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晉燁是學委，我倆同班三年，高一的時候，我們曾一起代表學校出去參加比賽。他成績好，性格也好，我倆坐前後桌時，他也幫過我解決過不少數學題。
昨晚他突然給我發消息，說從朋友圈看到我們在戈城玩，他也是戈城人，正好在這邊陪家人，想約著一起吃個飯。
我沒有理由不答應。
隻是剛等我收拾好出門，就看見對面的江照野也走了出來。
他睡眼惺忪地看著我：「這麼早幹嗎去？」
我關上門，小聲解釋道：「我在群裡發過消息了，李晉燁在戈城，他約我吃個飯。你們先玩，我晚點去找你們。」
江照野半眯著眼：「他為什麼會在這？」
我好聲好氣：「他家在這邊啊。」
江照野皺眉，開始不爽，語氣裡全是陰陽怪氣。
「奇了怪了，怎麼你一來他就來了？」
想起剛剛刷到的那條動態，我也一下來了脾氣。
「你一大早發什麼癲？人家隻是剛好在這裡，約我吃個飯。怎麼，這也要你允許？
「你跟誰出去，跟誰單獨在一起，我管過你嗎？神經病！」
盛歡昨晚深夜發的朋友圈還歷歷在目著呢。
——【謝謝你，陪伴我的青春。】
江照野被我嗆得發蒙，走近兩步，彎腰看著我，語氣緩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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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早上吃槍藥了，發這麼大火？」
我有些不耐煩：「是你一大早陰陽怪氣地說話。」
「非得去？」他問。
「我已經答應了。」
江照野像是故意找茬一樣：「不去不行？」
想起盛歡朋友圈的配圖還是江照野的影子，心裡就更煩，於是毫不留情推了他一把。
「滾，少管我。」
隨後背著包揚長而去。
李晉燁在樓下大廳等我，白 T 黑褲，還剪了頭，站在那清清爽爽地衝我笑。
我深呼吸兩口，重新掛起笑容，衝他打招呼。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他起身，手背在後面，有些害羞：「沒有沒有。」
待我走近，他才將身後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枝新鮮欲滴的玫瑰花。
「剛過來的時候路過一個賣花的小姑娘，就順手買了。」
他的手還帶著點顫抖，垂著眸避開我的目光。
「聽說女孩子都喜歡收到花。」
前臺小姐姐正好奇地打量著這邊，於是我伸手接了過來。
「謝謝。走吧，去吃飯。」
9
李晉燁帶我繞去了一條深巷。
「我小學是在這邊讀的，這裡有一家豆腐腦，特別好吃。」
吃完早餐，我們順路逛了圈他的小學，午飯是在一家十多年的餛飩老店解決的。
到了下午，他說想看看書，我剛好也要買明信片，於是我們去了附近的一家二手書店。
他讓我在門口慢慢選明信片和郵票，然後自己徑直去了最裡面。
我選好想要的東西，看到易朦不久前在群裡發了晚上吃飯的地方。
我一邊結賬一邊回著她消息：【好，我這會兒準備過來。】
很快，李晉燁拎著東西也走了出來。
他走到我的身旁，我剛剛叫好車，衝他笑：「謝謝你今天的招待，那我就準備回去啦。」
他說：「是我該謝謝你，願意陪我浪費這一天。」
我擺擺手：「沒有沒有，我也很開心，戈城確實是個好地方。」
白色的車正從前面駛過來，我揮手準備道別，李晉燁忽然叫了我的名字。
「湯妤然。」
我抬頭，和他對視。
他重重地深呼吸著，眼睛眨了又眨，幾度張嘴，才最終說了出來。
「我喜歡你。」
我被他的直球告白震在原地，但腦子還沒思考就先道了歉：「對不起……」
他將喜歡說出來後，似乎就坦然了，嘴角掛著笑。
「不用道歉，我很早知道你的答案。
「如果我沒猜錯，你喜歡的是江照野吧，你的那個青梅竹馬。」
我看著他，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李晉燁繼續說，「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所有的鮮活與脾氣都隻會在江照野面前展現。
