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

第9章

字數:3820

發佈時間:2024-11-01 14:13:04

  那是本人物類雜志,三年前的某一期,做了個傑出青年企業家的專題,封面人物是邵從安。


  他穿一身奢侈品牌的西裝,後靠的姿勢坐在一張椅子上,面前桌子上擺著國際象棋的棋盤。他手裡捏著一枚棋子,作運籌帷幄狀。


  不知道誰想的pose,老套得叫人發噱。


  南笳面無表情地捏著煙,在已然千瘡百孔的封面上,燙下一個新鮮的洞。


  ——


  洗過澡,南笳坐在床沿上吹頭發,解老師來了個電話,告知她他已經回來了。


  南笳隨便抓了一身衣服套上,揣上手機和鑰匙去書店找人。


  解文山在後堂裡收拾東西,茶桌上堆著些紀念品似的小玩意兒。


  南笳想看,解文山一反常態地阻攔了一下,笑說:“這些不能給你,我給你帶了別的。”


  解文山自行李箱裡拿出了兩包煙,遞給南笳,“你不是想家嗎?給你帶的你們那兒的地方煙。——可不代表我贊成你抽煙啊,一個女孩子……”


  “打住,再往後說就是性別刻板印象了。”南笳幾分驚喜地接過,“敢情您去的就是南城?您那位老朋友是南城人?您早說呢,我讓我爸招待您。”


  解文山笑說:“我就想單獨跟人聚一聚,不想再叨擾別人。”


  “說起來,您好像每年這時候都會去參加您這位朋友的生日,但您過生日他從來沒來過。”


  沉默了一會兒,解文山才出聲道:“她已經去世了。”


  南笳愣住,“那,那怎麼聚……”


  “去我們生前待過的地方逛了逛。”

Advertisement


  南笳從沒見過這樣惆悵的解文山,前後一串聯,她陡然醒悟,“你這位朋友,是女的?”


  或許終身未婚也是因為她。


  解文山沒否認,但不欲多聊,隻悶著頭繼續整理東西。


  過了會兒,換別的話題,問她這幾天看店怎麼樣。


  “您的店您還不知道,一整天能有兩個人上門就不錯了。”


  “沒耽誤你正事兒吧?”


  “沒有。我下部戲還在接洽,暫時不會進組——哦,正好,跟您說個事兒。我可能要搬家了。”


  解文山看她一眼,“不住這兒了?”


  “我經紀人讓我搬,說現在雖然還不至於,但往後肯定免不了什麼狗仔和私生粉。您也知道,胡同裡不是封閉式管理,到時候我受打擾,鄰居也受打擾。”


  解文山笑說,“還真要不習慣了。”


  “你放心,我讓我助理幫我找個離這兒近的小區,保證開個車十幾分鍾就能到。肯定還會常來。”


  “這都不重要,你事業要緊。得虧你遇到個願意提攜你的伯樂。”


  跟周濂月勾搭上的事,南笳沒對解文山說過一個字,她隻說遇到個經紀公司,願意籤她。那經紀公司背景比較硬,能跟邵家抗衡。


  她純粹是能瞞一天是一天的心態,瞞不下去了就再說吧。


  解文山這時候開口,“周濂月……”


  南笳本在晃神,嚇一跳,“您說什麼?”


  “我那個學生,還記得嗎?”


  “哦,記得。”


  “你看店這兩天,他來過嗎?”


  “……下午他來過,我說您去外地了,他就走了。您要不給他打個電話?興許他找您有什麼事。”


  解文山笑著搖搖頭,“還是不了。你不知道,他性格很古怪。他雖然有我的電話,但從來沒打過,什麼時候過來也是冷不丁的。”


  “您跟我說過。”


  “我怕打擾他。”


  “您好像有點……怕他?”


  解文山沒作聲。


  南笳又問:“你們一開始怎麼認識的?”


  她其實沒指望解文山會回答,關於周濂月,他一向很是諱莫如深。


  但解文山竟然說了:“就有一天,他直接上門來拜訪,說想跟我學書法。”


  “你就收了?”


  “收了啊,我反正是闲得無聊。他悟性很高,學得也快,基本的東西我大半年就全教給他了,後來他就會送習作過來,讓我點評。”


  南笳得知解文山是書法家協會副會長那會兒也嚷著要跟他學,但基礎的筆劃都還沒學完就放棄了。


  “那他字寫得如何?”


  “那就是他的作品。”解文山揚了揚下巴。


  南笳看過去,那是掛在茶室後方牆上的一副字,寫的是“先輩匣中三尺水,曾入吳潭斬龍子”。


  南笳啞然失笑,“掛這兒好幾年了吧?我一直以為那是您的作品。”


  她走近去看,才發現落款真是“濂月”,印了朱紅色的指甲蓋大小的一枚章,鐵線文的“周濂月”三個字。


  銀鉤鐵畫的十四個字,她以前當是解文山寫的,司空見慣了,不覺得有什麼。


  知道是周濂月寫的,再看就有種異樣感。


  這字磅礴不羈,又帶幾分戾氣,與她認識的周濂月,可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南笳承認自己在套話,“解老師,不都說字如其人嗎?那您覺得周濂月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隻覺得他很苦悶。”


  “可這字看著挺豪放?”


