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解釋漏洞百出,沈聽寒抿了抿唇,“無妨。”
可我清楚地看見他捏緊了拳頭。
十皇子有心得到太子之位,他根基未穩,自然明白自己還需要父親的助力。
我再一次被放棄了。
24
離開江府前,江煙婉同沈聽寒說自己再同母親說幾句體己話。
一進門她便連忙問道,“不是說一切都處理好了嗎?”
母親有些心虛,“是把相幹的僕婢們都S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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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想到他好端端能記起這茬呢,害得我圓都沒法圓。”
她說著說著驚魂未定地摸了摸胸口,“還好你爹終於不向著那個小災星了,願意幫你一次。”
江煙婉嘟著唇,“我S了小災星,父親居然沒有發火?”
母親吃吃地笑,“他發火幹什麼,你以為你打的什麼算盤,他能不知道?”
江煙婉卻是不依不饒,緊緊拉著母親的手,“阿娘,可我還是放心不下,不如等我走了,便把她一把火燒了,到時候這世間便再也沒有她存在過的痕跡了。”
母親沒有半分猶豫,“好好好,都聽你的。”
沈聽寒離開的當晚,我便覺察自己的身體有異。
我感受著來自靈魂深處的灼燒,試圖撕心裂肺地吶喊。
卻隻能徒勞無功地任由自己的靈魂越來越輕,越來越淡。
記憶也越發模糊。
等到一切終於結束時,我才發現自己自由了。
25
沈聽寒讓影三徹查此事。
影三問他:“殿下,可是娘娘身上有什麼秘密?”
沈聽寒低頭研墨,“豈止是她身上有秘密,整個江家都有問題。”
“你覺得,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會這般巧合的不告而別嗎?”
王三搖搖頭,“也許那位小姐比較特別?”
沈聽寒卻是深吸一口氣。
“我有時總覺得,面前像是換了一個人。”
“她容貌沒變,隻是平日相處時,我卻總覺得她如同被厲鬼奪舍了一般。”
王三聽後笑了笑,“殿下定是多慮了,世上怎麼會有鬼呢?”
“若是有鬼,隻怕她身邊的那個侍女,是第一個發現的。”
沈聽寒隻是重復,“她同從前不一樣了。”
“我最近總是寢食難安,明明是一個人在書房,卻總覺得,伏桃在身邊陪著我。”
聽到這句話,我驚訝一瞬,飄到他面前,揮了揮手。
隻可惜,他眸光並無變化。
我有些失望,重新飄回半空。
沈聽寒卻猝然抬眼,“那個侍女,你給我去查。”
26
影三還沒來得及去查。
玲瓏便跌跌撞撞地闖入正院。
幾日光景,她已經瘦得不成人形。
玲瓏尖叫著要告發太子妃。
我冷冷抬眸。
果然,江煙婉還是坐不住了。
隻是她還是低估了玲瓏。
她為了江煙婉做了那麼多壞事,怎會不防著一些?
玲瓏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地說著她知道的所有真相。
比如那日的花魁是她設局,目的便是我主動拒絕沈聽寒。
比如我在江府處處受排擠,皆是她刻意所為。
又比如當年的災星之說。
沈聽寒的眼睛越來越紅。
雙目如同沁血一般。
27
玲瓏說了很久,最後擲地有聲,“殿下,真正的江伏桃早就S了,如今嫁給你的,是她的姐姐江煙婉!”
沈聽寒面如冰霜。
他喉頭滾動半晌,方才問道,“那江伏桃呢,她在哪裡?”
玲瓏抖了一下,“臉被割下來,S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
被割臉的痛苦仿佛就在昨天,我顫了一下。
玲瓏還要再說。
沈聽寒已經離開她,面色灰敗地翻身上馬。
我嘆了一口氣。
何必呢。
我的屍體已經被燒得一幹二淨,證據全無。
而他身為儲君,如果撕破臉,那儲君之位恐怕沒了。
我擔憂地跟在他後面。
好在沈聽寒到了江府門口,終於還是冷靜下來。
28
“太子殿下,您怎麼孤身一人來了,伏桃呢?”
母親驚訝地看著他。
沈聽寒微笑,“近些日子總覺得伏桃住得有些不習慣,我心裡想著,不如將院子裡那顆桃樹移栽過去,也好讓伏桃住得舒心。”
母親恍然大悟,她松了一口氣,看了眼旁邊的玲瓏,“原來是這樣,我這就讓府裡的下人送去。”
“不必,我親自來。”
沈聽寒撩起袍子,可是他挖了很久,還是什麼都沒有找到。
他當然不知道,伏桃的屍體啊,早就被一把火燒得一幹二淨了。
但是沒關系啊。
沈聽寒,我不怪你。
我想擦幹他臉上的淚,手指卻直接穿了過去。
就好像我們的一生。
怎麼也無法觸碰。
母親也看出他的情緒有些不對,連忙問道,“殿下這是怎麼了?”
沈聽寒將抽出腰間的匕首,橫在母親的脖頸,“伏桃的……屍體,在哪裡?”
母親抖著手,S不承認,“什麼屍體……我不知道啊,伏桃不還活得好好的嗎?”
在她身後,江煙婉被影三拖拽著走過來,她哭哭啼啼,“殿下,殿下,我真的是江伏桃啊。”
她怨毒地看了一眼玲瓏,搖著頭,淚水漣漣地傾訴,“殿下,這木簪,還是你送給我的呢,殿下你都忘了嗎?”
