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那個人是你?」
「竟然是你。」
「怎麼會是你……」
直到真相後,他臉色煞白地癱坐在地上,眼神幾近窒息和絕望。
那日我騎馬帶他趕上回宮的隊伍,正好碰上了餘貴妃。
裴衍擔心有損我的名節,所以提前下馬,故意跟我隔開一段路。
但餘貴妃是多麼精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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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離開後,她一眼就瞧見了裴衍,笑著問道:
「孤男寡女,去林子裡做什麼?」
那時的裴衍尚沒有太多心機,為人耿直,連忙解釋:
「貴妃娘娘別誤會,下官剛才身陷險境,多虧那位姑娘出手相救。」
餘貴妃眯著眼睛:「是這樣啊。」
裴衍兩手作揖:「敢問貴妃娘娘,不知剛才那位姑娘是何人?她於我有救命之恩,下官來日定要肝腦塗地以報大恩。」
餘貴妃笑得一臉慈愛:
「她呀,是我的女兒容欣,自小就調皮得很。」
裴衍從此記住了這個名字。
後來他再見到容欣,因為容欣與我長得相像,再加上她在餘貴妃的指點下刻意欺騙,便讓裴衍一直誤會到了今日。
「我不但愛錯了人,還把我真正的救命恩人害到了這步田地。」
「是。」
「昨夜,我親手把你送給了別的、別的……」
他說不下去,我幫他把說不出口的話說完:
「你逼我以身侍人,討好小北王。」
外面的風刮進來,帶著秋日的薄涼。
18
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裴衍。
他經常過得渾渾噩噩,半夜在房頂對月獨飲,下人從底下經過,經常被突然砸下來的酒壇嚇得驚叫一聲。
但是大多數時候,他清醒異常,把京城布防、皇宮守衛研究得一清二楚。
我問他的貼身侍衛:
「你們大人是不是忘記給我什麼東西了,比如解藥?」
那人沒有回話。
但是我用過午膳後,武功神奇地恢復了。
他一直用藥物壓制我的內力,即便那些日子我使盡渾身解數地討好他,他都沒有放松過警惕。
還有上黑牙子山那次。
他怕有陷阱,所以在途徑的酒家給我下了毒藥。
完好無損地下山後,才讓我喝下解藥。
他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其實我什麼都知道。
即便耳鬢廝磨的那些日子裡,我們也彼此試探,互相提防。
人心難測,多些防備是好的。
如果裴衍隻是認錯了人,把原本對我的愛意誤加到了容欣身上。
我還會糾結一下,他身上是不是還有一點值得原諒的地方。
可是,他把我送給了小北王。
幸虧那個人是小北王啊。
不然我無法想象,那該是怎樣非人的折磨。
小北王年幼時不得父寵,曾被派到大魏當過兩年質子。
他被人欺凌,偶然被我遇見,我把公主府的玉牌給了他,如果被人欺負,可以來公主府找我。
他從來沒找過我。
但是上次見他時,他隨身帶著那塊玉牌,珍藏得極好。
他看了看外面,拉上床簾,輕聲道:
「姐姐,別怕。」
十八九歲的小王爺,統兵一方,臉上有少年的稚氣,也有北狄風沙吹出來的狂野心性。
「裴衍欺負你了?我現在就去S了他。」
我按住他的手:「別,他還有用。」
他雙眸清亮,視線落在我的手背上,耳根悄悄紅了。
「不過,得辛苦姐姐叫幾聲。」
19
裴衍迎娶「容欣」那日,天高雲闊,京城一片喜慶。
我以紅紗這面,混在迎親的隊伍中,再次踏入這座熟悉不過的皇宮。
二皇兄李承鞍,當今皇帝,又豈是無腦之人。
