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出來，鹿之綾咧嘴一笑，“哥哥，吃飯。”
一開口就是牛奶糖的香氣。
是他送給她的。
“嗯。”
薄棲點點頭，抬起腳往外走去。
剛走出一步，手就被攥住。
鹿之綾握住他兩根手指，見他看過來，她眨巴兩下眼睛，似乎在說，走呀。
薄棲沉默透明幾秒，牽著她的手往外走。
兩人一路沉默。
鹿之綾有六個哥哥，實在是沒見過這麼安靜的，她像看稀奇一樣，時不時仰頭看一眼，時不時又仰頭看一眼。
“你看什麼？”
傍晚的風吹在兩人身上，薄棲低頭看她。
鹿之綾停下來，從自己小小的口袋裡搖了半天，掏出一顆牛奶糖遞給他，“哥哥吃。”
“你吃吧。”
薄棲沒要。
鹿之綾又在自己的小口袋掏，這回掏出一塊餅幹，透明的包裝紙裡餅幹已經碎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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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想又放回去，拿出一個可愛的粉紅小戒指遞給他。
“我不用。”薄棲道。
“漂釀。”鹿之綾很努力地推薦著，拉過他的手就把戒指套上他的尾指，然後仰頭看向他，“更漂釀！”
“……”
薄棲平靜地看著她的討好，然後摘下戒指，“小七乖，送給別的哥哥吧。”
“不給他們，就給你。”
鹿之綾有點著急，一急，口齒格外清晰。
薄棲看著她的小臉蛋，黑瞳微定，“不給別人，就給我？”
“昂。”
鹿之綾奶聲奶氣。
薄棲蹲下來，朝她張開手，“那我還要牛奶糖。”
鹿之綾從來就不是個吝嗇的孩子，她掏出糖就塞到他的手裡。
“我還要餅幹。”
薄棲胃口很大。
鹿之綾立刻又掏出餅幹放上來，笑眯眯的。
“我要你口袋裡全部的寶貝。”薄棲睨一眼她的小口袋。
鹿之綾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小寶貝全掏出來，一骨腦地放進他的手心裡，還有兩顆路邊撿的小石頭。
“你全給我了，你怎麼辦？”
薄棲看著自己一掌心的小東西問道。
“小七再裝。”
鹿之綾拍拍自己的小口袋。
“那你再裝了給誰？”薄棲問道。
三歲的孩子其實不太懂彎彎繞繞，但幼崽都有識別旁人情緒的能力，鹿之綾看看薄棲，雖然他什麼都沒說，可她還是飛快地給出正確答案。
“你。”
“……”
“都給你。”
鹿之綾說完便幫他把手往裡攏了攏，生怕掉東西。
薄棲看著她稚氣十足的動作笑了，末了又忍住，他繼續問她，“都給我，我是誰？我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鹿之綾答不出來了，小臉寫滿為難。
“我叫薄棲。”
他說。
“薄、棲。”鹿之綾重復著他的話。
第815章 年幼時期的審美很固定
“嗯，不許再忘記這個名字。”
薄棲說完，把手裡的東西裝回她的小小百寶袋，起身牽著她的小手往外走，“走，之之。”
鹿之綾立刻一蹦一跳地跟著他，邊蹦邊學他說話，“肘，之之。”
“今天晚飯在哪裡吃？”
薄棲問她。
鹿家人丁興旺，有時在一起吃，有時各個小家自己吃。
“晚飯在哪裡吃？”
鹿之綾繼續學說話，樂顛顛的。
“……”
薄棲不問了，領著她先往前走。
兩人偷看半天的身影這才從樹後走出來，戚雪微微呼出一口氣。
她去薄棲房間的時候，薄棲正在畫畫，沒有注意到她。
她站在門口看著滿地被他像垃圾一樣丟棄的畫紙擔憂極了，薄棲自小喜愛畫畫，不是心情糟糕到一定程度，他不會把畫紙隨意棄在地上。
戚雪正不知怎麼辦時，程桐把鹿之綾塞了過去，讓她去叫薄棲吃飯。
沒想到，這孩子還真就心情好了。
“你有沒有發現，其實阿棲很想要得到情感上的被需要？”
程桐看著兩個孩子的身影，轉眸看向好友，認真地說道。
“還是因為我和薄崢嶸。”
戚雪蹙眉。
大人的感情問題到底還是影響到孩子，明明父母都在，他卻缺愛了。
“你也別這麼擔心，你看你說要帶他多來江南，這是對的。”
程桐拍拍她，看得清楚，“大人的情感需求他不敢輕易相信，但小七這種小朋友的情感需求對他來說，又簡單又直接，他更容易相信，也更容易接受。”
一旦接受了，他也會釋放柔軟愉悅，不會把自己封在畫紙裡。
“那不是……不止我把你這當避風港了？”
戚雪苦笑一聲，眉眼美麗，卻還是化不開一抹淡淡的哀傷。
