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我喜歡上了他,也把對火的恐懼埋進了骨子裡。
秦南忍無可忍,咬著牙道:“有本事來警局一躺,希望那時候你還能笑出來。”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周染的車速逐漸變慢,最後幹脆停在了路邊。
沉默片刻,他還是給宋琳打去了電話。
“抱歉,我有點事要去處理,明天再陪你吃飯吧。”
他聲音柔和。
宋琳也很善解人意。
“好,正事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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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奇,她知道我的S被周染發現後,還會不會這麼善解人意。
來到警局,周染先看見了雙眼紅腫的秦南。
秦南整個人被悲傷籠罩,沒分給他一個眼神。
警察確認了周染的身份,一臉嚴肅地把他帶到暫時停放屍體的房間。
小小的平房裡充斥著防腐劑和消毒水的味道,停放了好幾具無人認領的屍體。
周染這時才意識到我可能真S了。
他嘴角僵直。
警察把他領到我面前。
我的屍體被燒焦,面目全非。
隻有一旁的婚戒完好無損。
“一個月前,沈星S於雅和公寓的一場火災。”
“當時大火困住了三個人,她距離出口最近,消防員打算先救她,但她把活命的機會給了另外兩人。”
“我們隻知道她叫沈星。”
我看著自己的屍體,艱難地記起了幾個片段。
消防員救出周染和宋琳後,公寓的天花板都被燒塌。
火勢猛烈,我也被深埋地下。
周染愣愣地盯著我的屍體,張了張嘴。
我聽見了他的喃喃。
“怎麼可能,小琳明明和我說過沒有別人了……”
秦南猛地衝過去扇了他一巴掌。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
周染被扇得偏過頭,嘴角滲出血跡。
“你還敢在星星面前提宋琳那個賤人?”
“星星不讓我說,我偏要說,她受的苦你周染也必須親身體會!”
我想像以前那樣抱住秦南阻止她,可撲了個空。
“當年是你父母先陷害沈伯伯,沈伯伯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家破產那是活該,而你最愛的宋琳,得知你家破產後自己走了,星星怕你受不了雙重打擊才瞞著你!”
“還有結婚,星星那麼漂亮一個女孩子,家室也好,難道找不到男人?她是為了保住你和你辛苦創立的公司才和你結婚,不然你一個連是非對錯都分不清的渣男,憑什麼能被沈伯伯原諒,好好活到現在?”
周染被一大堆真相砸得不知所措。
他搖頭,可嘴唇在顫抖。
“不可能!我爸媽不是那種人,宋琳也不是那種人!”
秦南冷笑一聲:“嘴硬的話自己去查,我可不是你爸媽和宋琳,滿嘴謊話。”
周染紅著眼。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按照沈星的性格,她怎麼會不告訴我!”
他緊了垂在身側的手,呼吸急促。
秦南不知想到了什麼,大滴大滴的眼淚流下。
“因為她患癌了。”
周染頓了頓。
“什麼?”
秦南緩緩開口。
“沈星她患癌了。和沈伯伯一樣的癌症,沈伯伯去世不久就查出來了。”
周染這下徹底僵在原地。
6
我患癌這事,其實很容易就能被發現。
可周染卻被我瞞了整整五年。
他是真的對我不在意。
否則怎麼會發現不了梳妝臺上掉落的大把頭發。
垃圾桶裡帶血的紙。
我越來越少的素顏和越來越長的睡眠時間。
周染把視線落在了屍體旁的戒指上。
他不說話,就安安靜靜看著。
看到雙眼充血。
警察打破了幾乎S寂的氛圍。
他清了清嗓子:“天氣熱,沈小姐的屍體等不了了,周先生,請籤字吧。”
周染收回視線,怔愣地接過火化確認書。
他捏緊了手中的筆,手腕微抖。
“沈星她……怕火,隻能火化嗎?”
秦南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人都被燒S了,你說這話給誰聽呢?”
