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連一個老夫人身邊的下人,都敢來管我,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麼?好啊,你若是敢從這裡跳下去,我就聽你的。」
我想告訴他,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也不是在管他。
我隻是……不想他去S。
於是,哪怕自己不會水,我也沒有絲毫猶豫,從湖邊一躍而下。
見我真的跳了下去,他大驚失色。
連忙喊過往的路人將我救了上來。
再醒來後,我看到他坐在病床前,陰沉著臉道:
「想S的人是我,不是你!你明知道自己不會水,為什麼還要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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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不想你S。」
「大公子,你的腿遲早會好的,就算好不了,我也會一輩子陪著你,照顧你……所以,不要放棄,好不好?」
從那日起,段懷御就再也沒有去過湖邊。
此後數年,段懷御更是連一個「S」字都不曾提過。
想著想著,我就笑了起來,眼底卻有淚光閃動。
我沒有再解釋,兀自翻過圍欄,語氣決然不已。
「既然孟小姐都這樣說了,奴隻能從這裡跳下去,來換得孟小姐的饒恕。」
語畢,我徑直跳下去。
水花瞬時炸開,我撲騰了一瞬,開始逐漸沉底。
冰冷的湖水包裹著我的全身,力氣漸漸消耗殆盡。
隻留下無盡的寒冷向身體四肢無限蔓延,再也感受不到知覺。
最後一刻,我聽到了段懷御忍著怒火叫停的聲音。
「夠了!」
幾名侍衛匆匆下水,趕在我失去意識前將我從湖底撈出。
我盯著段懷御滿是戾氣的眼睛,好笑道:
「這就夠了?那我算賠完罪了嗎?夠討你心上人歡心了嗎?」
聽到這,段懷御猛地站起來,一把攥住了我的手。
那張素來冷淡的臉,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芷葉,我說過的,我和孟語寒已再無幹系,父親他們本就不喜歡你,你再做出這樣的事,一定會被人抓住把柄,我隻是不想你將來成為我的夫人,還要被人非議!」
段懷御說得振振有詞,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
可我卻笑出了聲。
段府不同意我這個出身低賤的婢女成為他們的大少奶奶,難道就會同意讓以怨報德的孟語寒嫁進去嗎?
可哪怕前方有千難萬險,隻要孟語寒一句話,他不還是將他與她的婚事敲定了嗎?
一切,都不過是不夠愛的託辭罷了!
我不想再說些無謂的話,一把甩開他,徑直轉身離去。
剛走到亭外,我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芷葉!」
段懷御心口猛地跳了跳,毫不猶豫地衝上去抱起我就要走。
「懷御,我的身子有些不適。」
孟語寒連忙抓住他的衣袖,卻不小心踢到了臺階。
眼見著人就要向湖中倒去。
段懷御下意識松開手,將一旁的孟語寒護在懷中。
而我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又一次掉進湖水裡……
5
再睜眼時,我發現自己躺在了段懷御的床榻上,床頭放著一碟我最愛吃的蜜餞。
從前我一旦不開心,段懷御都會親自跑去給我買果子鋪的蜜餞。
他曾笑著說。
「你呀,怎麼這麼好哄。」
我隻對著他一字一句道。
「不是我好哄,是因為我還喜歡著你,若是我不喜歡你了,你給我買再多東西也沒用。」
那時,他將我緊緊摟入懷中,仿佛格外珍惜。
他一遍一遍承諾著:「我段懷御此生隻愛芷葉一人。」
想到這,我的心便一陣一陣的抽痛,痛的快要無法呼吸。
一夜沒睡的段懷御看到我睜開眼,才終於松了口氣。
我們視線交匯,都沒有說話。
段懷御接過藥碗,一勺一勺給我喂藥,隨後掖好被角,起身到了書案前。
門外丫鬟來叫了他幾次,全是孟語寒的人。
看著他坐立不安為難的樣子,我才終於開口:
「你去吧,這裡不需要你,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段懷御拿書的手頓了頓,語氣遲緩:
「怎麼不需要?那些丫鬟粗手粗腳,我怕她們弄疼了你……芷葉,你忘了嗎,當年在萍縣,你也是這樣照顧我的。」
我眼裡閃過一絲恍惚。
當年,他因為失去了雙腿,就像棄子一樣被段府拋棄。
隻有我每天推著他去院中闲逛,陪著他一起出遊,帶他去戲院看戲,給他做各種好吃的糕點……
我像是陰溝裡的老鼠終於覬覦到了跌落泥潭的神明,原本灰暗的生活,瞬間亮如白晝。
而那幾年,也是我這十多年裡不可多得的歡愉歲月。
隻可惜,神明不屬於我,我也回不到過去。
用完午膳後,我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床。
外面天氣正好,我在院裡曬了好一會兒太陽。
回去時,段懷御正在正堂與人爭吵。
面對段夫人的話,他語氣冰冷。
「母親,我早就說過,我這一生隻喜歡芷葉一人,我不在乎她的身份……你們不必再去尋那些官家小姐,我一定會娶她的,她也不會離開我。」
聽見動靜,他轉頭看到了門外的我。
下一秒,段夫人疑惑的聲音響起。
「什麼不會離開?你難道還不知道?她前幾日已經答應我要……」
6
「段夫人!」
話說到這戛然而止。
我打斷她,拖著虛浮的腳步上前。
「段夫人,奴婢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我會勸大公子的,你們不必為了我傷了母子之間的感情。」
