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珠裴七

第1章

字數:3647

發佈時間:2024-11-01 15:56:32

「算了,我來嫁。」


此言一出,姐妹們均圓睜了雙目。


人皆知我癡愛崔九郎,敬懷文採、慕戀韶華,為他牽馬研墨、極盡舔狗之能事,怎的如今竟願意為了幫皇後姑母培植黨羽,嫁給裴曜這個爹不疼娘不愛的突厥野種呢?


「快,稟告父親,三娘願嫁!」大姐反應極快,生恐我反悔,高聲唱贊,又遣僕從報信。


姐姐妹妹們回過神來,一個個飛速換上笑臉,左右拉著我的手,誇我如此識大體,定有無量前途。


我知這福氣給她們,她們定是不要的,但這,已是我最好的歸宿。


畢竟在那場夢裡,我反抗過。


(一)


賜婚詔書降下以後,我便沒再進過宮,隻專心在家備嫁。


婚期不遠,所幸嫁衣已經繡了大半。


從前我隻顧幻想著自己穿著這身衣服嫁給崔九,推了家裡找來的繡娘,非要點燈熬油自己繡。


如今放了手,才發現,人家繡娘不愧是吃這碗飯的,手藝當真一絕,我原先繡的那幾隻呆頭鵝,在她們的妙手改造下,流光溢彩、栩栩如生,終於有臉管自己叫鳳凰了。


多好,何必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


我終於端起了做小姐的譜,拈著書在秋千架下納涼,書往臉上一蒙就是一個盹兒。


如果沒再次夢見那個糟糕透頂的雨夜,生活簡直算得上完美了。


夢裡是初冬,不在此時,因為在夢裡,爹爹問我們姐妹可有人願意嫁給裴曜時,無人肯應,他拖了半年,選中了我。

Advertisement


夢裡的我撲在崔家門上死命地敲,浸水的木料濕漉粘膩、徹骨冰涼,門開了,崔九在門裡面撐著傘,看著淋得如落湯雞一般的我,一身白衣依舊出塵,矜貴面容依舊迷人,薄唇輕啟,說出的卻是:「夏三娘子要嫁與何人,與崔某何幹。」


我尤不死心,強撐著一口氣,掙扎著問他:「崔郎,你我相識五年,我如何待你,你當真不知?在你心裡,我就沒有一點點位置?」


崔九輕輕一嘆,別過臉去:「我竟不知三娘,誤會至此。」


那一瞬間,我的心臟似乎已經停止了搏動,手腳似乎比那冷雨都涼,雙目竭力地瞪著,卻依舊被大雨模糊了視線。


人言我一廂情願,我不信。


他作畫,我研墨調彩,他筆未動,我已將要用的顏色遞上,他抬眸,和我相視一笑,那時我堅信,我與他之間,是有默契的。


姑母調侃我,可是要去清河崔氏做個畫奴,如此分明的點醒,我卻能裝聾作啞,隻當她在玩笑。


可到了那一刻,也由不得我不信了。


他隻看著我在冷雨裡站著,沒有送我一碗姜湯,沒有請我進去避雨,甚至沒有借我一把傘。


我是走回去的,一如我來時那樣。


可我依舊不甘心,跑去找姑母告狀,說爹爹給我找的婚事我不滿意,求她給我做主。


我那時腦子約莫是灌進了一條黃河,渾得一塌糊塗,全沒想到,其實選中我嫁給裴曜的,根本不是爹爹,而是姑母。


她沖我溫柔地笑著,說你不願嫁給裴曜,難道是想進宮陪姑母嗎?


我傻子一樣愣在當場,就見陛下笑瞇瞇走了進來,給我封了個婕妤之位,讓我擇良辰吉日進宮。


就在那個良辰吉日,我喝下了姑母親賜的她樽中的酒,命喪當場。


我的靈魂懸在半空,看見自己那兩個負責置辦酒席的不成器的哥哥,也都丟了項上人頭。


陛下慨嘆這二人無良,竟因一點舊怨,意圖對自己姑母下手,反害死嫡親妹妹。


可明眼人其實都知道,這一切,都在姑母謀算之中。


陛下未必不知。


但皇後親自下手剪除外戚的羽翼,於他而言,總歸是件好事。


一覺醒來,我本以為那不過是個夢而已,做不得真的。


卻見自己枕邊,多了一隻雙耳琉璃樽。


此樽為大食所貢,非禁中不得見,不論看花紋、顏色、樣式,皆是裝著毒酒送我歸西的那一隻。


我冷汗涔涔,找來銀針一試,卻見那皚皚針尖,倏忽便黑得發紫。


我手一抖,差點將那酒樽摔成碎片,然後趕緊將它藏好,生恐別人發現,告我偷盜禁中物品。


那時我便發願,絕不會讓夢裡這一切發生。


別說這個素未謀面的裴曜是個突厥種,便是個瘸子瞎子白頭老翁,我都願意嫁。


「醒醒,醒醒。」


有人在搖晃我肩膀,還拿走了我臉上的書。


我面前一亮,還未睜眼,已經皺起了眉頭。


這竟然是……崔九的聲音。


(二)