他站在高臺上,透過十二冕鎏俯首階下,語氣不怒自威:
「將逆賊李扶楹和裴衍全部拿下!」
我早知逃不過他的眼睛。
李承鞍派出大波人馬,在京城內外搜尋不到我的蹤跡。
再加上裴衍近日來的頻頻動作,他早就生了疑心。
上一次交鋒才不過半年。
奪位這種事情上,用心籌謀和出其不意固然重要。
但歸根結底還是實力的拼S。
上一次我和他旗鼓相當,隻因裴衍的精武衛從中作梗,我才屈居下風。
但我眼見不妙後及時收兵,保留了大部分實力,就連我在皇宮裡的內應也完好無損。
我曾經的部下,走下黑牙子山,穿上熟悉的鎧甲,混跡在禁軍中,悄悄把敵人幹掉。
迎親隊伍全是精挑細選的武將,再加上裴衍的精武衛驍勇善戰,很快佔據上風。
李承鞍眼見形勢不妙,被人護著倉皇離開。
「李承鞍!」
我大喊一聲後,騰空而起,手中弓箭拉滿。
趁著他回頭的空檔,箭矢裹挾著勁風而去。
盡管那箭被人打偏了一下,射中了李承鞍的左肩,也足以引起慌亂。
那些原本躲起來的文官站出來指著我,開啟他們的唇槍舌戰:
「扶楹公主,你這是弑君!」
「你一介女子,造反有什麼用,難道還想當皇帝不成?」
我又搭一箭,箭的方向指向嗓門最高的那人,讓他學會閉嘴。
後來,那已經是我繼位後很多的事情了。
史官寫到今時今日的狀況,左右為難。
他小心翼翼地問我:
「陛下,不如把廢帝寫成畏罪自戕?」
我歪在軟塌上,懶懶道;
「朕那一刀白捅了?」
「下官害怕後世過分解讀,影響您一世英名。」
「無妨。」
那天,宮中血腥味彌漫,兵戈聲漸漸止息。
李承鞍被押到我面前。
裴衍的意思是,先把李承鞍押入大牢,讓他承認謀害先太子的罪名,再寫一份罪己詔,昭告天下。
皇室無子,而我身為皇室唯一血脈、先皇與先皇後嫡出,當挺身而出,承繼大統。
古往今來,篡位大多用的這個套路,讓本不光彩的事情聽起來光彩些。
但我不喜歡這一套。
我拿著匕首在李承鞍的面前晃:
「踩在承砚哥哥的屍骨上,這皇位你坐得可安穩?」
李承鞍朝我唾了一口:
「李承砚他沒這個命!」
我眸色一沉,匕首狠狠扎入他的胸膛。
鮮血飛濺,弄髒了我的臉,我的衣。
這一舉動把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裴衍目瞪口呆地望著我,那眼神仿佛在說:
「你就這樣把皇帝給S了?」
「弑君之罪,你如何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人我是必須要S的,誰也別跟我講大道理。
我擦掉臉上沾染的血,眼神一一掠過他們,高聲道:
「李承鞍沒有當皇帝的命。」
20
好消息:我當皇帝了。
壞消息:裴衍以先皇遺詔為要挾,逼我把他立為皇夫。
我雖然極為不情願,但是,裴衍還有用。
不管朝堂還是民間,對我這位女皇帝異議頗大,我需要裴衍幫我穩固朝堂。
餘氏在皇太後的位置上坐了半年,待我趕過去時,她已經懸梁自盡了。
她留下的絕筆信沒什麼內容,全是罵我的,罵得很髒。
所以她的屍骨被扔到亂葬崗。
翰林院士裘大人,在朝會上公然指責我牝雞司晨,我把他關了三個月。
等他從牢裡出來後,我告訴他,朝廷沒他的職位了。
接替他職位的,正是他那學富五車的大女兒,撰寫文章比他強多了。
還有戶部尚書的夫人,聽聞她管理中饋有方,勤儉持家,我在戶部給她也找了個差事。
有戶部尚書的照應,她不至於遭到太多排擠。
我日理萬機,事事想得周全。
所謂高處不勝寒,國事繁忙之餘,總覺得心裡空寂了些。
能與我說些知心話的隻剩安公公。
老安以前是陪在父皇身邊的,最擅長察言觀色,後來又陪在李承鞍身邊。
他惦念母後從前的恩情,一直做我的內應。
裴衍被迫迎娶容欣這事,老安功不可沒。
他最明白我對裴衍的厭惡。
老安從外面揣著袖子進來,一臉難色;?
