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心記

第2章

字數:4352

發佈時間:2025-02-17 16:02:38

他們上書回京,上交兵權,隻求留在京中。


他們言辭懇切,家中幼女要及笄了,要回來親自掌眼,尋一門好親事。


陛下允了,將爹封為了異姓王,並答應等虞思沅有了心上人,可以下旨賜婚。


他們回來那日,很是風光。


陛下念其守護邊關多年,勞苦功高,帶著一幹大臣迎接,給足了我爹面子。


幾年不見,虞思沅越發明豔美麗。


她騎在馬上,一襲紅裙,腰間別著長鞭,明豔的臉微微揚起,明豔不可方物。


一出現,便不知奪走了多少京中兒郎的目光。


就連原本在與我說話的紀懷澈,也瞬間失了神。


我低聲叫了他幾聲,他才緩過神來。


他的目光依舊溫柔地落在我身上,我卻下意識地知道,有什麼東西變了。


從這一刻起!


爹娘為虞思沅的及笄禮準備了盛大的儀式,華美的衣裙。


甚至,請了宮裡的娘娘為虞思沅簪發。


似乎是到那一刻,我娘才想起,她還有一個女兒:我。


及笄禮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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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缺席。


她對於我人生的缺席,從來不隻是一個及笄禮。


她有那麼一點不多的愧疚。


所以在虞思沅及笄的第二日,送了我一支金簪。


可喜歡金簪的是虞思沅。


喜歡金簪上的牡丹的也是虞思沅。


我喜歡玉,喜歡白玉蘭花。


7


疼痛一陣一陣襲來,將我從夢境中拉扯出來。


我睜開眼,是一間陌生的房間,珠雲趴在我的床頭睡著了。


右手的疼痛十分難忍,我忍不住想抬手。


「你別動呀。」熟悉的呼叫聲驚醒了睡著的珠雲。


珠雲頂著一雙腫得隻剩下一條縫的眼,飛快地按下我的手。


我撐在床榻上,朝著救我的女子道謝:「多謝樂陵郡主相救。」


「小事小事。」


郡主湊近我:「虞錦書,好久不見,你怎麼會這樣落魄?」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這個丫頭冒著大雨攔住了我的馬車,你們主僕二人就死在路上了。」


「我救了你,是因為我很好奇,你一個王府大小姐,怎麼會出現在京郊,還被人打斷了右手?」


「你知道嗎?虞錦書,你再也不能撫琴了。」


「你得罪了誰,要讓人要廢了你的手?還是前不久,你剛在宮宴上一曲餘音繞梁之後。」


我望著被層層包裹的右手,心神飄散:


大概是,那日我搶了虞思沅的風頭吧?


大概是,我試圖得到一些爹娘的眼神吧?


所以,在虞思沅選擇跳舞後,我選擇了撫琴。


原本那日,虞思沅一曲劍舞英姿颯爽,應該是當之無愧的魁首。


可我那日彈奏了一曲自己譜出來的思親曲,得了太後娘娘的喜愛。


那本該賞賜給虞思沅的玉如意,就到了我的手裡。


就連爹娘也聽出來了我的琴意,當場紅了眼。


虞思沅為了宮宴苦練了三個月,最終卻敗在我手裡。


敗在我這個她一直看不上的姐姐手裡。


她怎麼會甘心?


所以她將我騙出來,打斷了我的手。


順便告訴我:死心吧,爹娘永遠不會疼愛你!


她成功了。


當爹娘和紀懷澈都站在她身邊,面對著這樣拙劣的局卻視而不見時,


我就死心了。


他們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他們了。


這樣很公平。


反正,他們也不曾過多地出現在我生命中。


我帶著珠雲跟郡主告辭,她在身後朝我喊:


「虞錦書,去考女官吧!」


「自己庇佑自己。」「你站得高了,就不會再被虛幻的東西所羈絆。」


我沒有回頭。


郡主怒其不爭的聲音依舊不停。


「虞錦書,你二嬸當年苦苦為你求來的入學資格,你每日隻睡三個時辰拿到的甲等。」


「你要用來這樣作踐,選擇一條隻在後院爭風吃醋的下等路?」


8


我帶著珠雲往回走,迎面撞上了出來尋找我的爹娘。


他們帶著人,急匆匆地就要出門,臉上是真實的焦急。


就連臉上包裹著紗布的虞思沅都不情不願地跟在身後。


見到我的時候,我娘一下子撲上來。


「錦書,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她上下打量著我,目光落到我包裹著的手上,露出了疼惜之色。


「你的手怎麼了?你到底去哪裡了?怎麼傷成這樣了?」


我突然就覺得很好笑。


我去哪裡了?不是他們把我丟在京郊的嗎?