「夏三,我那幅青綠山水畫到一半,顏料用光了,底下人怎麼調也調不出你調的那個顏色,快來幫忙,別糟蹋了我的畫。」


我睜開了眼,便看到了崔九郎,他依舊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眼角眉梢都是風流意氣,一身紗袍色如紫電青霜。


我懶洋洋地回他:「崔九,我不是你府上奴婢,你畫畫的顏料夠不夠、顏色對不對,與我何幹?」


崔九愣住了:「此風雅事,何作奴婢之言?且研磨調色,你自己不也是很歡喜的嗎?」


「我歡喜?鐵錘鑿石,我歡喜?淘淥泥水,我歡喜?鼎烹明膠,我歡喜?衣裙盡染、腰酸背痛、滿手傷口,我歡喜?這樣的風雅事,若換九郎來做,九郎可歡喜?」


崔九郎訥然半天,才說出了一句:「那你從前……」


我捋了捋頭發,嘆了口氣:「從前,三娘不明白,做裡子,並不比做面子容易。


「九郎如今覺得我不為你調色,好好的畫便要糟蹋了,可若我幫你調好顏色,作出來的畫依舊是你崔九郎的大作,與我夏曉珠沒有半分幹系,世人稱頌的時候,絕對隻會念你崔九郎之才,而不會有人知道我調色有功。


「如今我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便不想再浪費時間去做這些了,郎君見諒。」


崔九郎的臉色漸漸白了下去,雙唇張合半天,突然拉著我的袖子,說:「從前是我疏忽了,以後但凡三娘幫我調色的畫作,我便將三娘的名字一同署上,可好?」


我卻並不耐煩聽他說這些,自顧抽回了袖子:「多謝九郎好意,但實在不必了。面子這東西,要靠自己掙,旁人施舍,又有何用。」


崔九緊緊皺著眉,還要還嘴,我卻喚起了自己的貼身丫鬟:「秋影?人呢?」


我從秋千架上站起身,環顧四周,隻見秋影聽見了我的呼喚,急急地跑了過來,便冷下了一張臉:「賜婚的聖旨已下,你還是通報都不通報,便放外男進內院,不知避嫌,是不是沒長腦子?」


秋影瞬間臉色煞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頭磕下:「奴婢該死!」


崔九郎聽出了我言外之意,下頜線緊了緊,終於想起了被他丟到爪哇國的禮數,後退幾步,一揖到底:「崔某唐突,請三娘恕罪。」


我端正一福,肅容道:「是我管教下人無方,不幹郎君事。郎君來此可還有要務?可需我去通報哥哥們?」


崔九郎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搖了搖頭:「崔某就不叨擾了。」


我做了個請的手勢,秋影前面帶路,引他離去。


清河崔氏的九郎崔梓言,人前最是禮數周全、無懈可擊,卻總是在我面前隨意。我一直以為他不把我當外人,還暗自得意。


如今想想,確是我自作多情,生給他添了個「外」字。


不過我不怪他,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


若沒有我自甘墮落,他也不至於如此。


如今,與其說我是恨他,倒不如說是討厭當初那個不顧一切拋棄尊嚴討好他的自己吧。


我恭敬一禮送他出門,還未起身,卻聽他停下了腳步,回頭看我時,身長玉立,眉如遠山。


「昨日我還不信這親事是三娘自己所求,如今……卻是信了。」


我直起身,他卻已經再次回過頭,大步離開了。


他這是何意?他此來,究竟是為了讓我繼續為他作畫奴事,還是……探我虛實?


他既於我無心,突作此言,卻是何意?


(三)


崔九前腳剛走,後腳我兩個哥哥就沖進了我院中,聽說崔九已走,跺腳大恨,直言他肯蒞臨寒舍,他們居然沒能好好招待,很是怨怪了我一通。


我嘆了一聲。


從前我糊塗,盡做舔狗事,但我身邊之人,又有哪個明白了?我自認卑賤,把崔九看得高不可攀,何嘗不是因為身邊有許多人作此之想?但凡是腦子清楚的父兄,哪裡能看著自家女兒為人牽馬研墨,不做阻攔,視若尋常?


