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病入膏肓後

第145章

字數:3822

發佈時間:2024-11-08 13:25:47

梅長生在月圓夜照例陪宣明珠宿在翠微宮,深夜,錦帳香衾中時而溢出一兩聲嬌吟。


又一次歡好後,他抱著她去湢室清洗,出來後動作輕柔地將她安置在軟榻上。


待她餍餍地睡熟,他吻了吻女子熒豔的眉心痣,起身站在鏡前更衣束冠。


理平了石青錦緞的公服袍袖,衣冠雅谡的男子出殿,向皇帝燕寢的兩儀殿而去。


夜涼如水,男人腳踏月影,走在漫長而幽靜的宮廊,神色間沒有了歡情過後的溫存,側臉清冷如鐵石。


玄色襞積拂過瑞獸紋鞓靴,他邁出的每一步都很端穩。


這半年多以來,梅閣老以最快的行效改行新政,裁冗治貪,在江南設織造局,在中樞立樞密院。


於近處說,他是帝師衣缽,半朝座師,兩省依他令行,三司同他有舊。兵部尚書庸子鄢由他舉薦,樞密院副使代正陸漸離是他的門生,太學中甄元二氏子弟同樣是他親自向陛下推舉,心目中視他為半師。


往遠處講,揚州梅氏有他的根基,揚州牧林大人,又是江南六州中唯一一位兼任織造局掌司的刺史,不受朝廷直隸督察的監管。這亦是靠他當初以削梅的苦功換來的一步退讓。


再遠,還有西域梅氏學塾,如今聲名鵲起,吸納西域周邊各小國的生員,已不啻於一個邊疆的四方館與一個小型的西域太學。


一步一步走來,他每一次落子,目的都是趨向如今這同一枰局面。


梅長生不結黨,不營私,隻是布局。


梅長生也不醉心權力,他醉心的,從來隻是一人。


為了此身配得上她,為了自己強大到讓那些拿國法說事之人通通閉上嘴,為了有底氣與資本,向天子開口討一道旨意。


梅長生來到兩儀殿門前。


皇帝已在殿內等著他了,這是昨日朝會後約定下的,獨屬於君臣二人之間的默契。

Advertisement


御書案的鎏金燭臺下,年少英姿的皇帝手指間捻玩著一道密折。


已經致仕的前任閣老江琮,自江南遞來一封奏報,彈劾的是現任閣老梅鶴庭,公器私用,掌權蔽主。


皇帝並不信此言,卻是想起了當日江琮在御書房,聲色悽切說出的一句話。


——“老臣之今日,便是梅氏子之明日!待他權傾朝野之時,還有誰能夠約束他?”


磨刀恨不利,刀利傷人指。


“臣梅長生,叩見陛下。”


一道筆挺清雋的身影自殿門入,深靜幽曠的殿宇中,宣長賜見他跪在墀下,忽感夜風寒涼,抵唇咳了幾聲,問道:“閣老深夜求見,所為何事?”


梅長生神情恭斂,葉袖為揖,直言:“臣此來,為向陛下求一道賜婚旨,為臣與大長公主殿下保媒。”


宣長賜當場愣住。


他之前設想過許多閣老請求夜見的原因,卻萬萬沒想到是為這個。


一直以來,他對於閣老和皇姑母的事看見隻當作看不見,有時稍露形跡了,他還幫忙遮掩。就譬如今夜,若非他事先安排,梅閣老如何能宿到翠微宮去?這位可倒好啊,大剌剌地提要求,是既不怕人猜忌,也不怕天下悠悠之口啊。


皇帝氣笑了,壓不住悶聲連嗽了幾聲,“你、咳咳,你還記得自己的身份麼,再給朕說一遍?”


梅長生眉心微動,“陛下龍體可安?”


“別打岔,平身,說你的事。”皇帝將常服袍袖一揮,撐著御案傾身下望,“這是皇姑母的意思嗎?”


梅長生跪地未動,“非也,殿下不知此事,此為臣自己的意思。”


第111章 君臣無猜,夫婦不疑……


“你自己的意思?”皇帝炯銳的目光落在梅長生身上,有些不懂了。


“既然不是皇姑姑的意願,閣老討來這道旨做什麼?難不成於今不足,還要憑聖旨讓大長公主下嫁予你嗎,朕又憑何答應?”


“陛下誤會了。”


梅長生在殿宇兩傍的燭槃燈影下,身姿如松,斂睫徐聲道:“臣請聖旨,並非為了以勢相挾公主。她許我相伴左右,已是求之不得的深恩,臣又有何不足?


“她若喜歡而今的生活,臣願一世無名無份,隻做她的幕下之賓;倘若有一日,她想給臣一個名份了,臣亦願有備無患,讓公主不費吹灰之力便達成這個心願,不必顧忌世俗的看法,也不必在意朝臣的諫阻。面首或驸馬,臣僕或夫婿,都隨她的心意。


“隻是這樣簡單。”


皇帝聽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尤其那句面首,讓他好似都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


一個坦言情感的梅長生,不再是那個論政時一板一眼的閣老,泛著家常的活氣,令皇帝恍惚回到了從前叫他姑父的時候。


不過這份感性僅僅一瞬而逝,皇帝捏了捏手中的折子,輕呵:“簡單?”


