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

第26章

字數:4037

發佈時間:2024-11-01 14:13:04

  周濂月伸手按滅了大燈,僅留他那一側燈光柔和的閱讀燈。


  南笳猶豫了片刻,還是將開衫脫掉,丟到一旁的沙發上,然後躺了下來。


  她轉頭看了一眼,周濂月平躺著,一隻手臂搭在了額頭上。


  他很久沒有出聲,她以為他睡了,撐起手臂去看,他一下便睜開眼。


  視線相對,被他目光注視的時候,像是浴在清冷的月光中。


  南笳別過眼,“你不吃褪黑素?”


  周濂月無可無不可地“嗯”了聲,卻並沒有動彈。


  褪黑素對他沒用,吃了之後半夜心悸,會有種身體控制權被剝奪,鬼壓床的痛苦感。


  南笳朝著他那邊側躺著,一時不說話。


  當沒人出聲的時候,才覺察到房間裡有多靜,那窗外的雨近得幾乎就下在耳邊。


  她閉上眼睛,想著找個什麼話題,寂靜中想了好一會兒,思緒卻越轉越慢。


  正當意識渙散,即將墜入睡眠前一刻,周濂月抬手關掉了他那邊的閱讀燈,然後緩緩伸手,將她一摟。


  她倏然驚醒,但沒有動,也沒有出聲。陷進他懷裡,呼吸間是幹淨的香味,他體溫渡過來,叫人恍惚而不真實的一種溫度。


  睡不著了。


  卻隻能裝睡。


  能覺察到,黑暗中,他是一直醒著的,像是個孤獨的守夜人。

Advertisement


第24章 (灰雀的心髒)


  南笳忘記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


  在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點半了。


  雨後的天光有種淡白的潔淨,周濂月已經起床,穿戴整齊地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面前擺著MacBook,一隻手裡夾著煙,另一隻手間或滑動一下觸控板。


  覺察到動靜,他轉過頭來。


  南笳看他一眼,“……你昨晚睡著了嗎?”


  單看他的臉沒有很明顯的疲色,當然或許因為他本身就臉色蒼白。


  周濂月吸著煙,淡淡地“嗯”了一聲。


  南笳起身拾起沙發上的外套,摸了摸口袋,裡面隻有房卡沒有手機。


  她納罕,周濂月瞥了一眼,指了指沙發前的茶幾。


  走過去拿起手機,看了看。小覃一般會給她打電話叫早,通話記錄裡果然有一通8點鍾打來的未接來電。


  可能她睡得太熟,沒接到。


  南笳說:“我得回房間了,洗漱過後還得去化妝——你下午走麼?”


  周濂月沒回答她,隻讓她先忙她自己的去,他一會兒還有個視頻會議。


  南笳回到自己房間,拿房卡刷開門,小覃在屋裡,桌上放著準備好的早餐和咖啡,咖啡用來消腫。


  小覃說:“笳姐你起來了。”


  “嗯。睡太熟沒接到你的電話。”


  “不是啊。”小覃笑說,“響了幾聲就被拒接了。”


  南笳頓了一下,“周濂月拒接的?”


  “應該是吧。周總拿他自己的手機給我打了個電話,問你今天的安排。你不是下午兩點鍾才開拍嗎,周總就說讓我晚點再打給你。”南笳微微一愣。


  說話間,小覃伸手去碰了碰裝咖啡的紙杯,“好像已經不怎麼熱了,要換一杯麼?”


  “沒事,能喝就行。”


  南笳洗漱過後,回到桌邊吃早餐,她將牛角面包撕成小塊喂進嘴裡,邊吃邊問小覃:“昨晚周總什麼時候到的?”


  “十點半左右吧。”


  “到了之後就一直待我房間裡了?”


