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心記

第3章

字數:3982

發佈時間:2025-02-17 16:02:38

我待人謙和,從不與人衝突。


我樂善好施,每月去施粥,還常常去慈孤局教導孤兒習字。


……


我去書局買書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小女童。


她望著我包裹的右手:「姐姐,你真的可以彈琴引來五彩飛鳥嗎?」


我摸摸她的頭:「不能了,姐姐的手受傷了,以後不能再彈琴了。」


我轉身的時候,爹娘就站在我身後。


其實我知道,他們一直跟在我身後。


但他們不出現,我就當作不知了。


我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向他們行禮。


我換回了我原本就喜歡的淺青色衣裳,不再為了討好他們東施效顰地穿大紅色。


我也不再見到他們時,歡快地迎上去,學著虞思沅那樣撒嬌。


人真的很奇怪,在我的眼裡沒有他們後。


他們的眼裡卻出現了我的身影。


他們送各種各樣的吃食到老宅,又在我出府後跟在我身後。


就算虞思沅鬧騰得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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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也無動於衷。


送來的吃食我全部收下,之後再全部賞賜了下去。


知道他們愛跟著我,我就不再出門。


沒有我以為的那般孤獨,我隻覺得自由。


13


虞思沅要跟紀懷澈成親了。


是陛下下的聖旨。


虞思沅機緣巧合救下了宮裡的娘娘,為她擋了一刀。


她想要的賞賜,是與紀懷澈的賜婚聖旨。


這種時候,我爹娘和紀懷澈不陪在虞思沅身邊,卻一個個跑來老宅。


我可以不讓紀懷澈進門,卻不能阻止我爹娘。


我爹娘直接來了我的院子。


看我用左手繪畫,他們的眼裡展現出驚喜之色。


我娘直接在我的書房內四處觀看起來。


當看到那幅她和我爹馳騁在馬背上的畫時,他們眼睛都亮了。


可她走進才發現,畫上的人,是她也不是她。


她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指著畫罵我:


「你是不是故意的,那畫是誰,你連你爹娘都不認識嗎?」我落下畫的最後一筆,很認真地抬頭問她:


「你知道這幅畫是我幾歲畫的嗎?那時,我見過你們嗎?」我上前取下畫,兩下撕碎,扔在地上。


「現在可以了嗎?」


她被我哽得胸口起起伏伏。


好半天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我爹嘆了口氣:「從前的一切是爹娘不好,現在我們也回來了,你一定要揪著過去不放嗎?」「你妹妹過段日子要成婚,你到時回來一趟。」


「沅沅自小被我們慣壞了,你是姐姐……」


說完這句話,他不敢看我,匆忙拉著我娘走了。


看來,他們也知道,虞思沅的未來夫君,是從我這裡搶到的。


14


虞思沅成婚那日,我並沒有去。


我去參加會試了。


出門的時候,紀懷澈還站在院外。


這些日子,他日日都站在院外。


從前,他若是惹了我不開心了,就會這樣。


等在院外,然後我會心疼他,自己走出去見他。


而這一次,他見到的是宮裡派來接待考女官的轎子。


他看見的是我陌生的眼神。


他原本大概是想跟我說什麼,我直接上了轎子。


他紅著眼睛站在原地,手裡拿著的玉蘭花脫手,砸在地上。


離枝太久,花瓣已經開始發黃,摔在地上,花瓣落了一地。


我上了轎子,在心裡一遍遍過今日有可能出來的考題。


會試一共三日,等我被放出來的時候,看見了在宮門口等著的爹娘。


他們是來接我回家的。


今天是虞思沅的回門日。


馬車上,我們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爹娘原本是想說話的,我在他們開口前閉上了眼睛假寐。


直接將他們要開口的話堵在嘴裡。


到府門口時,虞思沅已經帶著紀雲澈上門了。


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虞思沅,卻看起來並不快樂。


她依舊穿著一身紅衣,原本嬌俏的面容帶上了幾分陰鬱。


一旁的紀懷澈,一雙眼睛盯在我身上,讓我不舒服。


爹娘想在其中調和,奈何虞思沅見到誰都要懟幾句,而我面上又十分冷淡。


我爹終於是忍不住了,將酒杯砸在桌子上。


「還有沒有一家人的樣子了。」


他掃視一圈,憤然離席。


我繼續吃飯,完全沒有被影響到。


王府的菜不好吃,廚子是從邊關帶回來的,並不符合我的口味。


還是老宅的好吃。


我將筷子放下,準備回去。


飯我吃了,家我回了,他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虞思沅卻突然將筷子砸在桌子上,拿起桌子上的湯朝著紀懷澈潑去。