我不會騎馬,養在深閨,靠著兩條腿,會遇到多少危險。


他們是真的不知道嗎?還是那時,他們滿心滿眼,隻有劃破臉的虞思沅。


或許是察覺到我神色的嘲諷,我娘的神色越發愧疚。


「錦書,當時沅沅的臉傷了,我們一時著急沒顧得上你。」


「也忘記了你不會騎馬。」


「回來的路上,也碰到了你的丫環,娘以為她會將你帶回來,你自小在京中長大……」


我打斷她:「娘,我已經失蹤了三日了。」


娘更加難以啟齒:「前幾日,你妹妹叫著臉上疼,所以……」


虞思沅尖叫著出聲:「娘,你跟她在這裡說什麼?」


「她自己要跑那麼遠,她自己不回來。誰知道她這些天去了哪裡?」


「說不清就是跟哪個男子走了,去廝混了。」「夠了,閉嘴。」我爹發話了,他帶著怒氣的眼神掃過虞思沅,又轉到我這裡。


連我娘的面上都帶上了一絲懷疑。


虞思沅一臉得意地看著我。


我幾步過去,伸出完好的左手,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虞思沅愣在了當場。


這麼久以來,我顧念著可笑的親情,一再退讓。


但現在,我不想讓了。


「你知不知道毀人清譽會逼死一個人?」


「你的舌頭要是不想要了,不如早早割了,省得遲早帶來禍端。」


我娘過來,推了我一把:「錦書你幹什麼,你妹妹也是關心你,你怎麼能打人?」


我娘望著虞思沅臉上那幾乎看不清的巴掌印,一臉失望地看著我。


就好像我做了什麼惡毒的事情。


「二叔二嬸那一脈沒有後人,不如將我過繼過去吧。」


我十分平靜地說出這句話,轉身朝著老宅走去。


「反正你們,也隻需要一個女兒就夠了。」


自從爹爹封了王,早就有了自己的府,而我從小長大的虞府一直闲置。


我走出很遠,還聽見我娘在身後喊我。


「錦書,錦書……」


我爹說:「讓她走,都成什麼樣子了。」「頂撞長輩,毆打胞妹,不知道怎麼養出來的,要是有沅沅半分懂事。」「走了就別回來。」


我不會回來了,也再也不想回來了。


虞思沅應該很開心,我將爹娘統統還給她了。


9


老宅依舊還是老樣子。


熟悉的一草一木,記憶在這一刻復蘇。


含了花骨朵的海棠花,春日裡二嬸會帶著我一起為海棠花澆水施肥。


樹下有二叔搭好的秋千.


他得空時,會將我們高高推起,笑聲穿出院牆,驚起棲息的鳥雀。


有一年,我很愛養小動物,從小雞小鴨,到毛茸茸的小兔子。


最後是二叔給我從很遠的地方帶回的一隻波斯貓。


白毛碧眼,嬌憨可愛。


那段時間,不少貴女往我家下帖子,就是為了摸摸小貓。


就連一直養在膝下太後膝下的樂陵郡主也來了。


其實我與她並不相熟。


她是出生就上了皇家玉碟的郡主,我隻是生父生母鞭長莫及的孩子。


我的誠惶誠恐,被她沒有架子的態度很快消除。


我們甚至在一起吃了午膳。


當二嬸自然地將剔除了魚刺的魚肉放在我碗中時,她也將碗遞過去。


笑得甜甜的:「嬸嬸,我也要一塊。」


宮裡催人來叫了幾回,她才不情願地告辭。


臨走時,她望著二嬸的身影,低聲對我說:「虞錦書,我真羨慕你。」


後來,我到了入學的年歲,二嬸送去的書引遲遲得不到我爹娘蓋官印送回來。


二嬸隻能拿著禮物四處打點。


在再一次被書院拒收後,我們遇見了樂陵。


她坐在宮中派來送她的馬車上,我和二嬸被驅趕到一旁。


她用了她自己的章,在我的學引上按下了她的宮印。


我才得以入學,與她做了三年同窗。


我們並未成為朋友,卻成了暗自較勁的對手。


書院內,不少人知道我是如何入學的。


那些恭維她的貴女,將我圍起來,罵我不知感恩。


得了郡主的恩惠,卻與她爭奪名次。


她們推搡著我,將我的衣服和頭發扯亂。


是樂陵的出現,將人趕走。


她那時難得有幾分正色,替我將衣裳拉好。


「虞錦書,下次,我定會贏你。」她的眼裡,滿是坦蕩。


回到熟悉的環境,住著之前的院子。


比在王府自在許多。


那些如同被迷霧所困擾的問題,似乎一瞬間都想明白了。


10


我在院中看書時,管家說紀懷澈來了。


原本,我是不想再見到他了,但一些東西,我也該親手交還給他。


「錦書,你怎麼能動手打人,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剛一見我,紀懷澈就迫不及待開口指責我。


