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笑我:「文茵你以後要當總統嗎?」
大哥指導我:「別那麼生硬,自然一點放松一點。」
後來我如願拿到了第一名。
爸爸用借來的相機咔咔咔給我拍照,媽媽站起來拼命地鼓掌。
我聽見她驕傲又激動地側身對著周邊不認識的家長說:「第一名是我女兒。」
「胡文茵,是我女兒。」
我拿著錢,偷偷去了首飾店。
一百塊太少了,隻夠買一對小小的銀耳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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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桌上,我把耳環拿出來放在桌上:「媽媽,這是我用獎金給你買的。」
「我不是畫餅,等我以後長大了,我再給你買金耳環金項鏈。」
這些年,媽媽賺了不少錢。
她舍得給我們買雞買鴨買衣服上輔導班,卻始終不舍得給自己買耳環買項鏈。
媽媽拿著盒子看了又看,眼睛紅了:「你這孩子,浪費這錢做什麼。」
又忙忙將耳朵上的茶樹棍子取下來:「胡善,快幫我帶上試試大小。」
爸爸一邊戴一邊酸溜溜:「還是當媽媽幸福,有女兒惦記。」
我從口袋裡摸了摸:「爸爸,我也給你買了東西。」
是一小瓶五糧液。
這是贈品,店家本來不肯賣我的,我好說歹說,把自己身世坦白了。
老板很感動,收了我十塊錢。
我有些不好意思:「爸爸,我身上錢不夠,等我以後賺錢了,一定給你買茅臺,我一直記著呢。」
還剩下幾塊錢,我給兩個哥哥一人買了一支筆。
那瓶酒爸爸不舍得喝,就放在家裡酒櫃最顯眼的位置擺著。
每次來了客人,隻消人家瞟上一眼,爸爸就會樂呵呵的說:「這是我女兒上次演講比賽得了一等獎,用獎金給我買的。」
媽媽就更不用說。
戴著耳環往家屬院乘涼的大爺大媽那鑽。
人家一問起,她就雲淡風輕地說:「我家文茵用獎金給我買的。」
「小孩子不會選,這款式太時新了,都不適合我這個年紀。」
「買都買了,也不好叫孩子傷心,勉強戴下算了。」
「她還說以後要給我買金耳環金項鏈,一天到晚就知道給我灌迷魂湯。」
……
那段時間都是二哥順路騎車送我去小學。
秋日的風刮在臉上涼涼的,我抱著他的腰,大聲問他:「二哥,你發現媽媽長了很多白頭發沒?」
二哥剎住自行車,回頭看我。
我朝他笑笑:「二哥,咱們得聽話些,不然媽媽會老的很快。」
「說不定我們還長大,她就很老很老了。」
那一刻,錚錚鐵骨的二哥紅了眼,轉過頭悶聲悶氣:「嗯,我知道了。」
從那以後,二哥認真起來,經常看他拿著題去問大哥。
後來大哥很抓狂:「這都不會?」
「這也不會?」
「這個還不會?」
「你上課耳朵漏風了嗎?」
……
抓狂歸抓狂,但他從不會拒絕二哥問問題,還總抽時間考二哥。
弄得二哥也很焦慮。
「這我也不會。」
「這個我也不會。」
「我這時間是不是來不及了。」
……
被媽媽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有那時間瞻前顧後,不如好好地幹。」
「你多用心十分鍾,就多考一分,這一分說不定就是本科和專科的區別,是二本和一本的區別。」
二哥抱頭鼠竄:「還一本,媽你饒了我吧。」
「我的目標就是個二本。」
媽媽的手慢慢放下,小聲道:「二本也行,不把目標定高點,你小子就想著讀三本了。」
媽媽的確不是瞻前顧後的性子。
短暫地失落後,她重新找到了營生:在農貿市場門口開一個賣食雜百貨的店。
這種店鋪一般都是早上上午比較忙,下午後基本就沒多少生意。
晚上五六點能能關張。
回來後,她還能給我們做晚飯,再準備好第二天的早飯。
爸爸也不是天天開挖機,他有時間也會幫忙顧店。
如此一來,媽媽有時間關注我們的生活和學習。
有人勸媽媽:「兩個兒子都在念高三,你索性停一年,等他們考上大學再說。」
媽媽笑笑:「孩子們是很重要,但我自己也想找點事做。」
「成天圍著他們打轉轉,他們緊張我也緊張。」
「我沒多少文化,又不能輔導他們學習。現在這樣正好也能照顧到他們吃喝拉撒。」
「再說要是真能順利考上大學,我也準備好鈔票啊。」
那時的媽媽說不出什麼大道理。
但她用實際行動告訴了我:愛孩子,也不能弄丟自己。
愛是澆灌是呵護是陪伴是後盾,不是捆綁不是束縛不是寄生。
我們隻有先做好自己,才能有餘力去愛別人。
媽媽風風火火顧店,煙燻火燎給我們做飯。
河東獅吼訓二哥,溫柔小意誇大哥。