「陛下,皇夫又來了,說是親手給您做了養顏玉容膏。」
我揉揉眉心:
「跟他說,別來煩我比什麼養眼玉容膏都管用。」
我是個記仇的人,每天都在琢磨如何才能廢了他的夫位。
除了朝事,我幾乎不與他多說一句話。
前幾天的某個晚上,裴衍跪在地上,要伺候我洗腳。
像是提前做過準備似的,他穿著月白色長衫,領口半敞,額前幾縷碎發飄來蕩去,很有破碎感。
我看到他就來氣,一腳踹翻了水盆,斥道:
「衣衫不整,溜著頭發,做這副勾欄樣式給誰看!」
裴衍一張俊臉微紅,乖乖跪好:
「我從前蒙了眼蒙了心,對陛下百般欺辱,我後悔莫及,自願贖罪。」
「隻要陛下能消氣,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一巴掌甩過去:「別在朕眼前犯賤,滾!」
裴衍覺得,畢竟是曾經肌膚相親過的人,隻要他锲而不舍,我終會被他感動到。
甚至我的每一次發怒, 每一次對他動手, 都會讓他覺得欣慰。
好像這樣,從前對我的虧欠就能償還一些似的。
但是他忘了, 我是女子,更是個皇帝。
皇帝的後宮豈能隻有他一人。
各宮侍君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家世模樣個個出挑,在後宮眼巴巴地等著我的臨幸。
老安把綠頭牌呈上來的時候,我時常左右為難, 盡力做到雨露均沾。
皇夫的牌子在第一個, 擺得太靠邊了,很容易被忽略。
被翻了牌子的侍君, 在沐浴梳妝後, 乘坐象徵榮寵的鳳鸞春恩車來到我的寢殿。
四個小太監扛著一卷被褥, 放在我的床榻一側,然後拉好床簾, 默默推下去。
藏在裡面的侍君在被窩裡蛄蛹著,不一會兒就光溜溜地鑽進我的被窩, 眼含春水地望著我。
朕很享受這種感覺, 每次都有不一樣的體驗。
但也被嚇到過一次。
那次從被窩裡鑽出來的是裴衍。
我大發雷霆, 一腳把他踹下床:
「後宮侍君眾多, 朕雖然有時候記不住翻了誰的牌子, 但絕對沒翻你的牌子!」
裴衍傷心欲絕,裹在被子裡歇斯底裡地質問我:
「憑什麼不翻我的牌子?」
「那些男妾都能伺候你, 我為什麼不能!」
我對他很失望:
「你已經有了正夫的名號, 還想要什麼!」
「後宮最忌諱爭風吃醋, 朕希望你大度。」
裴衍又在喋喋不休地訴說他的一腔真心。
朕不想聽。
朕把皇夫打入了冷宮。
朕想起了小北王。
裴衍被冊封為皇夫那一天,小北王傷心欲絕,帶兵回了北狄。
臨走前我出城門送他,他委屈得幾乎落淚:
「姐姐, 你以後會想我嗎?」
說實話, 真挺想他的。
我此生唯一一次怦然心動, 是被裴衍送到別的男人床上,在害怕至極時,他對我說了句:「姐姐, 別怕。」
我思慮再三,給他修書一封,隻有簡單四個字:
「賢弟安否?」
小北王沒有回信。
三個月後是我的生辰宴。
為了面子好看, 我讓裴衍暫時從冷宮出來一下。
小北王帶著千軍萬馬,轟轟烈烈地出現了。
「陛下,我帶來五萬兵馬,現在正駐扎在城外, 作為生辰禮獻給陛下。」
我樂開了花,笑道:
「來都來了,還帶什麼禮啊。」
「你想要什麼, 盡管開口。」
他躬身作揖, 抬眸看我:
「我想在大魏謀個職位,行嗎?」
「當然可以。」
我言之鑿鑿:「除了朕的皇位,你隨便挑。」
陽光照在小北王俊美的面容上。
他身姿高挺,兩手抱胸, 笑得桀骜不羈;
「陛下金口一言,駟馬難追。」
「我想當皇夫。」
坐在旁邊的裴衍頓時瞳孔收緊,不安地望向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