周染張了張嘴,解釋堵在了嗓子裡。
貌似堵得生疼。
他在警察的催促下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的屍體被推進火爐,炙熱的火焰逐漸將我吞沒。
和我S那天一樣。
火化結束後,工作人員將骨灰裝在了盒子裡。
我看著那個小小的盒子,有點唏噓。
秦南去接,卻被周染拿走。
他把骨灰盒藏進懷裡,嗓音幹澀。
“我和她還沒離婚,我們夫妻間的事,不用你這個外人插手。”
“你裝什麼深情?”
秦南攔在他面前,上手去搶骨灰盒。
可周染抱的S緊,秦南手指都攥紅了也沒能搶到。
“星星不想再見你,你拿她的骨灰盒惡心她嗎?”
秦南幾乎吼出了聲。
周染被吼得一滯,他站在原地,緩緩松開了手。
秦南帶著骨灰盒離開。
而我的那枚婚戒,則被周染緊緊攥在手裡。
他找了代駕送他回家。
從警察局出來後,他一直在抖。
代駕小哥看見他慘白的臉色,差點把他送去醫院。
他回家後給保姆放了假,一個人枯坐在沙發上,直到天色昏暗。
大概7點的時候,門鎖轉動。
宋琳回來了。
她被雙眼遍布血絲,像塊木樁的周染嚇了一跳。
“阿染,你怎麼了?”
周染抬起頭,沉默片刻才開口。
“宋琳,當年你出國,到底是不是沈星逼的?”
五年前的事被再次提起,宋琳臉上有一絲慌亂。
“當然是沈星逼的,我那麼愛你,怎麼會一聲不響離開你?”
周染從沙發上站起來,緩緩逼近宋琳。
“證據呢?”
宋琳被這樣的周染嚇到,支支吾吾道:“這麼多年過去了,哪裡還有什麼證據。”
周染點點頭,又問:“一個月前,你公寓失火,除了你,沈星在不在?”
宋琳咽了咽口水。
“不在,我不是告訴過你隻有我嗎?”
周染突然笑了,他肩膀抖動。
我偏過頭看他,他其實在哭。
“宋琳,沈星S了,為了救你和我。”
“你公寓的戶型不大,怎麼可能發現不了她。”
“你為什麼要撒謊?”
宋琳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
可她還是嘴硬。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周染靠在牆上,仿佛不這樣他就站不穩似的。
“你暫時別和我住了,當年的事,我會查清楚。”
宋琳聞言眼中蓄滿淚水。
真是好演技。
看得我都懷疑周染是不是冤枉他了。
“周染,你不信我?”
周染閉了閉眼。
“你先走吧,我需要消化一下。”
宋琳哭著跑走了。
周染徹底坐在地上,又是一夜無眠。
7
一周後,秦南為我辦了一場葬禮。
我沒有家人,朋友也很少。
葬禮辦的很簡單。
周染不知道從哪兒得到的消息,一大早就守在了葬禮館場門口。
他一身黑衣,黑發裡摻雜的白發是渾身唯一的異色。
才一周,他就生了很多白發。
這一周裡,他去監獄質問了父母。
派人去調查宋琳,花十幾萬買我的病例。
他想求的真相會在今天得到證實。
可我覺得他其實已經知道答案了。
秦南看見他後扯了扯嘴角。
“虛偽。”
周染低著頭,不敢看她。
或者是不敢看她手上我的骨灰盒。
喪鍾緩緩敲響,館場裡隻有低低的哭聲。
親眼看著最好的朋友和曾經最愛的人給我舉辦葬禮,這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
秦南小心翼翼地把骨灰盒放進棺材,還放了一大捧豔紅的玫瑰。
“星星,你最喜歡玫瑰了,你愛的人不送你,我送你。”
周染眼也不眨地盯著那捧玫瑰,像陷入了回憶裡。
我和他是一起長大的。
因為覺得玫瑰代表愛情,所以每年生日都纏著他送我。
我用這種方式滿足著自己的私心。
但他每次都會拒絕。
結婚後,他連話都不和我說,更別提讓他給我買玫瑰了。
棺材被慢慢合上。
我短暫的一生,也被合上了。
秦南再也忍不住,跑了出去。
真是的。
都是要開律所的大律師了,怎麼還管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蹲在棺材旁搖搖頭,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我面前的地板上。