  “我拿房卡幫周總開過門之後就回自己房間了。周總應該是沒出過門,不然他肯定還要再找我拿房卡。”


  南笳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小覃也不多問,這是關姐特意叮囑過的:做好分內的事,老板的私事一句都不要過問,南笳是個好說話的人,周濂月可不是。說錯話犯他忌諱,隻有卷鋪蓋走人這一條路,誰求情都沒用。


  吃完早餐,南笳又去洗了個澡,換身衣服,出發去做妝造。


  結束之後,去片場待命。


  她中午沒吃東西。她需要一種飢餓帶來的虛弱感來幫助自己投入角色。


  《灰雀》的故事集中發生在一個月之內,小鎮上發生一場血腥的兇殺案,死的恰好是女主角已經多年不再來往,重組了家庭的前繼父。女主角身為警察,和同伴攜手偵查案件,在這個過程中,發現了姐姐和男友的奸情,而事關姐姐的往事也漸漸浮出水面,甚至間接地指向了兇殺案的嫌疑人。


  今天是室內戲,時間線和空間是連續的,都發生於南笳飾演的姐姐的單身公寓裡。


  姐姐和妹妹的男友在浴室裡的洗手臺前做愛,結束之後姐姐接水洗臉,妹妹的男友從背後抱住她,說我要跟妹妹分手,我要娶你。


  姐姐說,那你知不知道就是我殺死了我的繼父。


  妹妹男友表情凝滯。


  姐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笑說,我倆就到這兒了,請你馬上跟我妹妹分手,否則我下一個殺的就是你。


  妹妹男友嚇得奪門而出,姐姐掏出口紅在鏡子上寫下一行字:我就是兇手。


  這場戲臺詞很少,重點是表情與細節。


  昏暗的浴室,幽黃的白熾燈泡,垢膩的洗手臺,濺滿幹涸水漬與牙膏沫的鏡面,穿黑色內衣的女人,蒼白消瘦的臉,斑駁的指甲油……


  隻架了一個機位,從側面拍攝,固定角度的長鏡頭,兩位演員沒有NG,一氣呵成。


  何訥喊“卡”,拍拍手說這條通過了。


  小覃趕緊走上前去,拿件系帶的浴袍給南笳披上。


  攝影、燈光和收音設備都要重新調整和布置,南笳走到場外去補妝。


  一走出浴室門,南笳頓了一下,有所感地抬頭一看。


  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人群的外圍,周濂月靠著場地“客廳”的窗臺站著,穿了件黑色的長風衣,戴著黑色的口罩。


  南笳隻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她還在角色的情緒裡,沒空分神。


  大約二十分鍾,場務通知南笳下一幕要開拍了。


  南笳走到浴室門口,脫了浴袍,穿著內衣再走回到場景裡。


  何訥拉住她,“這場咱們不急,我們機器一直是架在這兒的,你自己醞釀情緒,什麼時候覺得情緒到位了,什麼時候開始說臺詞。理解了嗎?”


  南笳點頭。


  她走到浴室低矮的窗臺上坐下,那窗框像個長方形將將好地將她釘在裡面。


  她從煙盒裡抖出一支煙,點燃,沉默地抽著。


  片場沒有人說話,隻有機器在運轉,沉默記錄。


  十分鍾過去了,南笳還未開口。


  何訥不出聲,不催她。


  又過去五分鍾,她點燃了第三支煙,低頭看了看,伸手,將身旁的手機拿了起來。


  這動作設計沒寫在劇本裡。


  不過何訥依然沒阻止。


  她解鎖了手機,似要給誰打電話,然而蒼白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頓片刻,卻沒按下去。


  她手一松,手機“啪”一聲掉了下去。


  她轉頭,通過狹窄的窗看向窗外,外面有一棵正在發芽的樹。


  她終於開口,與其說是獨白,不如說是在跟誰傾訴,跟一個不存在於房間裡的人。


  “我小時候救過一隻灰雀的幼鳥。它從樹上掉下來,摔傷了翅膀。我給它喂食,喂水,它每天在窗臺上踱步,嘰嘰喳喳地叫,好像想回到樹上,回到它的巢裡。有一天,風來了,我打開了窗。灰雀在窗臺上徘徊,很害怕,我把它捧起來,它像顆心髒一樣暖和。我想送他回樹上去,我松開了手……灰雀撲稜一下翅膀,沒飛起來,掉下去了。那裡是七樓。它就這樣摔死了……我是兇手。”


