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應就先找了過來。
19.
我沒想會再見到裴行應。
畢竟照著先前的安排,沈漾早就S在了那個上元節。
而在沈漾S後,裴行應該迎娶他的心上人。
然後逐漸忘記那一切。
可現在裴行應卻是真真切切地站在我的面前。
持著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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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對著書生。
渾身淋得湿透。
昏暗燭光在臉側交錯,映出駭人的鋒銳和S意。
可偏偏在看向我時又陡然化成無措的委屈:
「漾漾娘子……不要我了嗎?」
許久不曾聽到那個稱呼了。
我有些恍惚。
卻又被書生的咳嗽聲驚醒,很快反應了過來。
眼前的人是裴行應。
不是阿行。
我不想去知道他是如何找到我的,隻是問:「你是來送和離書的嗎?」
走之前才想起來我還不曾拿到裴行應的和離書。
裴行應的臉色因著這話瞬間煞白。
握著劍的手似乎有些不穩,但他很快冷靜了下來。
輕聲:「漾漾娘子同我回去好不好?」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裴行應彎起眸子笑。
笑容同我記憶裡的阿行一模一樣。
「院子裡的秋千已經打好了。隻我手笨,沒有漾漾娘子那般聰慧,連那葡萄藤都養不活。還有那菜園子裡長出來的菜,也沒有漾漾娘子親手種出來的好吃……」
裴行應說了許多。
到了最後,他驀然紅了眼眶。
小聲又委屈:
「我真的很想很想漾漾娘子,白日裡想,夜裡也想。」
我安靜地看著他。
許久後才搖了搖頭:「你學得一點都不像。」
「如果是阿行,他不會讓我同他回去,隻會說漾漾娘子在哪,阿行便在哪。他從來都不會限制我的自由,隻會想方設法讓我想去哪便去哪。」
裴行應身子瞬間僵硬,眼眶紅得快要滴血。
下一秒,他像是不曾聽到我說的那些話,隻偏頭看向了書生。
「是他讓漾漾娘子不要阿行了嗎?」
「沒關系的,等解決了這個人,我再帶著漾漾娘子回去。」
我瞳孔驟縮,想去攔下他。
但裴行應的速度比我快了許多。
「裴行應!」
「強人所難非君子所為。」
柔弱的書生依舊在咳嗽。
可那劍卻到了書生的手上。
他好言相勸:「你這般隻會讓沈姑娘更加厭惡你。」
「閉嘴——」
裴行應雙目赤紅。
卻在下一秒被書生用劍柄敲暈。
我愣愣地看著暈倒在地又被書生假裝無意踹了一腳的裴行應。
又抬頭看了看咳嗽到仿佛下一秒要厥過去,說著「頭好暈」的書生。
沉默了半晌:「謝階,他先前撞壞過腦子。」
謝階扶著額頭的手一僵。
而後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來:
「東家放心,我有數。」
20.
謝階有沒有數我不知道。
但裴行應再次醒來時,似乎真的變回了阿行。
他不記得這些年發生過什麼。
隻記得他還在府上等著我買棗泥糕回去。
「漾漾娘子,我疼。」
阿行小心翼翼地抓著我的袖子,眼底一片水霧。
我本以為他是裝的。
可隨後趕過來的裴家下人同我說,在我落水那日,裴行應就記起了大半。
先前安排好的那具屍體腐敗不見容貌。
裴行應是信了的。
裴夫人一開始擔憂裴行應會像先前狸貓S時那般行事,提心吊膽了許久。
可裴行應什麼都沒有做。
他隻是冷靜地操持著我的後事,然後像是無事發生般處理著接下來所有的事。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原來裴行應真的不在意我時。
他又突然生病了。
再次醒來時的裴行應白日裡是正常的。
可一到晚上便又變成以前那副痴傻的模樣。
尋來的大夫說,這是裴行應生生把自己逼成了兩個人。
心病難醫。
白日的裴行應厭惡晚上的自己。
而晚上的阿行又恨白日裡的裴行應趕走了我。
可即便如此,裴夫人也不曾告訴他我沒S的消息。
是我做的糕點出賣了我。
「夫人說,要留還是要趕,都由沈姑娘做主。」
阿行還在緊緊地抓著我的手。
看向裴家下人的目光充滿了警惕。
大聲:「我不走!我要和漾漾娘子在一起!」
長袖落下,露出阿行手臂上一道又一道的傷疤。
下人說,那是白日裡的裴行應對自己的懲罰。
他記起了大半卻不是全部,又總覺得我會因為他想起來而生氣。
所以裴行應用著各種極端的法子。
一遍又一遍地逼迫自己記起來。
他厭惡晚上的阿行。
卻又無比嫉妒晚上的阿行能記著所有。
我輕碰了碰阿行手臂上的傷,問他:「疼嗎?」
「漾漾娘子呼呼就不疼了!」
阿行抬起手,轉而又高興了起來。
他總是很容易滿足的。
我失了神,輕聲:「可我還是很疼啊。」
「漾漾娘子?」
「沒什麼。」
我抬頭看向裴府下人:「先讓阿行留下來吧。」
21.