我一驚。
抬頭一看,是周染。
他的助理不知什麼時候送來了調查的資料。
周染快速翻閱著,越看呼吸越沉重。
當看到我的病例單和光頭的照片時,哭了。
從小聲抽泣,到歇斯底裡。
周染隻哭過三次。
第一次是父母入獄時。
第二次是以為宋琳被我逼走時。
第三次竟然是因為我。
這是我從來都想不到會發生的事。
周染眼睛通紅,輕輕撫上了那口棺材。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
這天,他跪在我的棺材旁,說了幾百句對不起。
天塊黑的時候,館場的工作人員把他趕了出去。
他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好幾次差點被車撞。
司機罵他他也當沒聽見。
在路過一個咖啡館門口的時候,他看見了宋琳。
宋琳正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
男人對著她扇了幾個嘴巴子,說她在國外勾引自己,還卷走了他的錢。
周圍的路人紛紛湊過來看熱鬧。
再次看見宋琳這張臉,周染的眼裡隻剩下恨意。
宋琳哭喊著她沒有,男人氣惱,把她往警局拉,她又不願意了。
男人失去了最後的耐心,抬手朝宋琳揮去。
但被周染攔住了。
宋琳發現是周染,急忙捂住自己的臉。
高高壯壯的男人瞟了周染一眼,唾沫橫飛。
“你他媽誰啊?”
“我告訴你,不管你是誰,這個賤人我今天必須要收拾一頓!”
“警察來了也別想攔我。”
周染盯著宋琳,淡淡開口。
“別藏了,我知道是你。”
8
“事情我全部調查清楚了,我不會放過你。”
宋琳整個人差點癱軟在地。
她撲過來,還想狡辯,但被周染猛地推開。
她狼狽地跌倒在地上,再也沒有之前的精致和從容。
看熱鬧的路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小姑娘看著這麼漂亮,沒想到心這麼歹毒。”
“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年紀輕輕幹什麼不好,心思都沒用在正處。”
聽著路人的指指點點,宋琳的表情逐漸裂開。
她是我和周染的校友。
大學的時候她就是清冷校花,很在乎別人的評價和看法。
對她來說,被當眾拆穿虛偽的面具,無異於被當眾扒光衣服。
然後她有些扭曲的笑了。
她怨憤地盯著周染。
“你不放過我?”
“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是你自己蠢,是你害S了沈星!其實那天是我約她出來的,火也是我故意放的,誰叫你要籤淨身出戶協議?我都是為了你!我千裡迢迢從美國回來,難道是陪你白手起家的嗎?”
宋琳越說越激動,每一句話都在周染心上捅刀。
“在她面前說會救我的,不是你自己嗎?”
周染握緊拳頭,臉色鐵青,在極力壓制著什麼。
“閉嘴!”
宋琳笑了:“怎麼了?戳到你的痛處了?”
“周染,你和我都不清白,憑什麼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責怪我?”
周染眼裡充斥著痛苦和疲憊,全身顫抖,像一顆失去支柱的楊樹,隨時都有崩塌的可能。
他吐出一口濁氣,對男人道:
“我給你一百萬,隨你怎麼收拾她,出了事我負責。”
男人詫異地審視著周染。
“你也被她騙了錢?”
周染垂下眼睛,不像是回答他的問題,反倒像在自言自語。
“沒有,但她騙走了我很重要的東西。”
“而且那樣東西,我現在再也要不起了。”
周染回家後習慣性地翻找著我的戒指。
可他什麼也沒翻到。
好像孩童丟失了他最愛的玩具,他失控到雙目猩紅。
保姆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語氣是滿滿的擔憂。
“先生,您在找什麼?”