「高三第一次模擬考，你發揮失常，我坐在你的後面，一直在想如何安慰你。可你隻跟著大家一起吐槽幾句，笑著就把這事揭過了，我整理好的錯題集也沒找到機會給你。
「但那天放學，江照野來接你，一見到他，你就一臉懊惱地和他說考砸了很傷心。他說帶你去吃冰激凌，回家再和你一起復盤。我在走廊上看著，看你們說著話越走越遠。
「從那時我就懂了，隻要你們倆在一起，就永遠有一層別人無法闖入的結界。
「大家對你的評價都是溫柔大方，待人接物有理有度。隻有在他面前，你才會卸掉偽裝，會生氣、會發火、會跟他吵吵鬧鬧。
「本來不想把這句喜歡說出口，徒增你的負擔。但思來想去，總歸也算是一份珍貴的緣分。
「我喜歡你。你不必為此感到抱歉。
「隻是希望今後的你，在遭遇人生低谷的時候，不要灰心，至少曾經有人被你的人格魅力所吸引，曾經是，以後也會是。」
他說話的速度並不快，但我還是感覺被什麼狠狠擊中了一般，遲遲地愣在原地。
李晉燁撓撓頭，仍有些羞澀。
「你的車來了，快過去吧。」
我覺得此時此刻應該說點什麼，但腦袋裡一片混亂，怎麼也想不出來。
我僵硬地往車上走，李晉燁也沉默地跟著走了兩步。
直到伸手碰到車門，就在那個片刻，我遲疑了兩秒後，往後稍退半步，彎腰向他鞠了一躬。
「謝謝你，李晉燁。」
話音落下，我轉身拉開車門，低頭上車，坐進了後排。
下一秒，副駕駛被拉開，李晉燁探過身子，將手裡拎著的紙袋放在了位置上，聲音在車上回蕩。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想要這套書，好不容易請書店老板幫我留意齊全，就當送你的畢業禮物。
「不用謝，湯妤然。
「祝你畢業快樂。」
咔嚓一聲，車門合上，司機踩下油門，向前駛去。
我回頭，從車窗裡看到了越來越遠的人影。
再見李晉燁，畢業快樂。
10
還沒等我從李晉燁的話裡緩過來，就先接到了易朦的電話。
「湯湯！別去吃飯的地方了，快回民宿，盛歡出事了。」
民宿位置離得不遠，我一下電梯就看到了站在走廊的易朦和李尋。
「怎麼了？」我跟著他們往裡面走。
李尋解釋：「盛歡一個人去了江邊，結果遇到個酒瘋子，突然衝上來抱了她，把人嚇得夠嗆。」
我還沒來得及問細節，就走到江照野房間門口，臨進門前，易朦悄悄拉了我一下，面上猶猶豫豫。
「她受了刺激，待會兒你情緒別跟著激動啊。」
我聽得雲裡霧裡，但腳步沒停，恰好門從裡面打開，紀博衍走了出來。
我往前，抬頭，隔著房間，就那麼看到了沙發上的盛歡和江照野。
盛歡哭得梨花帶雨，江照野屈膝蹲在她的面前，低聲說著什麼，表情溫柔。
我往前的腳步頓了頓，就在那個瞬間，盛歡恰好也抬起了頭。
我們遙遙相望。
下一秒，她伸手摟住江照野的脖頸，頭埋在他的頸窩裡，緊緊抱著他，情緒徹底崩潰。
江照野沒抱她，但也沒推開，隻是拍她的背，輕聲細語地哄著。
紀博衍聲音也放得很低：「老江讓咱們先出去，盛歡這會兒不太想見人。」
我們到了易朦和李尋的房間，聽了他們三人你言我語半天，我這才弄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
原來盛歡兩年前就見過江照野了。
當時盛歡來我們學校見朋友，在校門口被幾個男生搭訕，是路過的江照野出聲幫忙解了圍。
江照野對盛歡完全沒印象，但盛歡卻一直惦記著江照野。
直到這次在戈城又重新遇上。
聽到這裡時，我都忍不住想為這天降的緣分拍手叫好。
紀博衍仍一板一眼地陳述著經過：「昨晚我們走後，老江拒絕了她的告白。盛歡提出想讓老江單獨陪她去一趟江邊，就當畫個句號。
「老江一開始沒答應，盛歡就哭。老江又不會哄女生，隻好退一步，就說我們幾個一起去。盛歡勉強同意了。」
說到這裡，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我。
我猛地反應過來，今早出門遇到江照野的時候，他應該是想找我說這事。
但我倆吵得不歡而散。
我感覺右邊的太陽穴開始突突地疼，出聲問道：「然後呢？」
他們仨互相看了一眼，最終是李尋開了口。
「嗐，我們幾個本來也沒啥事，覺得去江邊轉轉也可以。但中午吃飯的時候，江照野那丫的臉色一直不太好……」
說到這，李尋又瞅了我一眼，笑得有些勉強。