沈聽寒不發一言,沉著地走過去。
江煙婉眼睛漸漸亮起來,“殿下……”
然而等待她的卻是匕首劃開皮肉的聲音。
“刺啦——”
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吼叫響徹在江府上空。
29
父親聞聲趕來,剛要揮劍,便被沈聽寒抹了脖子。
江煙婉已經被痛得暈倒在地上,她捂著臉,滾來滾去。
卻愣是沒敢再叫出聲。
此刻,她的臉已經被匕首劃了一道,一汩汩血溢出來。
她用手一摸,然後驚恐地爬起來,跪在沈聽寒地腳邊。
“我說,我都說。”
“求求你,這些事都是我娘讓我做的,你饒我一命,好不好?”
母親難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點頭如搗蒜,“對,是我讓她做的,都是我讓她做的。”
“殿下,我隻剩這麼一個女兒了,你發發善心。饒她一命。”
母親仿佛轉瞬之間便蒼老了許多,隻是她依然惦記著她的小福星。
說不清是什麼心情,我立在一旁,冷眼旁觀。
江煙婉躲在母親身後,“聽寒哥哥,至少我還有她的臉!”
“你可以恨我,難道你忍心這張臉也在這世上消失嗎?”
沈聽寒瞳孔一縮,喃喃重復,“消失?”
江煙婉詭異地笑了一聲,“是啊,殿下難道不知道嗎?”
“原本,她的屍體就埋在她最喜歡的桃樹下,可是呀,回門那天以後,母親已經命人將那屍體燒了。”
“殿下你不知道,她是災星啊,你別喜歡她了,你喜歡我吧,好不好?”
她咯咯地笑著,跪坐在地上,母親呆愣楞地看著她。
沈聽寒手心不斷滴落鮮血。
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骨灰呢?”
江煙婉這會兒卻已經不害怕了。
她捂著臉,站起身,
“沈聽寒,我就知道你不敢S我。”
她笑嘻嘻的,“你這個人,你愛上不該愛的人,本身就會害S她。”
沈聽寒無力的舉起匕首。
江煙婉絲毫不怕,“你S啊,你S啊,如果你S了我,你就永遠也找不到她了。”
“反正我是沒法活了,你一輩子也別想找到她!”
沈聽寒用陰鸷的眼神看著她,“你想如何?”
江煙婉伸出一根手指,“我要一萬兩白銀,你派人將我和母親送到衛國,到了衛國的地界,我就告訴你她的骨灰在哪兒。”
“還有一點。”
她拔下頭上的簪子,將其送入玲瓏體內,“好了。”
30
幾天後,江煙婉坐上快馬,同母親一起出城。
我飄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兩人想要逃走。
我飄在沈聽寒身旁,不停地告訴他,伏桃的骨灰,早已被風吹散了。
再也找不到了。
也許是終於聽見了我的呼聲,沈聽寒動了。
他拿起箭。
三隻箭,箭無虛發。
江煙婉無聲地墜下馬。
天空開始灑下細小的雨滴。
沈聽寒一步步走過去。
捏起她的脖頸,“伏桃的骨灰,到底在哪兒?”
江煙婉艱難地喘著氣,嗬嗬笑,“殿下,親我一下好不好,你還沒親過我呢。”
沈聽寒咬牙,再次逼問,“說啊!”
江煙婉嘴角流出一絲血,“我早說過了,她是災星!災星!”
沈聽寒扭斷了她的脖子。
“她不是災星,你才是。”
他扭頭吩咐影三,“不必斂屍。”
31
雨越下越大,大雨衝刷著罪惡,讓一切光潔如初。
沈聽寒一個人走在大雨中。
魂魄越來越淡,可我依舊留戀這世間。
我輕輕抱了一下沈聽寒,“雨過天晴時,要向前看啊。”
大仇得報,一切情緒都悄然散盡。
我化作一縷風,無悲無喜。
行走在天地間。
偶爾,我也會回去看一眼那個我曾經深愛過的男子。
我看到他平災厄,定水患。
看到他順利繼承大統,後宮卻空無一人。
也看到他眼底青黑,每天隻睡兩個時辰。
每次尋他時,我總是尋得片刻的心安。
少年帝王漸漸蛻變。
直到某天我將要離開時,卻得知他要退位。
*
宣統三年。
皇帝突然退位,皈依佛門。
人們都說皇帝是要護佑蒼生。
可我看見,他跪在佛前,極為虔誠。
隻是不知何時,生了幾根白發,眼睛裡是蓋不住的疲憊。
隻是眉眼間,依舊還是那個清俊的少年。
(完)
番外:
“伏桃從來不是災星。”
我想如果我還活著,恐怕此刻早就哭成了淚人。
但很可惜,如今我隻是一縷風。
早已融於天地間。
沈聽寒整日埋首於書案。
大臣們催他立後,他也一概不理。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幾日滴水未沾。
又眼睜睜地看著他形容枯槁。
太醫們束手無策。
他們都說,陛下這是心病。
心病隻能心藥醫。
後來,沈聽寒退位出家。
整個朝堂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覺得他隻是一時興起。
可所有人都猜錯了。
再後來,一個月圓之夜。
沈聽寒的身體倒在書案前。
手裡拿著一杯酒。
面前擺著一幅剛畫好的畫,是一個女子的模樣。
畫中人眉眼溫柔,笑意盈盈地看過來。
如霧裡看花,好似活了一般。
我愣住,耳邊卻傳來沈聽寒的聲音。
“伏桃,我來遲了。”
少年牽住我的手,眸若星子,明明如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