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能嫁你,阿雪寧願當一輩子的老姑子。
「父親若逼我出嫁,我便S給他看。」
她掀開了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傷痕來,讓沈雲霆呆愣在了當場。
好半天,他才將人按進了懷裡。
「阿雪,你怎麼不早說!」
他拼命捶打床,難掩滿心鈍痛。
那是崖州三年,始終隱忍與克制的他不曾有過的外露情緒。
哪怕我斷了腿,他也不過紅著眼眶,低沉著嗓音說了一句。
「我會給你報仇的,也會成為你的腿,與你攜手到白頭,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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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愛護做不到隱忍不發。
對我,他是感激,不是熱愛,如今我懂了。
府醫來了,太醫也來了。
連沈母與老夫人都跟來了。
一院子的人頂著風雪,看這對深情佳偶緊緊相擁,互訴衷腸。
亦是感嘆他們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我也眼含熱淚,卻是為了被落在崖州的自己。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錦書!」
7
四目相對裡,漫天雪幕將我們隔絕在了兩個世界。
廊下油燈在冷風裡搖晃,將沈雲霆眉眼裡的猶豫與艱難照得艱澀無比。
我不由得想起崖州斷腿那日。
漫天雨幕裡,窮途末路的悍匪將我置於城牆之上,拿我性命逼沈雲霆放他們出城。
沈家的前程,與我的性命,隻在沈雲霆的一念之間。
那日,他眉眼堅定,半分猶豫都沒有,扔掉了手上的箭矢,也棄了沈家的前程與他的登雲梯。
大雨傾盆,雷聲震耳,我隻聽到他認命般的灑脫,和滿眼的堅定。
「錦書,我們一起來的,若不能一起回,我便也不回去了。
「私放悍匪,罪責難逃,你還願意陪我苦熬數年嗎?又或者,我也難逃一S,黃泉路上你還願意與我並肩同行嗎?」
他棄了前程選我時義無反顧,我掙脫束縛決然跳下城樓摔斷腿骨時也毫不猶豫。
那一刻,我愛他是真的,在他的堅定的愛裡赴湯蹈火也是真的。
可這一刻,他堅定地選擇了別人是真的。
任由風雪砸我滿頭滿臉也是真的。
「阿雪等了我三年,我因誤會恨了她三年,決不能再負她。錦書,你最懂事,能理解我的對嗎?」
我們相對而立,隻隔著漫天雪幕與頭頂的孤燈一盞。
可鋪天蓋地的大雪,竟像將從前壓碎了一般,隻剩燈火下的他雪亮的眸中清冷的疏離。
「我不負你,待阿雪入府後有了嫡子,我定給你貴妾的身份。」
怕我拒絕,他忙解釋道。
「你像從前一般,幫母親管著家便好了。日後有了孩子,也可養在阿雪跟前,享受著嫡子的待遇。有祖母護著,我亦不會偏袒,阿雪又與你感情深厚,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他話音落下,我驀地看向他。
抬起左手露出年少的林昭雪刻意落下的猙獰可怖的疤,直視他的雙眸回道。
「少爺是說這樣的情誼嗎?錦書隻怕承受不起。」
他眉頭一皺,滿是不悅。
「少不更事的過去,你何必S揪著不放。大不了,我將你的孩子……」
撲通~
沈雲霆朝我走來的那一步,被林昭雪的突然落地聲砸在了原地。
「雲霆哥哥,錦書姐姐若是不願,阿雪跪下求她!