  “你認真瞧,每一筆都要飛出來,跟要衝破藩籬一樣,不是內心苦悶是什麼。”


  南笳聳聳肩,“他這種有錢人都內心苦悶,我們要不要活。”


  “也不是這麼說的,”解文山看向南笳,“富貴苦,貧窮苦;得志苦,失意苦。眾生皆苦,各有各的苦法。”


  南笳不再作聲。


  雖然說是眾生皆苦,可誰又不想要富貴,不想要得志。


  ——


  車在前方路口掉頭,司機問周濂月去哪兒。


  周濂月沉思片刻,“回家吧。”


  對周濂月而言,所謂“家”就是周浠住的地方。


  周浠住在西山附近,房子是周母生前留下的,周濂月不喜歡那兒,基本不常住,隻每周過去探望妹妹兩次。


  司機把車泊在別墅的停車坪,周濂月下車前往別墅裡看一眼,燈火通明。


  他進了屋,客廳裡電視開著,卻沒有人,剛準備叫人,書房裡傳出聲音:“哥?”


  下一秒,腳步聲“咚咚咚”地自書房傳出來。


  周濂月朝著腳步聲走過去,“慢點,別絆著。”


  “你不是說今天不過來了嗎?”周浠走了出來,一臉的喜出望外。


  “事兒結束了,順便過來看看。”


  周浠穿一身居家服,已經洗過澡了,頭發半幹。留一頭長發,快及腰那麼長,黑而柔順,像洗發水廣告裡的模特。


  周濂月曾問她要不要剪短些,這麼長打理起來未免太費時間。


  周浠說,反正她的時間過得很慢,最適合做一些瑣碎而無意義的事。


  周浠左眼失明,小時候因為感染摘掉了左眼眼球,一直佩戴義眼;右眼視力極弱,如果以1到10的數字表明視力的程度,右眼應該隻有“1”,隻能感知到光的存在,幾乎無法辨別物體輪廓。


  周浠自書房出來的腳步十分自如,隻在快要靠近周濂月時,才伸手探了探,扶了一下客廳沙發的皮質靠背。


  她腦袋習慣性地要稍往左偏,因為要以聊勝於無的右眼視力來確定光影的強弱,譬如眼前的這一團相對於四周顏色較深,她因此確定這就是周濂月站立的地方。氣味也可以作為輔助。


  伸手,她觸碰到了周濂月的手臂,有種安定感,“哥,你吃過晚飯了嗎?”


  “嗯。”


  “那要吃點夜宵麼?甄姐準備拿雞頭米熬粥。”


  周濂月抬腕看表,“也沒到吃夜宵的時間。”


  “那你坐一下,”周浠笑著去拉周濂月的手臂,“陪我說會兒話就到時間了。”


  周濂月被她牽著走到沙發那兒坐下,茶幾上有扣起來的相框,他無意識拿起來,又在一瞬間反應過來那是什麼。


  周母年輕的照片,穿一條白色純棉的連衣裙,頭發半扎半披,頭上戴了一根波點的發箍,是那個年代所謂“校園女神”的模樣。


  今天是周母的生辰。


  每一年的生辰和忌辰,周浠都會把照片拿出來擦拭。


  她也看不見,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周濂月盯著看了看,仍舊把相框扣回去。


  他問周浠,“你昨天不是去聽了音樂會,怎麼樣?”


  “挺,挺好的……”


  周浠幾乎不會撒謊,一撒謊必然結結巴巴。


  “遇到什麼事了。”


  “……認識了一個人。”周浠聲若蚊蚋。


  “什麼人?”


  “音樂學院的一個研究生,恰好坐我旁邊。當時我的包被遲到進場的人撞掉了,他幫我撿起來。後來休息的時候,就……聊了兩句。他約我下次再一起去聽愛樂樂團的演奏。”


  “知道他名字嗎?”


  “哥,你又要查人家戶口?”


  周浠左眼的義眼是專門訂制的,她失明之前最喜歡的動畫是《千與千尋》,喜歡那裡面的角色小白龍,因此就叫人做了一對白龍那樣的眼睛。


  即便知道看不見,但被這樣一雙沒有雜質的墨綠色眼睛盯住的時候,周濂月仍會覺得不自在,一種微妙的負罪感。


  身負萬貫家產,卻雙目失明,不諳世事,對一些人而言,簡直是絕佳獵物。


  周濂月以保護的名義多次幹涉過周浠的交友,他知道這事兒不對,但所謂長兄如父,他很難避免陷入封建大家長的窠臼。


  “查清楚對你沒有壞處。”


  “能一直學音樂的,怎麼會是一般家庭?不是人人都要貪圖我的錢財。”


  周濂月不想讓妹妹不高興,便說:“好。你自己判斷。”


  周浠笑了笑,“我還不了解你,轉頭就會叫甄姐監視我。”


  周濂月沉默。


  周浠站起身,像沒被影響到一樣,輕快地說:“我在聽廣播劇,你要跟我一起聽嗎?”