伴隨著眼神示意,段夫人心領神會的閉嘴,帶著丫鬟出了正堂。
人走後,段懷御驚愕地看著我,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這樣說。
「怎麼了?」
我看到他這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就知道剛剛他並沒有聽到段夫人未說完的話。
我松了口氣,移開眼,盡力讓語氣聽起來平靜。
「都是假話,我隻是不想讓你為了我和夫人吵架。」
這陣子,段府因為他非要娶我為妻的事,的確是鬧的雞飛狗跳。
段尚書和段夫人說什麼也不肯讓我們在一起,甚至連做妾都不行。
而他也確實和他們大鬧了好幾次。
聽我這麼說,段懷御沒再懷疑,轉而關心起我的病情。
「大夫說沒什麼大事,隻是著了涼,喝幾貼治風寒的藥就差不多了。」
此後幾日,段懷御沒怎麼出府,一直陪著我。
我不像從前那樣活潑愛笑,總是坐在角落裡發呆,看起來興致不高。
段懷御找不出緣由,抱著我想哄一哄,我卻將他推開,起身回了房。
「我身子不大舒服,想回去睡一會兒。」
看著我離開的身影,段懷御有些意外。
他以為我還在介懷上次的賠罪之事,便讓下人籌辦了一個賞花宴。
生辰那日,他特意將全京都的貴女都請來陪我賞花。
段懷御如今是朝中頗受聖上賞識的寵臣,看在他的面子上,這群人對我還算客氣。
可隻要他一離開,她們就會聚在一起言語譏諷,議論不止。
「若不是因為段大公子,我這輩子都不會參加一個為下人準備的生辰宴,說出去都惹人恥笑!」
「也不知道段大公子到底看上她什麼了,看她那一身窮酸味,燻S人了!」
「段大公子還是太重情重義了,若是我,拿些銀子打發了便是。要是真娶了她,那不得生生氣活了段家祖宗!」
明明是為我開設的宴會,我卻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一邊,無人問津。
聽著四面傳來的毫不掩飾的侮辱和嘲諷,我隻覺得疲憊不堪。
如果不是怕段懷御察覺到異常,我是不會來這兒的。
因著這刻意的排擠,時間變得格外難熬。
直到一個時辰後,園內突然熱鬧了起來。
眾人齊齊回首,看向不遠處款款走來的那人,臉上的嫌惡瞬間變成了諂媚。
京都的消息傳得最快,如今無人不曉前幾日段懷御為了孟語寒在戲院門口大打出手的事。
這一看,就是還在意,故而,她們連忙上趕著討好。
「段大公子,我說剛剛您怎麼不在了,原來是去接孟小姐了啊……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對孟小姐一往情深呢!」
「那是,人家可是青梅竹馬,一個是名冠京都的第一才女,一個是頗受聖上賞識的當朝新貴,二人可謂是天作之合。」
一眾追捧與揣測裡,我看著跟在段懷御身後的孟語寒,也有些恍然。
她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百花裙,輕柔垂順的料子襯得她身姿挺拔,那張明豔動人的臉上,帶著金玉富貴養出來的清貴之氣。
哪怕是站在盛氣凌人的段懷御身旁,也絲毫不遜色。
無端的,我想起了段懷御能站起來後,曾作過一首小詩。
詩中所寫的女子英姿煥發,胸有丘壑,滿是對身在閨閣之中的不滿。
和我怎麼也搭不上邊。
那時他說隻是闲來無事隨手一作,我也知道朝中文人也愛寫一些閨怨詩,沒有想太多。
可今日見到孟語寒,我就知道那詩所寫的究竟是誰了。
原來不是破鏡重圓,而是從未忘懷過。
我垂下了眼,默然轉身,卻被孟語寒叫住。
「芷葉姑娘,聽說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不請自來,你應該不會怪罪吧?我還備了一份禮呢!」
說著,就叫人抱上來一隻通體雪白的小貓。
「它叫枝枝,聽話懂事,芷葉姑娘可喜歡?」
看到想要撲上來的小貓,我驚得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在了地上。
我的臉色白了幾分,眼裡湧出畏懼和驚慌。
「請……請把它送走,我不喜歡貓。」
7
聽見這話,孟語寒的臉色瞬時一沉。
「懷御,芷葉姑娘是不是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我的氣啊?那我就先走了,免得礙了她的眼。」
說著,我轉身就要走,段懷御連忙拉住我,眉頭緊皺。
「芷葉,這是我們的心意,你從前不是最喜歡小貓嗎?收下吧。」
看著他眼底的不悅,我SS攥著手,隻能轉頭看向他身後的婢女。
「蘭珠,我今日有些不舒服,你先幫我抱一下可好?」
周圍陰陽怪氣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都說我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真當自己是大小姐了。
段懷御也以為我是又在故意給孟語寒臉色,沉著臉帶著孟語寒去了席間。
周圍很快沒了人,隻剩下了我一個。
我默默挑了一個僻靜處坐下,心中的慌亂緊張才慢慢平息。
以前,我確實很喜歡小貓。
可三年前,一次為了給段懷御找稀世藥材,我獨自去了深山。
山中迷霧四起,我迷了路。
晚上,山中的野貓為了搶我袋中的食物,將我的手臂抓傷。
最後,我強忍著飢餓和疼痛找到了那味藥材,直到煎好藥給段懷御喝下,才去包扎傷口。
從此以後,我便對貓有了陰影。
但為了不讓他擔心,我從未沒告訴他這件事。
隔著單薄的衫裙,我還能摸到那幾道傷疤的輪廓。
前來赴宴之人,都慣會見風使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