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月,漠北王敖敦破燕北十六城,S藍玉,屠士兵百姓數十萬。
遣使者,和談之。
13
漠北王敖敦的要求傳到阒都時,震驚朝野上下。
他指名要大燕的平陽公主和親,要燕北十六城,還要大燕每年給他們五十萬兩白銀的歲貢。
上一世的此時,朝中已無武將可用,皇帝又聽信讒言便應允了這些條件,以致天下不平,各地軍閥藩王紛紛起義,至此,天下大亂。
和前世一樣,秦飛玉八百裡軍書上奏,自請去漠北抗敵。
不僅僅是因為燕北十六城不能丟,還是因為平陽公主,是他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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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南疆蠻夷虎視眈眈,皇帝根本不可能調他去漠北。
就在舉棋不定之時,一個文官說了一個名字。
朔王李奉宵,當可破敵。
聖旨下到王府時,我正坐在院中繡荷包。
那個文官是我爹的門生,一切都不出我所料,皇帝果然還是把兵權還給了李奉宵。
隻不過,皇帝還讓鴻胪寺少卿白叔孫攝監軍使者,隨行軍隊,企圖勸降。
皇帝還認為,若能勸降最好,勸不動了再打。
我覺得好笑,老皇帝還真是年紀大了,昏聩無能。
漠北蠻子現在就是茹毛飲血的野獸,勸降?頭都快讓人拴在旗杆上了,還想著勸降。
我早讓雲岫買通了白叔孫身邊的侍女,兩個月前,他開始私下裡和漠北人有接觸,隻不過我一直沒能拿到他們互通往來的證據。
這次出使漠北,他肯定不會安生。
隻要我拿到他和漠北蠻子來往的書信,就能坐實他通敵叛國的罪名,作為太子的嶽父,犯此S頭大罪,太子想明哲保身都不行,廢太子是肯定的,屆時將白凝霜逐出白家,可保白家太平。
以李奉宵的能力定能擊退漠北,他會是太子之位唯一的人選,抑或可更進一步,十二冕旒加身,問鼎天下。
白家和李奉宵安然無恙,我此生所願便也完成。
但因果有定,我改變了原有的結局,不知道老天這次會讓我付出何種代價,會是我的命嗎?
南院的女子,李奉宵已經將她送出府,另尋地方養著。
我派去的眼線告訴我,那女子已有六個月的身孕,待李奉宵凱旋,應該就能見到他的第一個孩子。
他的第一個孩子不能沒名沒分。
荷包繡好最後一針,我起身去了書房。
李奉宵正在和長生對著輿圖商議對策,見我來了,長生自覺離開。
我將手裡的東西遞到李奉宵眼前。
「荷包?送給我的?」李奉宵語氣輕快,拿過荷包系在腰間。
他拿起那封信:「這是什麼?」
我淡聲道:「和離書。」
李奉宵渾身一僵,幾個呼吸間,眸中便寸寸覆雪。
他嗓音壓成一線:「為何要和離?」
我攥緊袖子,嗓音發緊:「我善妒、無子,犯七出之罪,理應如此。」
李奉宵嗤笑一聲:「善妒?本王日日宿在你房中,你何妒之有?
