絕此類事情的不斷發生。】
【如果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沉默,讓男生們以為嘲笑你們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那今後他們隻會變本加厲,更加有恃無恐,懂嗎?】
有女生問:【汪老師,你為什麼不直接幫我們罵男生,卻要我們主動出擊?】
汪老師說:【我當然可以將他們狠狠罵一頓,但沒有足夠的威懾力,他們未必聽得進去。記住,有些人在跟他講道理之前,必須先狠狠揍他一頓,隻有讓他明白招惹你們的代價,他才會心生敬畏,把道理聽進去,就像兩國較量,打贏了才好和談。】
【這就叫心有敬畏,行有所止。】
2
可是答應後的每一天,我都在惴惴不安,後悔一時衝動,答應做出頭鳥。
但心裡又隱隱產生一種卑劣的、近乎痛快的爽感,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終於在半個月後找到了機會。
我前排的楊小敏同學來了月經。
她羞澀地把衛生巾藏在書桌的抽屜裡,卻被同桌的男生杜明宇翻了出來。
杜明宇以為她偷偷摸摸藏著零食,看到是衛生巾後,拿在手裡洋洋得意地嘲諷:
「這髒東西你也好意思拿到學校?」
「你就不能憋到放學,回家再用嗎?」
「還是裸感的,哈哈哈……」
衛生巾上寫著「裸感」兩個字,變成了罪證。
杜明宇笑罵:「騷貨。」
其他男生聽到「裸感」,也跟著笑起來。
還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楊小敏,仿佛她是什麼不要臉的女人。
楊小敏臉頰緋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
她無助又氣憤,回頭用眼神求助地看向我。
我卻拿出數學書擋住自己的臉,不敢吱聲。
所有的勇氣在這一刻散盡。
我不敢,我害怕。
楊小敏失望地回過身,撲過去要奪回衛生巾,委屈又焦急:「還給我。」
杜明宇將手舉得很高,嘴裡還賤賤地喊:「哎呀,我肚子痛S啦,痛S啦……」
其他男生笑得更歡了:「哈哈哈哈。」
女生們則集體沉默。
這一刻,我想到半個月前自己的孤立無援。
此刻的我和其他怕引火燒身的同學有什麼區別?
「杜明宇,你把那個還給楊小敏!」
我硬著頭皮,起身做出頭鳥。
杜明宇賤兮兮地問:「那個是什麼?你說具體一點,你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要還什麼?」
其他男生又笑了:「哈哈哈哈。」
教室裡,笑聲此起彼伏,特別刺耳。
我紅著眼眶大聲說:「衛生巾!」
杜明宇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麼不要臉,竟然大聲說出那三個字。
「葉珊珊,你!不知羞恥,竟然說出那三個字,你髒了。」
我趁機撲上去,從他手裡搶回衛生巾,直接塞進他嘴裡,復述汪老師教我的話:
「在我眼裡,衛生巾和衛生紙沒有區別,你擦鼻涕用衛生紙不覺得髒,我來月經用衛生巾怎麼就髒了?何況你和月經都是從同一個地方出來的,你既然有這種偏見,你自己何嘗不是一個下賤貨?」
整個教室瞬間鴉雀無聲。
大家第一次聽到這樣驚世駭俗的話,如冷水潑面。
果然,隻要你自己不覺得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杜明宇方才的囂張氣焰瞬間蕩然無存,眼中滿是狼狽,羞得從耳根紅到脖子。
男班長站起來怒斥:「葉珊珊,杜明宇隻是開個玩笑,你太過分了!」
副班長陳小雲也站起來:「班長,葉珊珊也隻是開個玩笑,你又何必當真?不是吧,不是吧,隻允許杜明宇開玩笑,卻不許葉珊珊也開玩笑?雙標讓你玩明白了,是吧?」
陳小雲還故意笑了一聲:「還有杜明宇,你現在知道什麼是裸感了嗎?」
其他女生全都笑了起來:「哈哈哈。」
雖然笑得很含蓄,甚至有些忐忑,但此起彼伏的笑聲,絡繹不絕。
這時候沒有任何一個男生發笑,全班男生集體沉默。
這一巴掌,仿佛不單單打在杜明宇的臉上,也打在了所有男生的臉上,他們無地自容。
我說:「你們男生怎麼不笑了,是生性不愛笑嗎?」
「哈哈哈哈。」
全班女生再次笑起來,這次笑得自然又暢快。
還用怪異的眼神,明裡暗裡凝視杜明宇。
杜明宇「哇」一聲哭了。
這一刻,我震驚了。
原來隻要我們女生團結起來反擊,男生也可以陷入這般窘境?
我膽子也越發大起來,惡狠狠地落下話:
「下次別讓我再看到誰拿衛生巾開玩笑,否則杜明宇就是前車之鑑,我今天能把衛生巾塞到他嘴裡,明天就能把衛生巾塞你們嘴裡,不信就試試看!」
3
我以為杜明宇會去找班主任告狀,心想主意是汪老師出的,她肯定會給我撐腰,所以我不怕。
但是很意外,杜明宇半個字都不敢提。
其他男生也不敢去告狀,集體沉默。
就像男生當初拿衛生巾取笑我們,我們不敢找老師告狀一樣。
反倒是其他班的女生聽說了這件事,私底下拿出來討論。
有一次我在廁所聽到這樣的對話:
「聽說三班的葉珊珊,竟然把衛生巾塞到男生的嘴裡。」
「天啊,衛生巾那麼髒,她怎麼敢?」
「她可真夠不要臉的啊。」
我蹲在小隔間裡,越聽越委屈,在群裡咨詢汪老師。
【汪老師,我不懂,都是女生,為什麼她們不幫我譴責杜明宇,反而罵我不要臉?】
其他同學也紛紛在群裡氣憤地發言:
【對對對,這些天我也聽到其他班的女生,在議論葉珊珊。】
【明明錯的是杜明宇,不要臉的是杜明宇,她們卻不說杜明宇,反而說葉珊珊!】
汪老師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群名改成「星星之火群」。
然後發出靈魂的拷問:
【你們馬上就要畢業,進入初中學習,到了新班級,如果再遇到男生拿衛生巾嘲笑你們的事情,你們還敢挺身而出,把衛生巾塞他嘴裡嗎?你們還敢笑嗎?】
同學們沉默了。
這個問題真不好回答。
畢竟,新班級的女生未必會像我們班女生這般團結。
汪老師說:
【這就是其他班女生不敢罵杜明宇,反而罵葉珊珊的原因,所以不必苛責她們,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想要改變現狀,就應該化身火種,將星星之火燒成燎原之勢,讓越來越多的女生明白,團結不會引火燒身,團結會迎來共贏,到時候,她們自然就會醒悟,加入你們的陣營,這就叫因勢利導,順勢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