“大晉開國以降,便無宰臣尚公主的先例,閣老知道吧?”


梅長生頷首:“臣知曉。”


“御史臺高蓿一直疑心你與皇姑母有私,隻是無實證,一旦公開,朕的書案馬上會被整個御史臺的折子淹沒,你也知道吧?”


梅長生道:“臣亦知曉。”


皇帝舉了舉手裡的密折,啪地甩在御案上,凝視梅長生:“那麼閣老可知,江琮致仕期年,猶盯著你梅長生的一行一止,但覓見風吹草動,身隔千裡也不惜來彈劾你!”


梅長生峻然動睫,抬頭望向皇帝手中那折子。


“說你權勢漸成,說你包藏禍心,非止上京,掌擘甚至伸到揚州,與揚州牧暗通款曲隻手遮天,連縱容家族子弟欺壓百姓、草菅人命這樣的話都出來了。”


皇帝嘴角涼勾,“朕可明言,這上頭的話,朕,一個字也不信。朕信自己的眼光,朕信閣老。可是梅閣老,登高防跌重,高處不勝寒,多少人眈眈盯著你的言行,你還要溯流而上,還要犯眾怒之忌嗎?”


梅長生耽默瞬息,忽微微而笑。


“怒從何來?臣自家情,幹他底事。忌從何來?臣僥幸承於恩波,腆居高位,自問未敢有一日懈怠,未敢不為社稷黎元盡心。若有人因嫁娶爾爾便質疑臣之公義,他不諫我,我亦要治他個囂謗之罪!


“臣要娶公主,所謂不可行,追根究底不過是因為史無前例。


“然陛下試想,明帝威降四疆有前例否?陛下少年登極有前例否?公主蟒服加身有前例否?


“是以沒有先例,又何妨,臣來開此先河。”


“而倘若有人拿出擔心權臣欺君,外戚作亂這套說辭,便更是其心可誅。陛下方說信任下臣,臣心感念,卻不敢以此恃寵。陛下不必念臣,隻想想大長公主,您對她可信?


“——這江山姓宣,她是宣氏最尊榮顯赫的公主。且又視陛下您如親子,一心奉敬君主。您隻要對大長公主無疑,那麼臣,早已立誓:一世為公主手中之刀,裙下之臣,擬相之僕。


“此身不負大晉不負陛下,又有何疑?”


梅長生說到慷慨處薄唇微莞,隱約露出當年江左第一探花郎的風度。“臣志做天下第一臣,亦要得天下第一人,二者得兼,又有何難。”


舌燦蓮花,殿外明月亦仿佛因他羞蔽於雲後,一室燈影亦如同為他閃爍明滅。皇帝聽完了梅長生的這番長篇博論,中間硬是一句話也沒能插進去。


好個梅閣老,皇帝甚而開始疑惑,當年先帝為何私下說梅鶴庭是個鋸嘴的葫蘆?這等犀利口才,分明滿朝裡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不過說一千道一萬,梅長生今夜使的這些勁,費的這些唾沫全是為了皇姑姑,想到這一點,皇帝的眸色由陰轉霽。


思量須臾,他輕佻地以玉扳指敲敲桌案:


“看來梅閣老已是胸有成竹了。可是你一人說得熱鬧,好像忘了一件事,貌似,朕還沒點頭啊。”


梅長生聞言斂起鋒芒,露出蘊藉的神情:“臣想,陛下定能體諒臣的心情。”


“哦,怎講?”皇帝眉宇間現出一點少年的神採,他為何便能體諒了,倒要聽聽這人還能謅出什麼話來。


梅長生拱手:“方才臣說漏了一事,大晉國史上,君王後宮隻立一人,隻與皇後偕老,豈非也無先例?”


聽他忽然說到自己身上,皇帝不防備耳根子一熱。


他再老成,也是個方識情滋味的少年,何況與皇後新婚一年,猶在燕爾,一提及皇後,百煉鋼多了繞指柔情,宣長賜不自覺挺了挺胸。


“這是自然。”


他從在丹青館見到那幂籬女子的一刻起,便知自己此生隻會鍾情於此一人了。心裡常常覺得愛她還不足,哪裡還有餘地擱得下別人?