  “我對那種男人和男人一起談戀愛的……”


  “這次是《三體》!”


  周濂月被周浠牽著,走進書房。


  周浠喚醒藍牙音響,讓其繼續播放。


  周濂月找了張沙發椅上坐下,很累,想抽支煙放松。但周浠討厭煙味。


  他沒有說話,也不動彈,隻是靜靜坐著。


  ——


  助理小覃幫南笳在附近三公裡遠的地方尋到一處中檔小區,關姐看過了,覺得合適,就定下來。


  南笳搬完家,整理東西,全部落停了,請人來玩。


  基本是劇院的朋友,加上葉冼,陳田田則叫上了她的未婚夫。


  南笳打過招呼,跟人聊過一圈,沒看見葉冼的身影,最後在陽臺那裡發現了他。


  開放式陽臺,業主在角落放了個很舒服的室外沙發椅,葉冼坐在那上面打瞌睡。


  他穿著一件飛行員夾克,也不知是否御寒,北城的秋天,夜裡風大。


  南笳看了一會兒,還是叫醒他,“葉冼,你在這裡睡會感冒。”


  葉冼睜眼,目光落在她臉上,緩緩聚焦,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幾天睡眠不足。”


  南笳走過去,關上移門,室內的嘈雜聲一下被隔絕。


  “你要坐麼?”葉冼要起身。


  “不用不用,你坐著。”南笳將手裡拿著的聽裝嘉士伯擱在沙發對面的小桌上,自己背靠欄杆。


  她偏頭打量葉冼,如他所言,臉色確實有點睡眠不足的蒼白憔悴,“葉老師最近在忙什麼?”


  “你之前在劇組拍戲,就沒打擾你,沒跟你說。我在給一個獨立電影做配樂。”


  南笳露出感興趣的神色,“背景音樂嗎?”


  “不止背景樂,還有宣傳曲和主題曲。跟導演聊了聊,電影的主題我很喜歡,到時候成片應該會送去國外參展。”


  “那,你父親那邊……”南笳盯住他。


  “上個月手術成功了——你在拍戲,所以沒告訴你。我回去陪了他半個多月。醫生說看五年存活率,不復發就還好。”


  南笳由衷道:“太好了。”

暢銷精選

我死了後,總裁老婆醒悟了
我死了後,總裁老婆醒悟了 "我死了,為了救妻子白月光的兒子溺水而死的。 可我屍體不見了。"
對小刺客始亂終棄後
對小刺客始亂終棄後 我在回京路上遇刺,刺客的刀已經挑開簾子。我急中生智親 了他一口,嬌羞地低下頭:「小女子愛慕郎君已久,隻盼結 成夫妻。」真、真的嗎?小刺客結巴起來連刀也拿不穩了。
死後上岸財神助理
死後上岸財神助理 被渣男背叛後,頭腦一熱的我跑去學人家在橋上跳水。結果熱身沒做
室友要當名媛
室友要當名媛 "室友看了幾個名媛傍上大佬的營銷號解說,對之深信不疑,奉為圭臬。 現在到處借錢要報名媛培訓班,目標是嫁給頂級富豪。"
隱婚頂流
隱婚頂流 「老婆我內褲呢?」 全網直播時,頂流從我身後走出來。 光著身子,問我要內褲。 彈幕安靜了,我傻了。 熱搜爆炸了。
懷墨
懷墨 "父親葬禮上,我終於見到他藏在身邊三年的男人。 來人一襲黑色旗袍,襟邊別著一朵白花,銀色微卷長發落在鎖骨處。"
我弟可以偷我高考分
我弟可以偷我高考分 "我和我弟是雙胞胎,我是全校有名的學霸,弟弟是全校有名的學渣。 某天,弟弟綁定了高考偷分系統,隻要我高考考到了 600 分以上,他就能利用系統將我的分數偷走,並能轉化成現金,600 分就是 600 萬。"
老闆千金帶我飛
老闆千金帶我飛 "新同事是個富家女,上班第一天就到處要飯吃。 紅燒豬蹄給 200,蔥爆牛肉給 150,西紅柿雞蛋給 120,就連小炒白菜也要給 100。 男朋友覺得丟臉,不讓我給她做飯: 「你上班是來實現自我價值的,不是來當舔狗的。」 於是我有意疏遠了富家女。 後來公司裁員,我倆雙雙被開。"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