  說完,她停頓了幾秒鍾,身體忽往外一側,直接朝窗外倒下去。


  藍色玻璃上貼著泛白的塑料紙,哗啦一響,像是灰雀的翅膀那麼短暫地撲騰了一下。


  何訥喊“卡”。


  布景特意設計過的,窗外實則隻有一米五那麼高,下面墊了厚厚的海綿墊子。


  但跳窗這幕太真實,叫人心髒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周濂月飛快地拂開人群,走到了窗外。


  綠色的海綿墊子上,南笳平躺著,直勾勾地看著天上。


  小覃跪在她身旁,將浴袍蓋到了她身上。


  那浴袍是白色的,是和裹屍布一樣的顏色。


  這行為叫周濂月蹙了蹙眉。


  小覃喊了好幾聲,南笳才有反應。


  片刻,她伸出手,小覃抓住她,將她從墊子上扶了起來。


  她穿上浴袍,低頭沉默地系上了帶子,經過工作人員,往屋裡走。


  周濂月瞧著她經過自己身邊,目光仍是直勾勾的,像是沒看見他,沒看見任何人。


  何訥自監視器後站起身,大步走過來,給了南笳一個扎扎實實的擁抱,拍拍她肩膀笑說:“很棒。回去休息吧。”


  南笳淡淡地笑了笑。


  小覃將一雙拖鞋遞到南笳腳下,待她靸上,扶著她的手臂往外走。


  迎面跟人撞上,小覃腳步一頓,“周總。”


  周濂月脫了身上的風衣,往南笳背上一披,她抬了抬眼,一雙無情緒的眼睛和他對視了一秒鍾。


  周濂月一把攬住南笳的肩膀,對小覃說:“帶路。”


  小覃愣了下,趕緊走到前面去開路。


  保姆車停得不遠,司機不在車上,坐在不遠的地方待命。


  南笳上了車,在位上坐了下來,整個人縮在寬大的風衣,一言不發。


  周濂月坐在旁邊的位上,看著她。


  小覃不知該不該上去,躊躇地站在保姆車的門口。


  過了好久,南笳終於出聲,那聲音似一縷輕煙縹緲,“我的衣服……”


  “在箱子裡!我馬上拿過來。”


  小覃去後面提下了行李箱,拿到門口,周濂月彎腰幫忙提上了車。


  小覃很乖覺地將車窗玻璃的遮光簾都拉了起來,然後下了車,將車門關上。


  南笳脫下了周濂月的風衣、裡頭的浴袍,又緊跟著面無表情地脫掉了方才作為戲服的一身內衣和內褲。


  她赤裎著蹲在地上,拉開了那行李箱,從裡面拿出一身幹淨的衣服,緩慢地一件一件地穿上。


  周濂月無聲地看著她,好像見證一個人從生到死,再到生的一個過程。


  她套了件薄款的咖色套頭毛衣,再套上牛仔長褲,起身拉上去,扣紐扣,拉拉鏈。


  最後一個動作結束時,手臂被周濂月輕輕攥住。


  他往後帶了一下,她退後一步,在他腿上坐了下來。


  隻頓了一秒鍾,她兩臂繞過他腋下,頭低下去,埋在他肩頭。


  始終是無聲的。


  隻有微微的呼吸。


  周濂月摘下了口罩,手臂收攏,緊抱住她。


  他覺得抱著的是一縷煙,一絲靈魂,或者,也是一顆灰雀的心髒。


  她生活中層層包裹的內心,卻都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了戲裡,這過程簡直有種血淋淋的殘酷。