白耽誤了那些女孩子不說,也對不起他的三郎。


所以無論禮部如何勸諫太妃如何暗示,他都打定主意不再選妃。


有拿皇後入宮將近一年還無喜說事的,叫他通通嚴厲申饬了一番。國母也是他們可非議的麼?朕都不急,這一個個多嘴多舌的又不是太監,急的是哪門子。


梅長生看清皇帝的神情,抿唇微笑了下,不敢過多流露,再度叩首長揖:“一生一世一雙人,陛下如是,臣之心亦如是。乞請陛下玉成。”


他連皇後都搬了出來,皇帝便做不出厲色模樣了,嗤笑一聲:“地上涼,閣老先平身吧,若教姑母知道,不說大人心誠,反要來怨朕了。”


梅長生聽出皇帝有松口之意,眸色登時熠然,不故作矯情,謝恩起身。


皇帝亦起身下墀,背手踱到梅長生身前,對面那雙灼灼的眼裡,仿佛含著萬千希冀,就等著他點這個頭。


“朕還有最後一問。”皇帝仰頭望了望彩龍繪金的藻井,笑笑問他,“閣老一旦尚主,即使朕不疑你,可你身後作為江南閥閱之首的梅氏,盤根勢廣,又當如何是好?”


梅長生不假思索地揖手:“臣上議,梅氏自臣以後,男不得尚主,女不得選御,世世代代不承御於皇室宮闱。”


皇帝大詫,繼而笑出聲來,直笑到腔子都發疼,咳了幾音:“梅閣老啊老閣老,原來你都替朕想好了!朕小瞧你了,你這是圖自己便利,直接斷了後人的路啊。”


“他們的路,自有他們自己去趟。”梅長生想起過往一年的種種經歷,目光深沉,“臣也是這樣一步步過來的。”


皇帝挑眉,“宣梅從此不通婚,族中能答應?”


“這點小事,臣可做主。”梅長生躬首再請,“隻求陛下答應。”


皇帝凝神望了他幾許,嘴邊終於露出一抹微笑來。


他的這位閣老,有本事壓住朝臣的非議,有本事泯除他的疑心,還早早思慮周到免去了後顧之憂。如果說之前他對於梅鶴庭與皇姑母的事還有些疑慮,那麼經過這一番長談,宣長賜相信了,梅鶴庭對姑姑確是真心的。


今夜月圓,梅鶴庭從上殿到說服他,不過半個時辰而已。


有如此心智如此辯才的良臣,為他佐理江山……


宣長賜氣志昂然,“成,朕應了。”


梅長生大喜,眼睛亮得像嵌進了兩顆星,“多謝陛下,那聖旨便有勞陛下了,臣這就為陛下鋪絹研墨!”


皇帝從來不知梅長生也會猴急,可真算開了回眼界,眼珠微轉,忽的嘿笑一聲:


“別急呀,朕記得,前日朝會上工部報,汴河最近正修堰浚疏漕道。關乎運輸糧米的大計,非同小可,嗯,閣老能者多勞,不如外任去督促此事。待卿回了,朕的詔書自然便給你。”

暢銷精選

卑劣心事
卑劣心事 "弟弟從小就很依賴我。 後來卻愈發離經叛道。 會撕碎我收到的情書。會攪黃我的每段戀愛。會在臨近高考時整日廝混在網吧。 我以為這是他遲來的叛逆期,想要和他好好談談。 可他瘋了,掐著我的脖子強吻了我卻依舊笑得純良: 「想讓我變回聽話的好學生? 「那就吻我吧,哥。」 "
遲來的愛意
遲來的愛意 "父親的忌日到了。 我坐在墓碑前等了陸謹馳一下午。 他,卻出現在了白月光的微博配圖裡。 【真愛哪怕逾山越海,也會在下飛機的第一眼就看到!】 他擁著那個嬌俏的女孩,滿眼繾綣。 我喝幹了一罐啤酒,點了個贊。"
手下敗將
手下敗將 紈絝太子爺為追我閨蜜,請來清華學神當戀愛軍師。
晚怡
晚怡 攻略任務的最後關頭,我和男主結婚。結婚儀式上男主的繼 妹搶走司儀的話筒,向我下跪,說我和她哥哥兩情相悅,讓 我高抬貴手,成全他們。男主也跟著幫腔。
熊孩子被我整到瘋癲
熊孩子被我整到瘋癲 "過年親戚孩子來我家,直接摔碎我拼了半年的樂高積木,我當場崩潰。 親戚沒有批評孩子,反而說我上綱上線。 「他還是個孩子,你咋那麼多事兒!」 熊孩子躲在親媽身後,翻著白眼朝著我吐舌頭。 我閉眼深吸一口氣,抄起拖把棍向他緩緩走去…… 你爸媽不管,我來替他們管!"
愛你時小狗的心稀巴爛
愛你時小狗的心稀巴爛 我養了一個小金絲雀,少年眉目驚豔,又奶又純,被我欺負 時會眼神湿漉漉地喊著姐姐,乖得不像話。哪知寵過了頭, 他竟然跑去挑釁我的白月光——京圈太子爺。
她的夏,有鶴棲息
她的夏,有鶴棲息 "徐鶴棲很討厭我。 我耳聾,他卻常在我耳邊說些「悄悄話」。 本以為他在罵我。 直到後來,他為我戴上助聽器,湊到我耳邊低語。 「別躲。」 「說你也喜歡我。」"
餘生難共度
餘生難共度 三年前,我弟弟出車禍成了植物人。所 有人都認為我是殺人兇手,包括我的妻 子。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