“胡說八道。”
程桐不喜歡她這樣的多愁善感，“小七是真的喜歡阿棲，怎麼就成阿棲的避風港了。我和你之間更談不上誰是誰的避風港，我不信我有愁苦的時候，你會對我置之不理。”
“……”
“你這觀念要改過來，不然孩子也容易跟著這麼想。”
“好，我改。”
見她真要生氣，戚雪微笑著說道，靜靜地看著自己好友。
程桐一向比她厲害、通透，她若是有程桐的性子，大概也不會把日子過成這樣，讓阿棲跟著她多思多慮。
……
小孩子是沒有記性的，但年幼時期的審美很固定。
鹿之綾這一次默默又黏上了薄棲。
亭臺裡，吳儂軟語的評彈調一起，琵琶弦響，兩位老師幽幽唱起江南。
鹿家的宴席擺開，擺了許多張的小圓桌。
鹿之綾用樹葉遮著小臉，清澈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到左邊，又轉到右邊，最後瞄到一個好時機，立刻扔下樹葉，直撲過去，爬上薄棲身邊的空椅跪坐好。
“我覺得A國太遠了，比起追隨名師，我更想留在父親母親身……”
薄棲身形筆直地站在桌前，回答著鹿老爺子的話，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一顆小炸彈炸到他身邊。
一向講規矩的男孩卡了下殼，默默看她一眼，才補上最後一個“邊”字。
“你是個孝順孩子。”
鹿老爺子鹿振風精神抖擻地坐在那裡，西裝筆挺，渾身散發著慈祥，但也不乏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看向薄棲，眼裡透出幾分欣賞。
待小炸彈上桌時，鹿振風的臉立刻變了，哪裡還有什麼掌權人的高高在上，眼睛一彎，笑眯眯得像擺在店門口的招財貓。
“小七呀，來來來，坐爺爺身邊來。”
鹿老爺子張開雙手。
鹿之綾跪坐在椅子上，眼珠子轉了一圈，看看鹿振風，又看看身邊的薄棲，也笑眯眯，“小七坐好了。”
鹿振風一臉受傷，眼角都耷拉下來，“哎呀，小七不喜歡爺爺了，爺爺好難過。”
“……”
薄棲沒見過這樣的爺爺，很是驚訝，臉上沒表現出來。
旁邊桌上的鹿家二爺和三爺、四爺他們對視一眼，抖抖不存在的雞皮疙瘩，低聲道，“老爺子有了孫女以後就越來越不要個老臉，以前還訓我總學不會不苟言笑。”
他老人家倒是會苟，而且是一年比一年苟。
一派穩重的鹿家大爺看過去，冷聲斥道，“敢背後議論父親，想害我跟你們一起挨罵？”
“罵就罵吧，讓信衡把小七放出來就行。”
四爺聽了一耳朵跟著說道。
小七就是控制老爺子情緒的開關，老爺子生起氣來對誰都拉個臉，就舍不得對小七這個粉團子擺臉色。
鹿信衡聽到後，坐著椅子往後靠，湊到兄弟們一起，板起臉壓著聲音道，“別老讓我放小七，孩子還小，多少次了，睡床上我給你們搖醒抱出來……真是誰生的誰心疼。”
三爺看他一眼，嫌棄得不行，“你心疼什麼？上次你要和程桐二度蜜月，把你那堆破事分給我們的時候，你可是主動提的，以後兄弟們誰挨罵，你都讓小七兩肋插刀。”
沒錯，是讓小七兩肋插刀。
親爹就是這麼親口說的。
這話一出，鹿家大爺都沒繃住，笑出聲來。
然後一群人都笑起來。
鹿信衡默，臉都臭了。
一群人笑得更開心了。
鹿振風看過去，有些莫名，“都笑什麼？”
“老五說，他們家閨女一看就是個好漢！”
四爺笑著吐槽。
“……”
鹿信衡臉更臭了。
“胡扯什麼。”
鹿振風聽得莫名其妙，搖了搖頭，沒去管他們。
他們鹿家兄弟和諧，沒其他家族那些亂七八糟爭產的事，飯桌上的氣氛尤其融洽。
在大人們的說話聲中，鹿之綾默默往薄棲身邊挪了挪。
又挪一點。
再挪一點。
成功貼到薄棲胳膊上。
“小七，做什麼，快吃飯。”程桐坐在對面看她，示意她拿起面前的助學筷。
鹿之綾沒去拿，仰起小臉眼巴巴地看向薄棲。
黃昏的顏色似彩帶飄進她的眼睛裡。
“哥哥喂你好不好？”
薄棲看出她的想法。
鹿之綾立刻點頭，歡的不得了，就差搖一搖小尾巴。
“……”
程桐有些無語，“你阿棲哥哥在就不會吃飯了？快自己吃，他也要吃飯。”
鹿之綾有些委屈巴巴地縮回腦袋。
“沒事，我不餓。”
薄棲微笑著說道，一手端起鹿之綾的小碗，一手拿起筷子，夾了一點雞蛋白喂到她的小嘴邊。
鹿之綾睜圓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看都不看是什麼一口吃下，“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