我按著太陽穴的位置揉了揉：「嗯，我早上出門前跟他吵了一架。」
隻有和我吵架，江照野才會渾身上下透著不爽，周圍玩得久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李尋「嗐」了一聲：「江照野就是個狗脾氣，我們都知道，但盛歡不了解嘛。盛歡問他是不是不願意去江邊了？如果是勉強的話，那就不去了。」
易朦舉手插了進來：「我還勸她，說我們可以一起去的。
「但盛歡很有個性，當場改籤了票，說下午就直接回家了。我們看她去意已決，也沒再留，隻是幫她叫好了去機場的車。
「後來看天氣不好，我們幾個索性在房間裡打了一下午遊戲，直到出門去和你碰頭那會兒，江照野突然接到盛歡的電話，電話裡一直在哭。
「原來盛歡自己又去了江邊，結果遇到個酒瘋子，對方衝上來就抱住她，還好當時有人路過，把人拖開了。我們趕過去的時候，那人已經跑了。
「回來之後，盛歡就一直在哭，隻跟江照野講話，其他人都不搭理。」
我感覺左邊的太陽穴也開始突突地疼，後腦勺那塊似乎也有些難受。
腦袋裡一會兒想起早上站在門口和江照野吵架。
一會兒想起李晉燁站在我跟前，說不必為此感到抱歉。
最後又想起盛歡緊緊抱著江照野嚎啕大哭。
感覺這一天所有人都在跟我說話。
江照野在說，李晉燁在說，李尋在說，易朦在說，紀博衍在說。
盛歡看似沒說好像又說了。
腦袋嗡嗡的，身心俱疲，我感覺自己實在是累極了。
「我想先去睡會兒，晚飯就不用叫我了。」
回到房間，我閉眼前還抽出意識將書錢轉給了李晉燁。
然後拉上窗簾，沉沉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十點，微信上隻有易朦發來的消息。
——【我剛給你點了外賣，給你放門口，醒來記得吃。】
我起身去開門，卻看到了江照野靠在牆上，那樣子似乎是等很久了。
他看向我，滿臉全是疲憊。
我拿了外賣進門，他沉默地跟了進來。
我洗完臉，坐在地上開始埋頭吃飯。
江照野從頭到尾沒出聲。
房間裡的燈沒有全開，昏昏暗暗的，靜謐許久。
「盛歡怎麼樣了？」
可能是說了太多的話，一開口就止不住地咳嗽，他平復了會兒才開口。
「吃了東西睡著了。」
「住你房間？」
「嗯，我重新開了一間。」
我點了點頭：「哦。」
江照野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幾本書：「李晉燁送你的？」
「啊，」我看著桌面，「是他送的，說是畢業禮物，我把錢給他了。」
「嗯，看會兒電影吧。」
江照野拿起遙控選了部老電影。
很快，房間裡響起主人公說話的聲音。
我手裡拿了個抱枕，和江照野各佔一個沙發角，安靜地看向了屏幕。
中間有段留白鏡頭，隻有輕緩的背景音流淌在房間裡的各個角落。
「湯湯，別自責。」
我想開口說話，可眼淚先掉了下來。
江照野嘆了口氣，靠近我，把我的頭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任由眼淚打湿他的衣襟。
「誰都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
11
在戈城的第五天，天空落起了雨。
大家失了出去玩的心情，興致缺缺地在民宿點外賣。
盛歡的情緒也逐漸穩定了下來，還在大廳跟著眾人玩了兩輪桌遊。
上樓的時候，她和我同乘電梯，我們一起穿過長廊走回房間。
快到房間門口時，盛歡忽然叫住我。
「我定了明天下午的票，可以麻煩你送我去機場嗎？」
我回頭看她：「就我倆？」
她笑：「嗯，有些話想和你單獨聊聊。」
我想了想，點頭應下。
「好，那明天見。」
翌日，民宿門口，盛歡將準備好的禮物送到了每個人手裡。
「認識你們超開心的，我先走啦！江湖再見！」
她最後走到江照野旁邊，盯著他看了又看，笑了又笑，語氣裡還是有著不甘心。
「江照野，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記得看看我。」
江照野紳士地替她將行李放在了後備廂，一邊關上車門一邊開口。
「我不會後悔的，不如你趁早死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