「至於無子,本王與你至今未圓房,你當然不會有孩子。」
他捏著那封和離書步步靠近,神色陰沉:「你是在告訴本王,你想要個孩子是麼?」
我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後退半步,啞聲道:「不是。」
李奉宵眼眶赤紅,他握著我的手腕將我拉到身前,厲聲質問:「白念昭,你到底是不想要孩子,還是不想要本王的孩子!」
我慌亂道:「王爺,我從未如此想過。」
他盯著我,尾音驀地擰緊:「那你到底為何要和離?」
因為我命數未卜,我不知自己最後能不能活著,也因為你已有良人在側,我做不到繼續留在你身邊。
我想做那強留客,可我更想他能如意。
我啞聲道:「你我和離,白家的門生也會在朝中幫你,什麼都不會改變,隻是你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李奉宵嗓音裡壓抑著什麼:「你對我……可有情?」
我顫聲道:「有愧。」
看著我眼中落下的淚,李奉宵怔愣一瞬,眸中的狂風驟雨頃刻間平息。
燭火染過他的眉睫,映出我讀不懂的晦澀。
他俯下身,吻上了我的雙唇,呼吸糾纏,心跳相和。
神思迷鈍間,我聽見他喑啞的聲調:「我把自己給你,你要是不要?」
我抵著他的胸膛,無言垂眸。
這點力氣在李奉宵面前不堪一擊,可他就沒有再前進一寸。
他神情淡薄,指尖都泛著絲絲涼意,退開身,走進了無邊夜色。
更漏聲殘。
我恍惚想起他離開時說的那句話:「我去爭那太平,山河定時,去留且隨卿意。」
14
第二日,點兵出徵。
李奉宵撕碎了那紙和離書,下令將我禁足在朔王府。
三軍抵達嵐關的第一天,白叔孫站在城樓還沒開口,就被漠北的投石車扔來的牛糞砸了下去。
勸降未半而中道崩殂。
四月廿七,兩軍開戰,捷報頻傳。
李奉宵率玄甲重騎,踏碎了漠北以燕北十六城為起點謀取中原的妄念。
李奉宵手中的鐵騎所向披靡,以摧山撼海之能,扭轉乾坤,連奪九座城池。
人心安定的同時,朝中懷疑之聲漸起:
「李奉宵功高恐震主,狼子野心爾。」
還有人進讒言:
「漠北投降之日,便是王師起軍之時,屆時便是輿圖換稿,江山易主。」
但亦有忠正良臣,憤慨直言:
「鎮北將軍碧血丹心,挽大廈於將傾,護家國無恙,疑之,恐寒了天下報國之心。」
我爹給我寫了信,讓我待在朔王府不要出門,朝中之事他自會斡旋。
沙場之上,萬千兒郎灑熱血護疆土,然朝堂之上,文官的紙筆喉舌,亦是一場腥風血雨的廝S。
皇帝以講學為由,邀各地藩王世子進京聽學。
進了京,這些人就是質子,他日李奉宵若反,藩王必須發兵勤王。
有的藩王式微,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將嫡子送入京城。
而有的藩王已厲兵秣馬,拒不應召。
大燕內外不安,天下終亂矣。
京城中一時風聲鶴唳,我派人將別院中的那名女子接回府上,好生照看。
女子抱著肚子坐在軟榻上,低頭不敢看我。
「你不要怕,這裡沒人會傷害你,」我溫聲道,「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女子神色稍寬,低聲道:「妾身名林客。」
我像被當頭敲了一棒,扶著一旁的桌子,澀聲又問了一遍:「你說你叫什麼?」
女子一顫,驚惶道:「林……林客。」
心中砸下一記重錘,我有些無措道:「林客不是歡樓裡的小廝?」
林客嗫嚅道:「為了不接客,妾身無奈女扮男裝。」
眼前陣陣發暈,我緊張道:「那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林客毫不隱瞞:「妾身表哥的,王爺說等指認了太子,妾身便可和表哥遠走高飛了。」
我問她:「你要指認太子什麼罪名?」
林客恨聲道:「他S了妾身的姐姐,妾身親眼看到的,撕扯時姐姐扯掉了太子的玉佩,妾身撿到了,姐姐還留給我一封密信,上面有太子這些年賄賂官員、結黨營私的證據。」
難怪李奉宵要把林客藏起來,玉佩和密信,隨便一樣就能要她的命。
林客忽然對著我跪下,淚聲俱下:「太子用妾身威脅姐姐,姐姐才推王妃下水,那時候妾身早就從太子手裡跑了出去,躲進了歡樓,等妾身再找到姐姐告訴她時,她才知道自己被騙了。
「妾身替姐姐向王妃賠罪,待妾身指認太子,替姐姐報了仇,王妃要S要剐,妾身絕不猶豫。」
我連忙將她扶起:「你們姐妹二人無依無靠,女子孤身立世,許多事本就身不由己,你我同為女子,我又怎會為難?罪魁禍首是東宮裡的那位,我不會怪你姐姐,你也放心地在王府將養。」
安頓好林客,我失神地走到池塘邊。
林客不是李奉宵的心上人,那他喜歡的人是誰?