「紀懷澈,你在看什麼,誰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紀懷澈半天沒有反應,良久才站起身,將掛在身上的菜葉摘掉。


朝著我娘行禮,離開了王府。


任憑虞思沅在後面怒罵懇求都沒有回頭。


我娘拉過虞思沅,眼裡全是疲憊,語氣也差了幾分。


「沅沅,你在鬧什麼。」


「你怎麼這麼不看場面,你看你姐姐,都考女官了。」「你就不能略微有一些女子的端莊?」


你看,人心變得多快。


不過是短短的日子,虞思沅的明豔張揚就成了不看場面。


我的呆板無趣就成了端莊。


我的爹娘呀,你們的疼愛,也真的很淺薄。


15


會試的結果出來得很快,我順利地進入了殿試。


我的右手已經去掉了紗布,多虧了樂陵派了太醫來給我診治。


我的右手恢復得不錯,除了不能再彈琴作畫刺繡,其餘的倒是不太影響。


樂陵也成功通過了女官考試。


我們站在一起,等待著女官掌引的分發。


將那塊象徵著身份的玉牌掛在腰上。


樂陵明顯很開心,剛出了宮門就邀我去了望江樓。


望江樓的春風醉很有名,樂陵喝了幾杯後,就開始迷糊。


她拉著我的衣擺,臉上染上了醉色。


「虞錦書,我果然你沒看錯你。」


「虞錦書,我真羨慕你。」


她自幼被太後喜愛,金尊玉貴,其實這麼多年,我都不知她究竟羨慕我什麼。


似是為了給我解惑,她從袖中掏出女官印,按了泥,壓在我的掌心。


女官楚柯,幾個字落在我手心。


她滿意地點頭:「虞錦書,我叫楚柯。」


「你以後不要再叫我樂陵郡主了,我有自己的名字,是我娘給我取的。」


「嬤嬤說了,我娘是個十分溫柔的女子。」


「虞錦書,我都記得我娘長什麼樣子了。」


「虞錦書,你知不知道,考了女官,我們的婚嫁就可以我們自己做主了。」


「我擔驚受怕了十餘年,終於不必擔心被送去和親,或者是用來拉攏有功之臣。」


「虞錦書,你為我高興嗎?我的對手。」


眼見她越說越離譜,我安撫地拍著她的背。


「我為你高興的,女官楚柯。」


楚柯趴在我的肩頭睡著了,嘴裡還在嘟嘟囔囔。


我將酒杯裡的春風醉飲了一小口,酒香肆意。


天邊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雪,紛紛揚揚的。


我站起身去關窗,卻看見了一位熟人。


長身如玉的男子將自己的手裡拿著的油紙包遞給等候的女子。


脫下自己的披風給女子裹上。


兩人相偕走進一間小院子裡。


16


我向陛下請旨,將我遷到二叔二嬸名下。


二叔二嬸沒有子嗣,膝下空虛,我原本也是他們養大。


陛下很快就同意了我的請求。


我爹娘得到消息後,在宮門口跪了幾個時辰,都沒有求得陛下收回旨意。


他們為了虞思沅,放棄了兵權,回到了京中當個闲散王爺。


哪怕是親兄弟,在皇家都被猜疑,何況是異性。


這個王,不過是用來堵住天下的口,獲取好名聲罷了。


等他們想來阻止我的時候,我早已經請了族中長輩,開了祠堂,將我遷走了。


甚至,在爹娘氣急敗壞找來的時候,我還能十分有禮地叫他們。


「叔叔,嬸嬸。」


我娘被氣得當場就暈了過去。


我爹顫抖著手指了指我半天。


還念著最後一點親情,我也算是善意提醒了。


我告訴他:「宸妃一直沒有放棄查當年她遇襲之事。」


那場歹人的意外,不僅讓宸妃失去了她腹中不足三月的孩子,還奪走了她做母親的資格。


我爹的瞳孔猛然縮了一下,後退了幾步。


我爹,果然什麼都知道。


17


京中出了一件大事。


虞思沅用刀劃破了紀懷澈外室的臉。


還在爭鬥中,一刀刺中了紀懷澈的下腹。


等叫了大夫,紀懷澈早就不省人事.


