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點溫柔褪去,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副清冷疏離的神情。
「二位說的是,謝昭便先告辭了,改日謝昭再登門拜訪。」
我點了點頭,拉著崔樾就準備離去,耽擱得太久,不知還能不能見著人。
還沒踏出半步我就被人拉住了手臂,身後謝昭略帶嘶啞的聲音和著他腰間玉墜因主人動作而叮鈴作響的聲音傳進耳中
「崔小姐近來過得可好?」
終究沒忍住落了淚。
甚至連開口都不敢。
我隻敢背對著謝昭用力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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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住我的那隻手頹然失了力。
「如此,便好。」
說罷,我聽到了謝昭轉身上馬的聲音,聽著馬蹄聲漸遠,我才終於放聲哭了出來。
崔樾欲言又止幾番,最後也隻在一旁安靜地陪著我,神情莫辨。
待我哭夠了,方才重新帶著我往前方走去。
有的人光是遇見就已經花光了所有運氣。
14
和周璟衍的聯手出乎意料地順利。
如崔樾所說,我們將一切全盤託出的時候他並不相信。
可當證據一一擺在他面前的時候,一向穩重的三皇子第一次失了儀態。
「我都把太子之位讓給他了,我明明都告訴他,我不會同他搶的。」
崔樾交給他的東西中還有一支玉簪。
那支玉簪我見過,曾經哥哥闲下來的時候總會對著圖紙一邊傻笑,一邊雕刻。
我還曾打趣他不知是誰家姑娘要被他禍害。
沒曾想世事變遷,最後這支玉簪倒以這樣的方式交到了它真正的主人手中。
周璟衍摩挲著玉簪上的「衍」字刻痕,忽然將臉埋進掌心:「那年北境大雪,他把我從狼群裡背出來,後背被撕得血肉模糊。」
「我問他為何舍命相救,他說『殿下眼裡有天下百姓該有的光』。」
卻沒想這光,倒成了刺向忠良的利刃。
「我可以和你們聯手。」
「秦家世代忠魂,確實不該如此含冤而亡。」
「秦將軍若是要通敵,當年統一中原之時他又何必幾經生S,又何必等到天下一統之時?」
「那些證據不過是個誘因。」
「太子雖是布局之人,但父皇想滅秦家才是太子此局能成的關鍵。」
周璟衍在秦家一事上也不是沒想過出面,隻是那時他還遠在臨安,等他不眠不休趕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周璟衍所說的,我們又何嘗不明白呢。
功高震主,這是每個君王最無法忍受的。
「那就讓清河崔氏成為三皇子您最鋒利的一把刀。」
周璟衍離開後親自去御前求了賜婚聖旨。
清河崔氏女崔湘以正妃之禮嫁入三皇子府邸。
婚期定在了十日後。
若不是近一月隻有這一個良辰吉日,這婚期還能再早一點。
用周璟衍的話來說,有些仇一刻也等不得。
在京城上下緊鑼密鼓地開始布置我和周璟衍大婚的同時,他的人也開始了暗中查探的動作。
不查不知道。
查了以後周璟衍才覺心涼。
原來當年他的生母賢妃的S除了與周璟煜有關,連聖上也參與其中。
甚至他母妃的S,聖上才是真正的執棋之人。
包括他的乳母都是因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被聖上派人滅了口。
「湘兒,我以為父皇他是真的愛母妃。」
「可他怎麼能因為一句莫須有的謠言就懷疑母妃的清白?」
「又怎能罔顧他與母妃多年的情意痛下S手?」
「我以為他對我的疼愛是因為太愛母妃,誰曾想到頭來怕是為了抵消自己心底的愧疚吧。」
「你知道嗎?母妃S前最後一刻擔心的還是父皇那日的早膳沒吃上熱乎的會胃疼。」
周璟衍喝醉了酒爬了崔府的牆。
臉上掛著淚,神思已然不清醒。
他說得難受,我聽得也覺無法接受。
世人皆知聖上一生最愛的女人就是賢妃,當年賢妃逝世,聖上更是親自於普華寺跪了三天三夜,隻求賢妃來世順遂。
卻不知,這等愛意下也仍舊免不了猜忌。
當年賢妃逝世,宮中上下皆道是重病而逝。
卻不想隻是因為一句莫須有的謠言,聖上就信了賢妃與人勾結背叛於他。
暗地裡在賢妃每日的藥膳中下了慢性毒藥。
周璟衍的乳母就是因為瞧見了這事,所以被聖上派人滅了口。
而聖上又在賢妃S後得知真相愧疚不已然後拼了命的對周璟衍好,想要將對賢妃的悔恨彌補在周璟衍身上。
當真是天家情意敵不過權力交鋒。
崔樾又偷偷去看嫡姐了。
如今府中隻有我和周璟衍二人。
那人喝得站都站不穩,沒辦法我隻好讓他靠在我身上,準備將人扶進門去。
結果在轉身的那一刻,徑直與廊前的謝昭四目相對。
15
安頓好了周璟衍,我才得空去見前廳等著的謝昭。
再次見面,我已經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至於在他面前失態。
「謝大人今日怎麼有空來此?」
我已經將各種禮儀學得爐火純青,褪去了從前咋咋呼呼的性子。
現在的我逐漸有了從前嫡姐身上的沉穩,不再是當初謝昭喜歡的那個作天作地的惹事精。
「路過,就想進來看看。」
至於想看的是人還是別的,或許隻有謝昭自己心中清楚。