派出去打聽的人也尋不到絲毫頭緒。
荷葉上的水珠將天光拆成細碎的光點,順著葉脈緩緩流淌,滴落進池塘,驚起絲絲漣漪。
我的心池也落入了一滴水,那是跨過兩世,落在我墳前的一滴淚。
他日再見,我一定要問清楚,他心中之人到底是誰。
北境的線人送來暗報,白叔孫於酒宴之上被扣,押進地牢。
監軍下獄這種大事,京城裡卻沒有絲毫風聲。
然而白叔孫被關後,關內與漠北的通信並沒有停止。
線人送回來的一封幾近被焚毀的書信,隻有半個印章勉強辨別得出來。
我認得這半枚竹葉章,出自玉器大師金玉笙的手筆。
而這金玉笙,被太子軟禁起來,仿制歷代古玩。
真正通敵叛國的人,是大燕太子,李玄胤。
可他是太子,天下大勢還在他手中,他為何要通敵?
面前是李奉宵送回來的捷報,我獨坐孤燈前,心中波濤洶湧,久久不平。
太子與漠北聯手,二者必定有共同的利益。
抑或,他們有共同的敵人。
電光石火之間,我悚然一驚。
李奉宵。
太子和漠北聯手,就是要除掉李奉宵。
李奉宵一S,北伐失敗,他就是大燕的罪人。
太子之位將無人可撼動,老皇帝也一定會和談。
那先前漠北王敖敦所提出的那些條件,大燕也必將會應允。
我連夜飛鴿傳書,將知道的一切告知李奉宵。
然而還是沒來得及。
八百裡軍報進京,鎮北將軍被圍困於巫山天河,杳無音信。
常昊親自送來一封長生的信:
【將軍危矣,速來一見。】
長生還送來一副人皮面具,上面是我的臉。
我讓雲岫假扮我守在京城,自己隨常昊連夜出京,趕往邊陲。
15
軍帳裡寂靜無聲,帳外邊塞狂風吹折荒草,檐下鐵馬被夜風撞得錚鳴。
李奉宵無聲無息地躺在榻上,胸膛微弱地起伏著。
連日奔波讓我身心俱疲,可我強撐著精神,不錯眼地看著昏迷不醒的人。
長生神情凝重:「箭镞離心髒不過一寸,能不能醒來,全憑天意。」
眼前蒙了水霧,我眨眨眼,輕聲道:「王爺因何被圍困?」
長生不染塵埃的琥珀色眼眸,漫上了凜冽S意:「軍中出了叛徒,追擊漠北騎兵時,王爺遇刺,一小隊士兵拼S將王爺帶了出來,餘下兩千騎兵,盡數陣亡。」
我問道:「你可知,太子與漠北聯手之事?」
長生神情疲憊:「白叔孫是太子的眼線,他開宴勸軍中將領棄戰和談,王爺一怒之下將他秘密押進了地牢,不想驚動太子,我和王爺也查到太子與漠北人的往來,截下了他送去漠北的布防圖,但沒想到,參將會被太子收買。
「王爺出徵前說,若他有不測,讓我把這封信交給王妃,並即刻送王妃離開朔王府。
「王爺不想王妃卷入其中,但我觀天象,此局唯王妃可破,故而去信一封。」
我輕聲道:「我不會走,我就在這陪著他。」
長生關門離開。
我打開書信,字字讀去:
【吾妻念昭,見信如晤。
【成婚一載有餘,難生情愫,今修書一封,放妻離去。
【然太子絕非良配,不可託以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