大夫搖著頭說:「紀公子以後是不能人事了。」


原本在上朝的吏部尚書、紀懷澈的爹,當場就用上朝的玉板敲破了我爹的頭。


兩人在朝上就打了起來。


因紀懷澈娶虞思沅而去了香山,說再不過問紀懷澈的紀夫人也急匆匆地趕了回來。


直接就去擊鼓鳴冤了。


虞思沅被下了獄,我爹娘四處求人,都被避之不及。


他們來找了我幾次,我直接躲在了宮裡,不出宮門。


最後沒辦法,他們還是求到了宸妃娘娘宮裡。


在宸妃娘娘的勸和下,紀家將虞思沅休了,所帶嫁妝全部賠給了紀家。


原本紀家不願意這麼算了。


奈何宸妃說清,陛下施壓,紀懷澈外室的肚子裡也有了三月的身孕,這件事才算作罷。


虞思沅被休,又惡名在外,就算本朝可以二次婚嫁,也無人敢娶。


當值的間隙,楚柯來找我:「你見過紀懷澈的外室嗎?」她的目光戲謔地打量我。


我從文書中抬起頭,朝著她點點頭。


「見過。」那日大雪就見過。


遠遠看去, 側臉於我有五分相像。


可, 跟我有什麼關系呢?


紀懷澈是真的喜歡她,還是將她當成我的替身,我都不在意。


我隻會覺得他的愛很虛偽。


很惡心。


他最愛的人,明明是自己。


18


虞思沅被放出來後, 脾氣更加惡劣。


鬧得家中不寧, 一時間成了京城的笑話。


旁人將我與她對比, 甚至開始懷疑,我是不是他們親生的。


為何跟他們一家人一點都不像。


虞思沅當街攔了我的馬車叫罵:「虞錦書,你出來。」


「你在裝什麼。憑什麼一切都是你的。」


「現在爹娘日日提起你, 你滿意了吧。」


「他們日日後悔沒有對你好一點, 可明明,陪在她們身邊的人,一直是我。」


「就連紀懷澈,他分明也對我動了心,卻找了一個跟你相似的賤人。」


我坐在馬車裡, 沒有出聲, 也沒有下車。


爹娘將她帶回去了。


隔著簾子我都能感受到爹娘炙熱的目光。


見我沒有回應, 他們終究還是走了。


我娘的聲音裡帶著祈求:「錦書, 到底是一家人。」


我不想再聽下去, 吩咐馬車走了。


我們早就不是一家人了,從他們一次次默許虞思沅欺負我。


明知我的委屈還享受我的討好。


甚至是, 他們明明看見了我的手,我受傷的手。


卻還是護著虞思沅走了。


他們將我留在原地。


他們親手殺死了我。


殺死了那個期待他們的親情, 期待他們的愛的我。


我不恨他們,因為不值得。


我不會原諒他們, 還是因為不值得。


19


宸妃娘娘的事情, 還是被查到了。


當年宸妃的事,是虞思沅一手策劃的。


她察覺到了紀懷澈心底的動搖,爹娘也不願意去給她求賜婚的聖旨。


虞思沅不答,怯生生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


「作(」這麼大的事情, 就算我爹當時不知道,後來也是知道的。


要是沒有他在後面遮掩,宸妃也不會查了這麼久才查到。


宸妃娘娘直接叫人將虞思沅抓了起來,一頓重刑後, 她什麼都招了。


虞思沅因為刺殺嫔妃,害死了皇子,被判了秋後處斬。


爹娘也被連累, 被流放寧古塔為奴。


至於我, 並未被連累。


我早就不是王府的人了。


爹娘沒有再來找我, 隻是帶了一封信給我。


我沒拆開,直接燒了。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裡面寫了什麼。


曾經我期待, 那一封封家書,有一封是給我的。


現在,我一點也不想要了。


我多年來一直想要的,其實早已經得到。


隻是我那時年幼, 心中滋生了執念。


我現在長大了,還有美好的記憶,可以供我相思。


執念也早已消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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