再時不時找找爸爸和我的茬,就這麼不知不覺的,兩個哥哥高考了。
考前媽媽做了很多的工作。
去了寺廟請如來佛保佑,給三清真人上了香,又去找算命的卜了一卦,還去祖宗墳頭上燒了紙錢。
考試那天,讓兩個哥哥戴上了開光的吊墜。
二哥都笑了:「媽,你這一天天幹啥呢,請這麼多神仙你不怕他們打架……」
媽媽狠狠瞪他:「你給我閉嘴,好好考試去吧。」
考試那兩天飲食精心搭配,地板一塵不染,家裡的蚊子都不敢亂出聲。
考完後我跟爸爸去接大哥和二哥。
二哥給媽媽打電話:「媽,我餓S了,今晚吃什麼好吃的?」
媽媽吼他:「吃中午的剩飯剩菜!」
「你都考完了,還把自己當盤菜呢,我這忙著進貨呢,回頭再說。」
電話被撂了,二哥一臉懵。
但媽媽回來時,還是買了點涼拌豬耳和牛肉。
出成績前幾天,媽媽又把高考前那些操作再來了一遍。
也不知道最後是誰顯了靈。
大哥穩定發揮,去了浙大。
二哥表現還不錯,離一本線隻差九分,填寫了本省一所理工大學。
大概是走狗屎運吧,他入學時那所學校還是二本,等他畢業那年,學校升級了,成了一本。
每當說起這個,他總得意洋洋:「你看,學歷好不僅可以靠自己努力,也可以靠學校上進嘛。」
畢業後,他遠走北京求職。
反而是大哥回到了省城。
大哥素日寡言少語,但他才是戀家心細的那個。
二哥滿嘴抹蜜,其實熱愛自由,喜歡四處奔走。
兩個哥哥進了大學不在身邊,爸媽的一腔愛子之心全都倒在我身上。
關心我的學習,敲打我是不是早戀。
看到我跟哪個男生走近一點,就話裡有話能說上好幾天。
二哥寒暑假經常兼職或者出去窮遊,大哥倒是次次回來,盯著我的學習,各種輔導我。
隔三差五還給我打電話,問我成績如何,在學校是否遇到麻煩。
有次他跟他吐槽班主任不太喜歡我。
他問過班主任的名字後,說了句:「下次他找你茬,你就說你是我妹妹。」
嗯??
這能行?
我好奇試了下。
嘿,你別說。
真有效果!
張老師經常滿是惋惜看我:「哥哥這麼聰明,你怎麼就沒遺傳到一樣的腦殼呢?」
「你更像你那個不太靈泛的二哥。」
是啊。
我遠遠沒有大哥聰明,但比二哥還是好一點。
所以最後比一本線超了十幾分。
你猜怎麼著,我報了二哥當初那所大學!
他聽到這個消息後,足足笑了三分鍾。
氣得我撂了他電話,最後為了彌補,他給我買了個新手機作為升學禮物。
拿到錄取通知書時,我已經在做兼職了。
是張老師給我介紹的家教。
他說:「你雖然沒你大哥聰明,但學到了你大哥的學習方法,你把這法子教給其他學生,也挺好。」
大哥和二哥考大學時,爸媽辦了酒席。
按我的想法,這次就不辦了。
媽媽一拍桌子:「辦!必須要辦。」
「得讓村裡的那些老古董們看看,女孩子也是可以上大學,有好前程的。」
「省得他們天天都說我浪費錢。再者,我們這些年送出去的禮金,總要收回來吧。」
酒席定在縣城最好的飯店,席面也很高檔。
爸媽還專門包車去村裡接人上來吃飯。
倒也不是為了顯擺,小地方的人情網錯綜復雜,這些年爸媽雖然在縣城裡生活,但鄉下各處的禮金一點也沒少給。
有去得有回啊。
爸爸買了好多掛萬字鞭,又買了十幾個禮花,租了好幾個拱門,還請了個樂隊。
弄的比人家結婚都熱鬧。
二哥酸溜溜的:「喲,好大的排場。那時候我跟大哥雙喜臨門,你們也就放了六掛萬字鞭。」
媽媽叉著腰道:「要怪就怪你自己沒趕上好時候。」
「你跟你哥考大學那會,我的雜貨鋪剛盈利,但這幾年我都開了好幾家店,日子好過了,排場自然也得起來。」
「再說,你爸就這一個閨女,不得撐著點門面。」
二哥打趣她:「喲,那文茵不是你閨女?」
媽媽給他後腦勺來了一下:「幫忙招呼客人去,別在這耍嘴皮子。」
是的。
媽媽這幾年生意越做越大了。
一開始賣些油鹽醬醋,後來又盤了個幹貨店,賣幹木耳花生黃豆之類的。
之後又弄了個凍貨店,賣雞翅雞胸肉鴨腿烤串。
前兩年她還在省城同一個小區買了四套房子。
說一套給大哥,一套給二哥,一套給我,一套他們自己住。
房子是一天都沒住上,價值卻已經翻了一番。
那是個頂好的時候,經濟飛速發展。隻要你抓住機會,就能撈到錢。
我能考上一本,除了大哥的輔導外,就是她砸錢送我上了許多輔導班,給我找了不少一對一家教。
才硬生生將我託了上去。
宴席上,主持人把話筒遞給我,問我有什麼經驗可以傳授。
我沒有什麼經驗。
但我有兩份用打工加壓歲錢買的小小禮物。
第一是給媽媽買的十克金項鏈,那時候金價還挺便宜的。
第二是給爸爸買的一瓶茅臺,自然也不要現在這麼貴。
媽媽紅了眼,讓我給她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