明明已經決定將他放棄,心還是刺痛了一下。


最柔軟的地方,被針扎了一下一般,輕微的疼痛蔓延開,化成一種痛苦且酸澀的感覺。


落雲將我讓她搬來的箱子放下,退了出去。


我從頸間將掛在脖子上的玉取下來。


玉還帶著溫熱,上面雕刻著一朵玉蘭花。


是及笄那日,紀懷澈親手掛在我脖子上。


那時,他的臉染上了緋紅,眼裡隻有我。


「錦書,你終於及笄了,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


他溫熱的氣息撲在我的耳畔,讓我期待而向往。


我曾以為,無論發生何事,他總會站在我身邊。


在二嬸去世後,我們不便見面,是他日日送來一束白玉蘭花。


送來的玉蘭花,上面還帶著露珠,花瓣舒展,不見一絲褶皺痕跡。


紀懷澈是書香門第的公子,素來端方周正。


他日日送來的白玉蘭,還寫了信籤,說是玉蘭花開得正好,順手摘的。


可玉蘭花嬌貴,玉蘭樹又生得那樣高,他怎麼順手?


我將玉放進錦盒中,遞給他:「紀懷澈,這些是你曾經送我的東西,我還給你。」


他的眼睛出現一些驚慌,並未伸手來接。


「錦書,我那日說婚約取消是一時氣話。」


「錦書,我們自幼一起長大,情分怎麼是三言兩語可以斬斷。」


「我不過是希望你更大度一些,畢竟那是你親妹妹。」


「錦書,你聽我跟你說……」


可我已不想再聽。


就是因為我們一同長大,我以為,他凡事都會信我。


他陪我撲過蝴蝶,給我帶過糖果子,冬日給我送烤紅薯,怕涼了藏在懷裡,將皮膚燙了一大片水泡。


他能一下子看出我在書院被欺負了,日日繞半個書院,遠遠跟在我的馬車身後,保護我的安全。


他會在到了成親的年紀,面對著別的女子表明心意的時候,告訴她。


他早已經有了要相伴一生的佳人。


「紀懷澈,你的心早已經不在我這裡了。」


說罷,我不再管他,回了自己的院子裡。


落雲來回話,說紀懷澈走了,卻沒有帶走那些東西。


我派了人將東西送回紀府。


11


我想我爹娘原本是想晾著我的。


但我一直沒有回去,就連去參加了女官考試,都沒有知會他們一聲。


初試通過的皇榜貼出,他們還是被同僚賀喜時才知道我考上了。


他們也登了老宅的門。


一見到我,就拉著我的手一陣噓寒問暖。


我爹也難得地對我露出了幾分笑意。


「錦書呀,跟我們回王府吧。」


「你看你住在老宅裡,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苛待你。」


我掃視了一圈,老宅其實很好,二叔為了我和二嬸住得舒心,早就改過了這間院子。


當然了,比起皇家賜下來的王府自然是不行的。


爹娘過慣了富貴生活,早就忘記了吧。


我被養在二叔二嬸膝下,他們可以沒有分毫付出。


他們的俸祿,都砸在了虞思沅身上。


他們根本沒有資格來幹涉我的生活。


但我不想再與他們浪費時間爭辯。


我抽出自己的手,問道:「爹娘是有什麼事情嗎?」


「若沒有什麼事,女兒要去準備會試了。」


我疏離的態度讓娘有些不開心。


「你這孩子,是不是還惦記著死去的二嬸,我才是你親生母親。」「別說了。」我爹打斷了我娘,轉而對我道。


「你娘也是關心你,你別在意,過繼的事情以後不要再提了。」「一會兒就跟我們回去吧。」


我搖搖頭:「爹娘,我想在老宅裡。」


怕他們不準,我還加了一句。


「之後,我會回去的。」被我捧慣了的爹娘,見我態度有了松動,也不再逼我。


他們被我客氣送出門的時候,絲毫沒有意識到。


他們自進門起,連口水都沒有喝到。


從前,我可是最貼心的一個人。


12


將這些煩人的事情全部拋置腦後,我開始全心全意準備會試。


原本我以為的平靜生活並沒有得到。


京中關於我的傳言多了起來。


其實不隻是我,而是入了初試的一百名女子。


我上過書院,成績一直很好。


我琴藝出眾,曾在撫琴時引來了七彩鳥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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