想起這二人在我夢中的死狀,我滿心疲憊。


見我不為所動,也不附和他們之言,大兄怒道:「你這丫頭,好不通事!姑母欲拉攏裴家,與你何幹,竟巴巴地要去嫁一個無功無爵的突厥馬奴!寧為崔九郎之妾,也好過嫁與他為妻,你卻自甘下賤,真是糊塗!」


我差點被他氣得笑了:「兄長竟有膽子嫌棄起成國公府的門楣了?成國公與太祖起事,馬上得天下,子孫為國戍邊,亦立下赫赫戰功。裴七郎之母為突厥公主,他自己亦有勇冠三軍之能,前途不可限量,我願嫁他,有何自甘下賤?」


二兄一甩袖子:「呸!頭錢價奴,水性楊花!前日還去為崔九郎研墨,今日就信誓旦旦要嫁與他人!你且等著,聽說那裴七是個虬髯大漢,力壯如熊,來日你侍奉但有不及,他打斷你腿,你莫要爬回娘家來哭!」


我想起我那常年鼻青臉腫的嫂子,冷哼一聲:「人若有勇冠三軍之能,便可在戰場上稱雄稱霸,何須到婦孺身上逞能?倒越是無才無能之輩,人前掙不到丁點臉面,才要回家打罵妻兒,就如那寄居的螃蟹,隻敢窩裡橫。」


二哥怒極,握緊雙拳,叱我:「你再說一句試試?」


我回身進屋,他隻當我慫了,大搖大擺到我閨房門口,嚷嚷著要我賠罪。


我回了房中,倉朗朗抽出了屋內懸掛闢邪用的寶劍,劍尖朝前,直殺了出去。


二兄見我持劍而出,嚇得臉色煞白,一邊後退閃躲,一邊怒道:「你癔癥了,竟敢沖兄長動刀兵!」


大兄亦滿臉不快:「三娘,快住手,你眼裡可還有父兄親長?」


我冷冷道:「你二人鬥雞走馬,無德無才,受姑母之蔭庇,卻不念姑母之恩德,世家面前奴顏婢膝,功勛面前輕狂無狀。仗著手中丁點大的權利,欺男霸女,惡事做盡。夏家門庭早晚要斷送於你二人手中,不若我今日便先將你們斬了,好過任由你們帶累他人!」


二兄呸了一聲:「我二人乃是夏家香火所系,而你一個即將外嫁之女,有何臉面評斷我夏家門庭?」


我冷冷一笑:「夏家滿門富貴,皆系於外嫁之女。是姑母,是我,是姐姐妹妹的一條條裙帶,才讓你們有機會坐享其成。不然,這個家,早就被你們敗光了,談何香火,談何門庭!」

暢銷精選

太子殿下帶球跑
太子殿下帶球跑 我爹意外和皇帝有了一夜情,醒來後,他趁皇帝沒醒,急急 忙忙地跑回家。事發後,我們一家三口連夜跑路。不幸的是,我們被發現了。
老公兒子把我當保姆,再見面時我皺眉問:你們是誰?
老公兒子把我當保姆,再見面時我皺眉問:你們是誰? "確診阿爾茲海默症後,我又一次忘記去幼兒園接兒子了。 兒子回到家,生氣地摔書包在我身上: “你怎麼回事?!和欣欣阿姨比起來差遠了!” 沈聿璟也嫌棄我:“怎麼跟老年痴呆了一樣?去把我的內褲洗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記性越來越差。"
我家保姆是綠茶
我家保姆是綠茶 "保姆女兒跪下求我幫她還債那一刻,我知道她又開始了。 「小姐,雖然這隻是你一件裙子的錢,但卻是救了我一家人的命啊。」"
陸總今天雄競了嗎
陸總今天雄競了嗎 "和隱婚老公報名戀綜後,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為了宣示主權,拉著他在戀綜狂秀恩愛。"
我在戰爭年代送外賣
我在戰爭年代送外賣 "寒風凜冽之中,我開著我送外賣的電動車衝進了戰場中。 天空似要被火光吞噬,揚起的沙塵迷了我的眼。"
媽媽信奉節儉是美德
媽媽信奉節儉是美德 媽媽一生節儉。上大學後,她每月隻給我 700 塊生活費
千歲無憂
千歲無憂 九月初二,我被封做晉王妃。那年我十 六歲,風風光光的嫁進晉王府,婚嫁的 禮節真的繁瑣。
他的群聊
他的群聊 陸秦執把我追他的聊天記錄發到兄弟群裡。 “來看舔狗。” 群裡對我一陣嘲諷。 我加了其中嘲得最狠的那位兄弟。 後來聚會上,陸秦執故技重施,讓我公然出糗。 他兄弟卻一把護在我面前。 陸秦執黑著臉問他:“你什麼意思?”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