  外頭光線漸暗,天要黑了。


  南笳松開了手,抬頭,周濂月抬眼與她對視,昏朦的空間裡,他們相觸的視線第一次沒有捕獵與被捕獵,臣服與被臣服。


  那隻是單純的一個對視,像一個有月亮的雪夜那樣幹淨。


  南笳的眼淚瞬間就流下來。


  而周濂月仰頭,吻住她的眼角。


  沿著眼淚的痕跡一路向下,最後落在她微鹹的唇上,親一下即退開,再收緊手臂,按她的後腦勺,讓她伏在自己肩頭。


  她低低地出聲,有種破碎感的沙啞,“……周濂月,你見過死人,對吧。”


  周濂月貼在她後背的手指收攏了一下。


  “你覺得嗎,活著,其實就是一次一次的死亡……還是不得解脫的那種,死亡的無限死循環……”


  “既然這麼痛苦,何必要做這行?”周濂月低聲問。


  南笳笑了一聲,“你猜我為什麼要去考表演系?因為我那時候喜歡一個明星,我想如果我也去當明星,是不是就可以跟他一起拍戲。就因為這,這個幼稚的理由。我考上沒多久就改追別的明星了,可天賦的詛咒才剛剛開始……他們都說我有天賦,有天賦的人注定得接受天賦的饋贈與詛咒。我起初不相信,後來我不得不信。我無法放棄,我無法躺平說去你媽的天賦,我要回去幫我爸開餐館,我要當網紅直播帶貨……”


  她是為了從角色中脫離,所以喋喋不休。


  為了塑造角色,她不得不將自己的意志驅逐,隻留下好讓角色降臨的空殼。


  現在她要將這個空殼重新注滿自己的情緒和意志。

暢銷精選

我死了後,總裁老婆醒悟了
我死了後,總裁老婆醒悟了 "我死了,為了救妻子白月光的兒子溺水而死的。 可我屍體不見了。"
對小刺客始亂終棄後
對小刺客始亂終棄後 我在回京路上遇刺,刺客的刀已經挑開簾子。我急中生智親 了他一口,嬌羞地低下頭:「小女子愛慕郎君已久,隻盼結 成夫妻。」真、真的嗎?小刺客結巴起來連刀也拿不穩了。
死後上岸財神助理
死後上岸財神助理 被渣男背叛後,頭腦一熱的我跑去學人家在橋上跳水。結果熱身沒做
室友要當名媛
室友要當名媛 "室友看了幾個名媛傍上大佬的營銷號解說,對之深信不疑,奉為圭臬。 現在到處借錢要報名媛培訓班,目標是嫁給頂級富豪。"
隱婚頂流
隱婚頂流 「老婆我內褲呢?」 全網直播時,頂流從我身後走出來。 光著身子,問我要內褲。 彈幕安靜了,我傻了。 熱搜爆炸了。
懷墨
懷墨 "父親葬禮上,我終於見到他藏在身邊三年的男人。 來人一襲黑色旗袍,襟邊別著一朵白花,銀色微卷長發落在鎖骨處。"
我弟可以偷我高考分
我弟可以偷我高考分 "我和我弟是雙胞胎,我是全校有名的學霸,弟弟是全校有名的學渣。 某天,弟弟綁定了高考偷分系統,隻要我高考考到了 600 分以上,他就能利用系統將我的分數偷走,並能轉化成現金,600 分就是 600 萬。"
老闆千金帶我飛
老闆千金帶我飛 "新同事是個富家女,上班第一天就到處要飯吃。 紅燒豬蹄給 200,蔥爆牛肉給 150,西紅柿雞蛋給 120,就連小炒白菜也要給 100。 男朋友覺得丟臉,不讓我給她做飯: 「你上班是來實現自我價值的,不是來當舔狗的。」 於是我有意疏遠了富家女。 後來公司裁員,我倆雙雙被開。"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