「我不要入宮,更不要嫁別人,隻要錦書姐姐讓我入門,我給她磕頭都可以。」
沈雲霆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轉過了身去,冰冷低沉的嗓音比風雪還壓人三分。
「我言盡於此,錦書,你當知曉自己的身份,做我的貴妾也不委屈你。」
手背上的傷疤似乎被撕裂了一般,開始隱隱作痛。
風雪更盛,我湿了過往,步步艱難。
卻還是次日一早便顛簸進了老夫人的院子裡。
求她,看在過去三年的份上放我離開。
8
「他隻是被執念衝昏了頭,待我明日好好說教他一番,再行定奪可好?」
三年風雨,淋白了老夫人滿頭的烏發。
她攬著我,像那年從難民營裡撿我回府時一樣。
「我知你最是主意大,要去崖州沒人攔得住,要走也沒人留得住。
「可沈家若交到了林家女手上,隻有覆滅一條路罷了。我老了,力所不及之時隻能靠你了。
「錦書啊,能不能看在我養你一場的份上,再給他一次機會?」
話及過往恩情,便由不得我拒絕。
可我還是掙脫老夫人的懷抱,深深磕了一頭。
「沈家的恩情,我拿三年的刀山火海和一條腿還了。今日答應老夫人再讓一步,隻因錦書放不下與老夫人的情分。」
救命之恩裹挾不了我,養育之恩也困不住我。
老夫人攙我的手僵住,漸漸蜷縮回去,隻剩一聲悠長的嘆息。
出她院子時,我與沈雲霆迎面撞上了。
他似在今日才想起了我壞了的腿腳,在我下階梯步步艱難時,頓住腳步,伸出骨節分明的手。
「待阿雪回去了,我便接你回院子。祖母為你行動方便,那院子裡的臺階都修得尤其低矮。
「是你的,誰也奪不去。」
這便是他低下了一頭。
瞧見門外火紅的裙角,我唇角微勾,抬眸問道。
「可少爺想過沒有,我若住了主院,林小姐怎麼辦?莫不是讓她住妾室的院子讓人笑話。」
沈雲霆松了口氣。
「阿雪在意的不是那些,她有我就夠了。」
我暗藏冷笑,又問。
「日後我管著府中人事,若是林小姐的人犯了錯又當如何?」
沈雲霆勾起了笑意。
「既讓你管事,便是沈家也好,林家也罷,犯了錯都一視同仁。」
我滿意了。
「如此,這管家的貴妾倒也好做。」
避開了他牽我的手,我提著裙角自顧自往臺階下走。
「老夫人在等公子,公子快去吧。」
他滿意於我的退讓,卻又不滿於我的疏離。
「錦書,你當與從前一樣,喚我為雲霆便好。我還是我,始終心裡有你的我。」
可心中那不值一提的一隅,我並不稀罕啊。
「錦書知道了。雲霆心裡,有錦書的。」
我得意的笑意刺痛了林小姐的眼。
她將我攔在了院外,抬手便是耳光。
「看來,給你的教訓還不夠。」
9
她撕掉了那層在沈雲霆面前裝柔弱與天真的皮,露出了猙獰的爪牙。
「賤人,你幹巴巴趕到千裡之外,拿一條腿贏得他的心,不就是要做當家主母。可又如何,還不是比不上我在雪地裡站那麼一場。
「一個S瘸子,你拿什麼和我比?」
拽出我衣袖裡的手,她望著手背上難看的疤,得意至極。
「從前,他說你手好看,我便毀了你好看的手,斷了你伺候筆墨的機會。如今他說你懂事識大體,你說我該做點什麼才能讓他對你失望呢?」
我掙脫了被她禁錮的手,抬眸回道。
「我倒是想問問林小姐,崖州雖遠,卻也並非無門無路。你既等了他三年,何故一封書信都沒有?」
她面色一白,我輕嗤一聲。
「少爺一時糊塗,但不會永遠糊塗。虛情假意,總比不過真情實意的。我等著你受冷落時,栽在我手上。」
她氣怒不已,又一耳光要落下,卻被我攥住了手腕。
「一個巴掌印就夠用了,再多,我可就要還手了。」
被我推得一個趔趄,她滿眼錯愕。
「你敢還手?」
我拔下簪子,露出了鋒利的刃。
「這支簪子上掛了五條人命,你猜你或你身後的人,會不會是下一個?」
她被嚇得面色慘白,連囂張的氣焰都弱了下去。