我低著頭,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悲喜。
「倒也沒什麼好看的,我與兄長初來乍到,也難為謝大人特意惦記。」
此話說得滴水不漏,倒是叫謝昭臉上生出了幾分悽楚。
謝昭猛地端起我遞給他的茶盞,如飲酒一般一口飲盡。
茶水入喉,嗆得他眼眶通紅。
我站在遠處看著他,躊躇不前。
「聽聞崔小姐與三皇子不日即將大婚,還沒同崔小姐道聲恭喜。」
「謝大人也向林小姐提親,謝大人得覓良人,崔湘也還沒來得及同你道賀。」
四目相對卻兩相無言。
差一點我就要敗下陣來。
最後還是門外傳來林清雪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昭哥,該回了,伯父伯母他們怕是等急了。」
謝昭聞聲同我道了別匆匆而去。
門外謝昭同林清雪一同離去的身影映在我的眼裡像是突然刮起的大風吹得我顫抖不已。
我突然就懂了昔日嫡姐所說的那句話。
他有光明的前途,很好的人生,合該有更好的人陪在他身邊,攜手餘生。
我不該也不能成為他的拖累。
在無人知曉的地方,謝昭方一離開了我的視線就拉開了和林清雪之間的距離。
兩個人之間的相處隻能說相熟,但不逾矩。
直到後來我和謝昭再重逢的時候我才知道,上林家提親那日謝昭親自背了荊條向林太傅負荊請罪。
「謝昭此生已許良人,隻能有負林小姐,特來向林太傅請罪。」
謝昭的父親直接氣得當場暈倒,醒來之後直接動用家法將謝昭打了個半S。
也知道那人曾在謝家宗祠前字字啼血。
「謝昭曾在月老面前發過毒誓,若負秦湘,便受萬箭穿心而S。母親今日若逼我娶親,不妨先備好棺木!」
一字一句,皆是少年赤忱的滿腔愛意。
16
晚間時分,周璟衍醒了,崔樾也踏著月色歸來。
隻是二人的神色一個比一個悲痛欲絕,看得我在一旁一陣心悸。
周璟衍是因為驟然得知母妃逝世的真相而難過,那崔樾呢?
「姐姐她,是不是不太好?」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的聲音在打顫。
站在我對面的崔樾無聲地落了淚。
我忽然怕聽到他的答案了。
「她病了,病得很重。」
「我抓了問診的大夫,他說就算好生將養著,浠玥怕是也撐不過這個秋日了。」
崔樾的聲音空洞洞的,沒有一絲生氣。
連帶著他整個人都顯得要隨風而去一般。
我已經站不住了,若非周璟衍撐了我一把,此刻已經癱坐在了地上。
秋日啊,一個萬物凋零的季節。
「殿下,我求求你,求求你想想辦法將姐姐帶出來好不好?」
「我求求你,不能再讓她待在那裡了。」
我猛然跪下,拼命地朝著周璟衍磕頭。
周璟衍顯然被我這個動作嚇了一跳,半晌才反應過來。
連忙將我拉了起來。
「我是可以想辦法將她帶出來,可秦浠玥自己願意嗎?」
「她連見崔樾一面都不願意。」
「浠玥那個人,倔強得要S。」
是啊,嫡姐那個人,認定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她在哪裡,總歸能護著幾個秦家女眷。
她自是不願意自己貪生將那些人獨自留在魔窟裡的。
院子裡霎時間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清楚。
我和崔樾誰也沒再開口,隻是沉默地在院中站了一夜。
周璟衍也陪了我們一夜。
天將明時,周璟衍終於出聲打破了這場無聲的悲寂。
「為今之計,隻有加快行動,逼周璟煜出手,再趁機找出他陷害秦家的證據,為秦家翻案,還秦家清白,這樣才能叫她毫無顧忌地回來。」
「現在不是我們悲傷的時候。」
「我的人已經找到了當日指證秦將軍謀反的那個將領,把他暗中保護了起來。」
「如今隻需要再得到周璟煜與梁國來往的書信,以及當初偽造秦家與梁國通敵書信的證據,即可捶定秦家通敵一事是為冤案。」
誰也不曾想到,真正通敵的人其實是周璟煜。
此前我們隻當他是為了消除將軍府這個威脅,所以才陷害秦家。
查得越深,這才發覺原來年前周璟煜就和梁國君主在私底下私交甚密。
甚至當年導致哥哥慘S的那批軍械也進了梁國君主的口袋。
我想起來,真正讓爹爹百口莫辯的關鍵證據恰恰就是梁國君主的親筆書信。
那時我們誰也不知道那封書信究竟從何而來。
如今知道周璟煜與人私下勾結,信從何而來自然有了定論。
17
和周璟衍大婚那日,路上遭遇了刺S。
猜到有人會動手,周璟衍早就安排好了人手。
趕在刺客服毒自盡前的最後一秒,周璟衍的貼身侍衛眼疾手快地將人控制,留下了活口。
周璟衍本就受聖上寵愛,再加上周璟煜的太子之位聖上給得也不情不願。
說白了隻要周璟衍想要,聖上就能立刻將他罷黜,轉而雙手捧到周璟衍面前。
所以得知周璟衍得了清河崔氏的勢力,又開始大肆拉攏朝臣之後,周璟煜必定坐不住。
而最好的動手機會就是我與他大婚之日。
如果我S了,那清河崔氏必定會怪罪周璟衍。
如果我沒S,那刺客就會成為清河崔氏的人,屆時聖上震怒,清河崔氏必定會成為下一個秦家。
總之,無論誰S誰傷,都能有借口理由挑起兩方爭端不滿。
打得一手好算盤。
偏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周璟衍早就已經做了安排。
此次失敗,周璟煜必定更加心急。
人一著急啊,露出的破綻才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