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銀瓶

第5章

字數:3675

發佈時間:2024-11-11 13:38:22

楊昭溪替我接過了那支簪子,他緊緊抓住他的手,喉頭幾番哽咽:「好兄弟,你放心。」


聽楊昭溪這麼說,少年才釋懷一笑,慢慢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對不起……」我跪倒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掉。


雪靜靜落著,蟄痛人的臉,士兵們沉默著收拾戰場。


我跪在旁邊,雪水讓我的膝蓋也沒了知覺。


楊昭溪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犧牲的兄弟們立了碑,掩埋了。


或許她真是自己所說的山鬼,畢竟魈族是有拜山鬼的習俗。


暮璃掠走了萱夢,也許他們燒糧草不過是詐,暮璃本來就是盯著她來的,不然何以解釋那隻通人性的山魈並不傷人,得手後暮璃便撤了兵?


我在校場一次次揮刀,將那些草人砍得七零八落。


「犧牲的兄弟們很多,你沒辦法一個個為他們難過。」楊昭溪罕見地安慰了我一句。


夕陽餘暉落在他的側臉,他不瘋的時候,竟然也有一點書生氣。


「但是他是因為我的疏忽而死,他本不必……」


我沒辦法為自己開脫。


「你在猶豫什麼?」


「我見魈族士兵年幼,一時不忍下手。」我胡亂編了個理由。

Advertisement


「你是不是忘了四年前,那場仗。」


他說得很隱晦,我知道是四年前,徐子儀父親死在了北荒城內的那場。


那一日是中秋,史書一筆帶過為月明之恥,京城對此戰諱莫如深,不許那些文官議論參奏。


「那場仗打不動了,因為朝中勢力紛爭,已經不給北荒糧草了。」


「魈族喊著『殺光』的口號,他們的鐵蹄邁過笑屍山,踏進了北荒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女人用鐵荊棘穿過手掌,牽回魈族為奴為婢,男人們如豬狗光著身子被驅趕,剃發刺面,活活凍死在雪山裡。」


「自笑屍以南三十裡,盡數割讓。」


「而你所說的十二三歲的少年,以他的戰功可以分到三個北荒女人為奴,而他手上的馬鞭,是北荒子民的脛骨做的。」


「而你會覺得他可憐?」


話音未落,楊昭溪的刀已經抵在了我的脖頸上,不同於上次的威懾,他死死盯著我,而下一秒他說的話讓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連魈族的畜生都可憐,你到底是不是徐子儀!」


11


眼見到了年關了,各家各戶備著年貨。


他忙於應酬,打點上下,幾乎日日忙到深夜才睡。


魈族偷襲的戰報很快傳到了京城,這是兩兵第二次大動幹戈。


……戰場上刀劍無眼,瓊月她從來沒拿過刀子,萬一……


徐子儀發現自己最近總在想她,做賬到深夜時會,午睡醒來也會,都是些閑暇時刻,像裂痕的杯盞一點點地滲水,等到自己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那裡洇了一塊水色。


大約是因為這房中到處都是她的氣息吧。


軒窗前是一把琵琶,落了一層灰。琵琶是從前在北荒城時,一個流浪的伶人教給她的,她最喜歡彈《蘭陵王入陣曲》,說詞曲慷慨激昂。其實他知道,是學了想彈給他聽的,女兒家都喜歡纏綿悱惻的調子,哪有她這樣的?可她隻是紅著臉,堅持說是自己喜歡。


案上堆著賬本,她最喜愛的醫書都被收到了書匣裡頭,束之高閣。是從前她跟著她父親學的,老夫人也曾抱怨過,不學治人的,偏偏學著治畜生。那時她跟在父親身後,醫治受傷的戰馬,還親自接生了照夜。


可惜和他成婚了以後困在後宅,這些東西都荒廢了。


滿屋子的東西她都沒來得及帶走,隻有那支他們定親的美人梅白玉簪子,她帶走了。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先喜歡的周瓊月,如今看來,她那個時候大約也早就喜歡自己了吧?


還記得那年元宵夜奔,自己在遇仙橋等到半夜,隻等到華燈落盡,月兒西沉。


她大約不會來了吧,畢竟父母們都不認可這段婚事。


自己正要轉身,卻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


他一回頭,就看見她穿著一身月白襖子藍綾裙,瑩瑩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她匆匆跑來,臉是紅的,眼睛是亮的,比月色還動人幾分。


她很少精心裝束,從前在北荒時,便是個野丫頭片子。


如今略施粉黛,叫自己滿眼驚艷。


她發覺自己要走,大約是跑得急了,她雙手撐著膝蓋,氣鼓鼓地大吼:


「徐子儀!你是不等了嗎!」


她隻定定站在那裡,又嗔又惱,發覺他看傻了以後,嬌嗔道:


「我跑累了,你過來!」


自己精心挑的白玉美人梅簪子,花了一年的俸祿,做了定情物。


後來,後來的時光記得不太清楚了,隻記得她自從和自己成婚後,就不太快樂了。


而自己也沒認真聽她說過,她不懂北荒打仗的事情,他不懂這後宅的彎繞,兩個人能說的話也越來越少。


後來自己想要個孩子,瓊月卻推三阻四不願意,後來架不住他求,她點頭同意了,後來自己看見她偷偷熬了避子湯,同她大吵了一架。


她隻哭:


「我隻是害怕。」


他並不知道她在害怕什麼,連母親都罵她矯情,說幾百年來女人都是這麼過來的,這就是女人該受的罪,怎麼到她這就不一樣了?