裴行應留了下來。
他變成阿行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就好像先前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阿行對一切都好奇,總是纏著我要問許多。
但問的最多的便是那句:
「漾漾娘子會不要阿行嗎?」
他似乎一直都在恐慌。
我沉默,又安慰他:「不會的。」
於是阿行信了。
直到消失許久的謝階回來。
跟他一塊回來的,還有那位據說能治好裴行應的神醫。
就在阿行生辰那日。
原本阿行一整日都很高興的。
直到看到神醫時,他臉上的笑容陡然僵硬。
「漾漾娘子。」
阿行若無其事地扯著我的袖子,小聲:「阿行不想吃苦苦的藥,我們偷偷走,好不好?」
「不好。」
我搖了搖頭,第一次拒絕了阿行的要求:
「他會給你治好病的。」
阿行抓著我袖子的手緊了又緊。
好半晌後才皺著眉:「我沒病。漾漾娘子又認錯了, 我才不是那個壞人!」
我嘆了口氣:「這樣挺沒意思的,裴行應。」
「在很早的時候我就知道阿行回不來了。他們總說你們是同一個人, 但我覺得不對。阿行是阿行, 裴行應是裴行應, 即便後來再發生些什麼, 裴行應也變不回阿行了。」
「我唯一後悔的……」
我頓了頓, 嗓子突然發澀得厲害。
先前那股強行壓下的難受又一點一點蔓延了上來。
帶著經年累積的苦澀。
我輕聲:「我最後悔的,便是不曾同那小傻子告聲別, 我總以為他會在府上等著我帶棗泥糕回去。」
扯著我袖子的手一點一點松開。
卻又在下一秒狠狠攥緊。
阿行,或者裴行應沉默許久後才開口。
聲音沙啞:「漾漾, 我把那對瓷人復原了。」
「他們都說你S了, 可我不信。」
眼眶一點一點泛紅, 偏偏那個人還在對著我笑。
「我知道你是生氣了的。是我不好,我不應當忘記漾漾,更不應當覺得那些都是羞辱和難堪。我知道是我錯了。可是漾漾, 你總得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聲音帶著顫抖的哭腔。
可裴行應不應當是這樣的。
我搖了搖頭,認真:「你沒有錯。裴家救了我, 你也救過我,我很感激。若是沒有那幾年, 若是沒有夫人的幫助, 我也沒本事在這兒活下來。更何況那時候即便你恢復了過來,你也不曾趕我出府。」
「你更不用覺得是你對不住我。那些本就是你帶給我的, 要回去也是正常的。我雖有些難過, 但想開了便也沒什麼的。」
「不、不是這樣的……」
裴行應瞬間慌亂了起來。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被我打斷。
「若是要說有什麼讓我生氣的, 便是你現在這般模樣。夫人身子不好,你不該如此讓她繼續擔憂下去。」
我看向謝階。
他嘀咕了句「同他說這麼多作甚」後,就幹脆利落地想要砍暈裴行應。
「可是阿行會消失的!」
裴行應SS地抓住我。
目光瞬間絕望而又破碎了起來。
他近乎乞求:「漾漾, 我不想忘記, 我好不容易才記起——」
聲音驀地消失。
在一旁看戲許久的神醫笑眯眯問我:「老夫能動手了嗎?」
「拜託您了。」
我朝著神醫微微頷首, 又主動走了出去。
謝階跟著我。
「東家後悔嗎?」
我沒回答, 隻是偏頭看他:「你不讓神醫瞧瞧你這身子?左右人都請過來了。」
謝階會武功不假。
可他那身子也的確虛弱。
「補補就好。」
謝階笑眯眯,又故作柔弱地咳嗽:「隻是這段日子日夜奔波, 還望東家多憐惜小生一些。」
我「哦」了聲:
「那我親自給你煮藥。」
謝階臉上笑容頓時僵硬。
我做出來的糕點又甜又糯。
可不知為何,煮的藥卻偏偏要比旁人更苦更澀。
真是怪哉。
22.
神醫不愧是神醫。
再次醒來的裴行應恢復了正常。
又或許是再次忘記。
他冷淡疏離地叫著我「沈姑娘」。
又將裴夫人讓他帶來的地契和銀兩給了我。
「這是阿娘先前說好要留給你的鋪子。」
一同給我的,還有一紙和離書。
「一別兩寬, 各生……歡喜。」
說這話時,裴行應不曾看我。
嗓音裡是克制的顫意。
我道了聲謝。
畢竟我的確想去京城開一家糕點鋪子。
沒過多久裴行應就回了京城。
他離開那日我沒去送他。
反倒是謝階提了一壺酒過來。
「身上的毒解了?」
我瞥了他一眼,心裡還記著上次謝階一邊喝酒一邊吐血的模樣。
「那毒無藥可解, 但如今喝酒還是可以的。」
謝階給我倒了一杯, 又笑:「東家可知道為何?」
我抿了口酒不吭聲。
於是謝階自顧自說了下去:
「因為有人替我引了一半的毒過去,唯一的要求便是讓我好生照顧著東家。」
握著酒杯的手一頓。
我連忙叫掌櫃打發這些食客出去。
「如前」那日謝階中途的確進去了一會兒。
但神醫什麼都沒同我說。
謝階依舊笑吟吟, 可眼底一片認真之態:
「那是小生欠下的人情, 同東家無關。東家要還的恩情,也早就還完了。」
「你說得對。」
好半晌後,我輕笑出聲。
而後起身。
「謝階,準備準備, 我們也去京城。」
原本極為淡定的謝階瞬間臉色大變:
「東家莫非是聽了我的話,要去追回那裴行應?」
我嘖了聲,拿出懷裡的地契朝著他揚了下:
「想什麼?我當然是要去京城開一家糕點鋪子了!」
前塵往事俱了。
如今我自有歸處。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