我搖搖頭,嗤笑了她一聲,才側身而去。
回過神來的她,頓覺失了面子,歇斯底裡衝我吼叫道。
「那道疤若是沒教會你進退有度。便讓這樣的疤痕一次次落在你子女身上,千百次來凌遲你的心。
「做我手底下的妾,你等著你的好下場。」
可她,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崖州廝S三年,我早不是那個她踩著肩膀採梅上雪,吃醋後將我按在地上劃爛手背的婢女錦書了。
10
回院子後,我褪下了手腕上的玉镯子,塞到了白鷺手上。
「我腿腳不便,不好出去,你幫我把它當了,換了銀錢,也好上下打點,帶你們過好日子。」
白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露出了那張明豔的臉。
卻在我探究的視線落下時,忙低下了頭捧著翠綠的镯子出了門。
直到她身影徹底消失在了小院子外面,我才掏出了一包體己,遞給了珍珠。
既有從小到大得到的老夫人賞賜,也有崖州三年沈雲霆送的禮物。
離開京城,少不了銀錢。
人都不要了,這些東西就不留了。
珍珠滿臉不解。
「何不讓白鷺姐姐一道都拿了去,為何還要分兩次?」
我摸了摸紅腫的面頰,輕笑道。
「你腳程快些,就能趕回來看好戲了。」
我沒騙她。
當她前腳捧著二百兩銀票回來了。
沈雲霆後腳便帶著哭哭啼啼的白鷺追了進來。
我尚且還未開口,便被沈雲霆一耳光打散了滿頭烏發。
他居高臨下,雙目通紅地質問我。
「既有不滿,何不直接開口對我說。一面假意答應,一面又暗戳戳使用這些骯髒的手段,下作至極!」
珍珠一邊扶我起身,一邊急得大把大把掉眼淚。
「少爺,你為何這般呀?錦書姐姐做了什麼讓你發這麼大的火氣?」
沈雲霆鼻孔裡輕嗤一聲,狠狠一腳踹在白鷺腿上。
白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喊冤。
「少爺饒命,少爺饒命,都是錦書姐姐命我這般做的,白鷺別無選擇啊,求少爺饒命。」
我攥著被磨破的掌心,一字一句,問得徹底。
「還請白鷺把話說得明白一些,我讓你做了什麼?」
白鷺掀開眼皮看了我一眼,卻在與我視線相對時,像被燙了一般,驟然縮了回去,唯唯諾諾道。
「錦書姐姐……命我當了少爺送的镯子,拿著那些銀錢找說書先生,大肆宣揚了林小姐在少爺院裡與少爺不明不白地過了一夜的事。」
說完,她跪行至沈雲霆身前,一個接一個地拼命磕頭。
「我不知道會闖這麼大的禍,也不知道會讓少爺被人彈劾,更不知道林小姐因此被逼著輕了生。求少爺饒命。
「我隻以為……」
她回頭看了我一眼。
「隻以為是錦書姐姐為自己出那一耳光的惡氣罷了。」
沈雲霆眼底滾著諷刺,帶著威壓看向我。
「我已答應祖母待你生下孩子便頂著世俗壓力許你平妻之位,你為何還要如此作為?
「阿雪的去信都是你攔下的吧?我可以不計較,可你為何得寸進尺?
「阿雪毀了名聲,我的任命書也被陛下壓下了。因為你的嫉妒與不滿,沈林兩家都被架在了火上烤。
「我步步走到如今,有多艱難你不是不知道,為何還要毀了我。
「貴妾平妻還辱沒了你不成?你拿什麼與阿雪比。一個瘸腿的婢女,又有什麼資格佔著高門的主母之位?我抬舉你,你便也忘了自己的來路嗎?」
這才是他的心裡話啊。
字字珠璣,如刀似劍。
珍珠剛要開口為我辯解,便被沈雲霆的奶娘迎面一耳光打歪了頭。
「少爺問話,豈有你個賤婢開口的份。」
珍珠不服,又要開口。
啪!
這次,是沈雲霆下的手。
「賤婢,認不清自己的身份便打斷腿後撵出沈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