大約從那個時候,他們就生分了,後來自己出去打仗,遇到了萱夢。


她很不一樣,灑脫自然,大膽熱烈,甚至在笑屍山見他的第一晚,主動吻了他。


……像極了當初的瓊月。


她的熱烈和新鮮感讓他動搖了。


「夫人,花樓說是萱夢姑娘在京城呆得膩了,準備去北荒。」


這種消息隔一陣子便會送進來,她的心思很多,當初我和暮璃同時看見她,我看到了暮璃眼中的不甘和炙熱。


到了京城,無數王公貴族紛紛拜倒她的石榴裙下,而自己困在瓊月的身體裡,無法出門相見,恐怕她早已將自己拋擲腦後了。


自己等瓊月回來,和她道個歉,隻當沒提過和離的事情。


興許這次互換身子,就是一次重修舊好的契機。


徐子儀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洗漱了預備著睡下。


「夫人!周姨娘要生了!喊夫人您去幫忙看看!」綠珠匆匆奔進來。


「我?我如何能……」徐子儀愣住了。


「大夫還在路上呢!老夫人說你原來瞧過修遠他娘生產,能來搭把手也是好的!」


徐子儀說道不清,被綠珠和一群老媽子們半推半搡到了產房。


還好有穩婆在,隻是讓他在一旁陪著。


除了大夫,男人是不能進產房的,自己大概是這世上頭一例。


周姨娘躺在床上,牙關緊咬,面色紫漲,發出駭人的叫聲,全然沒了當初在老夫人旁邊威風的樣子。


徐子儀看得眉頭緊鎖,忍不住想如果這疼落在瓊月身上……


老夫人一語不發,隻偶爾掀起眼皮瞧瞧動靜,半天也沒聽見一聲啼哭,起身搖頭道:「不中用了。」


不中用了?是什麼意思?


徐子儀正想著,裡頭傳來一陣極微弱的女嬰啼哭聲。


「老夫人!是個千金!」穩婆來報喜。


老夫人隻是點點頭,面色平淡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女兒好,是女兒……」


穩婆笑著抱孩子給周姨娘看,周姨娘的臉色瞬間灰下去了,她怔怔地看著天花板:


「為什麼,為什麼不是個兒子……」


她這麼說著,連氣息都弱下去了,忽然她臉色煞白,床褥刺眼的血色大塊大塊地洇開。


穩婆的臉色變了:「是血崩!血崩!」


血崩?徐子儀不解,不是才生了下來,怎麼又會血崩呢?


血一盆盆地往外接,穩婆們交換了眼神,嘆了口氣,周姨娘滿頭是汗,瞪著眼睛,她臉色越白,便顯得眼下那顆胭脂痣越發鮮艷。


丫鬟婆子們匆匆打熱水煎藥,可血止不住,周姨娘躺在床上,一時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她的手顫抖著伸到半空中,將目光落在一眾女眷身上,在看到徐子儀時,她眼睛亮了一下:


「瓊月……」


徐子儀本著男女大防,不敢上前。


「瓊月,你恨我……」周姨娘的臉色反而紅潤些了,但徐子儀明白,這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見徐子儀躲避,她眼神黯淡下去:「我是要死的人了,你不計前嫌,聽我說說話好不好……」


「素日我嫉恨你,將軍待你好,我的夫君對我不好,我就覺得命不公,我在老夫人前頭挑唆,可你很好,你越好,我就越不服氣……」


「可我是真的很羨慕你,將軍那麼愛你,你房裡沒人和你鬥,不像我,這屋子裡的姐妹,誰害過我,我害過誰,我都記不清了。」


她重重嘆了口氣:


「我討厭紅玉那丫頭,一文錢一文錢地攢,我何嘗不知道那錢都是幹凈的。」


「可我就是討厭,看到她仿佛看到了我。」


「我不想再過當街沽酒,被人欺辱的苦日子了,我要一點點地熬,討好夫君,討好老夫人,攢一點出人頭地的希望。」


「可我有時候也不知道,我要攢的希望是什麼,是成為更受寵的妾?是母憑子貴,扶上正妻?是熬到老夫人的位子嗎?」


「我不知道,但是歷來女人都是這樣的,從來如此,大約也不會錯。」


「可你剛進府裡和我說,你去北荒的笑屍山跑馬,你給照夜接生,你和他元宵夜奔,不管不顧地奔向對方……你前半生的那些自由……我嘴上笑你出身賤,其實我……我是很羨慕的。」


穩婆把嬰孩抱到她面前讓她瞧,是個不哭不鬧,安靜溫順的女孩。


如她一般膚白,如南方一把新釀的醪糟。


「是個女兒啊,所以老夫人不喜歡這孩子……當女人苦,好像天生就討人嫌,從前被娘嫌爹嫌,出嫁後被婆婆嫌,被夫君嫌……」


「瓊月,從前我對不起你,我千錯萬錯,你隻看在我要死了的份上,你答應我,幫我養大她好不好……你看在她和將軍一個姓的份上……像教導修遠那樣教導她……不可教她走上錯路……她若不聽話,你要打要罵,都好……」


「不可縱她胡來,好不好……」


她的話還未說完,氣息已然斷了。


她眼梢那粒朱砂痣掛了一滴淚,不曾落下。


一室寂靜,素日那些嘰嘰喳喳的姨娘們都抹了抹眼淚,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周如玉的話難免叫她們觸動起一些傷心事。


盡管乳母盡心照料,周姨娘的孩子胎裡不足,養了半個月便夭折了。


死前她和老夫人承認從前陷害了瓊月許多,徐子儀也沒等來老夫人一點好臉色。


從前也是這樣,母親做錯了什麼,是不會給瓊月道歉的。


可瓊月的父親不是,他有一次賣掉了本約定好給瓊月的小鴨子,瓊月紅了眼圈,他就急得跑去找人買回來,可到了買主那裡,他就傻了眼,滿院子的小鴨子,哪裡認得出?


瓊月出身不好,卻也是從前被她父親捧在手裡的寶貝,後來她父親去世了,再沒人這樣對她了。


徐子儀忽然有些難過。


瓊月和自己在一起,真的快樂嗎?


「夫人!是喜報!大將軍打了勝仗!」綠珠興高採烈地跑進門。


「那她呢……」徐子儀連忙問。

暢銷精選

享樂主義的閨蜜
享樂主義的閨蜜 "閨蜜是享樂主義。 她不婚不育、無房無車沒存款,主打一個及時行樂。"
愛意散在秋風裏
愛意散在秋風裏 柳茵第一次入圍電影節最佳女主角提名,向我的未婚夫周賀川要了一件禮物。 他從不離身的那串佛珠。 聚光燈下,周賀川親自摘下,為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戴上。 神態專注虔誠。 後來有媒體扒出,那串佛珠是我一步一跪求來的。 在佛寺前等了一天一夜。 當天晚上,周賀川坐飛機去了那間佛寺,在千年古樹下找到了我曾經寫下的祈願 信—— 「唯願周賀川與沈念微,長長久久。」
京圈太子爺是瘋批戀愛腦
京圈太子爺是瘋批戀愛腦 京圈太子爺是個瘋批戀愛腦。我和他結 婚當天,我妹妹穿著婚紗來搶婚。她說 她是個攻略者,不跟我男朋友結婚會
捧殺
捧殺 嫡姐流落江南兩年,我的未婚夫顧子雲親自將她帶回。她頑疾纏身,
熊孩子我絕不慣著
熊孩子我絕不慣著 "熊孩子脫我女兒褲子,被我當場抓住。 小畜生不道歉,繼續要脫我女兒褲子,揚言還要脫一百次。 我血壓飆升直接拎起他衣服,就是啪啪幾耳光。"
成為狗血耽美文女配
成為狗血耽美文女配 "原來我是耽美文的女配。 而我的丈夫,是被強取豪奪的美受。"
華麗轉身
華麗轉身 "退圈前上的最後一次戀綜,我開始擺爛。 節目組給我的人設是精神不穩定的搞笑小花。 於是,我在節目中胡言亂語。 男嘉賓問我是否單身。 我說自己離婚帶倆娃。 導播在耳機裡瘋狂 CUE 我。 「快多說點,收視率上來了。」 "
第九十八次心動
第九十八次心動 "出車禍後假裝失憶,我問男朋友裴澤我們是什麼關系。 裴澤臉色僵硬,溫柔地說他隻是我的大學同學。 為了找回面子,我反手拉住他舍友的胳膊:「那你呢?你是不是我男朋友啊?」 清冷學霸眉頭微皺,卻低頭摸了摸我的腦袋。 「嗯,我是。」 後來我跟著他回家,才發現他家裡密密麻麻掛滿了我的照片,以及電腦裡把我人生發生的所有事情匯總詳編,做成了一個 Excel。 表格最後一行打著紅標:「第九十八次。」"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