周染靠在樓梯角落,聲音粗粝難聽。
“戒指,我在找星星的戒指。”
保姆安慰他。
“要不給夫人打個電話吧?她自己的戒指自己肯定清楚在哪兒。”
周染崩潰地扯住頭發。
“她不會接我的電話,她再也不會接我的電話了……”
保姆輕輕地搖頭。
“不可能的,您的電話她肯定會接。”
“您不在家的時候,她一直都守著電話,隻要看見備注是您,接得那叫一個快喲,她隻是不好意思告訴您而已。雖然我隻是個保姆,但我還是想勸勸您,夫人是個好女人,您有時間就多陪陪她吧,我看她前段時間身體也不太好,老是半夜起來吐。”
是的,他的電話我從不會接不到。
雖然我嘴上不說,但連保姆都看得出來的愛意,周染又怎麼可能感受不到。
他什麼都知道,知道我愛他,知道我怕火,知道我喜歡玫瑰,知道別人不能隨便動我的東西。
但他又什麼也不知道。
周染聽著保姆的絮叨,仿佛在一瞬間被抽幹了力氣,淚水無聲地滑落,心中的防線徹底斷裂。
9
“林姨,我一直以為我是恨她的。”
“可她離開後,我也碰不了別的女人。”
他抬手抹了把眼淚。
“我不恨她,我隻是,愛她愛得很痛苦。”
愛我愛的很痛苦?
是的。
我也一樣。
周染大半夜跑出去了。
他連手機都沒帶,抓到人就問有沒有看到他的戒指。
我知道戒指在哪兒。
在他出殯葬館的時候,丟在進了下水道。
他是不可能找到的。
這或許就是天意吧。
有的人,有的東西,丟了就是丟了。
誰也沒辦法挽回。
周染因為抓著一個路過的女生找戒指被她的男友打了。
他被打到滿臉是血,躺在青石板上嘶嘶抽氣。
他沒有起來,路人以為他是個瘋子。
他看起來很累,閉上眼睛,像睡著了。
我蹲在他旁邊嘆了口氣。
何必呢?
我抬起手,突然發現自己的靈魂在逐漸消散。
也好。
也該結束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我也隻剩下了半個身體。
就在這時,周染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SS盯著我的方向,激動地站了起來。
“星星?是你嗎?”
我有點驚訝,沒有說話。
他哭著抓我的手,這次竟然沒有像我一樣撲空。
“是我蠢,是我對不起你。”
我掙開他的手,他愣在原地。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思?”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他父母的事其實他早就知道了,但他選擇相信他的父母。
這我可以理解,但他不應該把錯怪在我身上。
我S之後,對於什麼情啊愛啊的,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周染輕聲問我:“那下輩子,下輩子我好好愛你,好不好?”
我平靜地看著他。
“我們沒有下輩子。”
“即使有,我也不會愛上你。”
周染不敢靠近我,他垂下眼,自顧自點頭。
“挺好的。”
“挺好的……”
第二天一早,周染被環衛工人喊醒。
他把昨天的事當成了一個夢。
在原地消化了很久。
我徹底消散了。
周染和秦南也徹底消失在了我的世界。
時間過得飛快,每年秦南都會送我一捧紅玫瑰。
但第二天我的墓碑前就會多一捧新的。
每次送的人都不一樣。
我知道是周染授意的。
我S後的第五年,除了秦南,再也沒人送我玫瑰了。
我猜周染或許是找到了新的愛人,可秦南告訴我,他S了。
那天下著蒙蒙細雨。
秦南喝得醉醺醺的。
她靠在我的墓碑前,很開心的樣子。
“星星,周染自S了。”
“從24層高樓一躍而下。”
“聽說他得了很嚴重的抑鬱症,真是活該。”
我愣了愣。
“他的遺囑是葬在你旁邊,我怎麼可能同意。”
“活著的時候不知道珍惜,S了卻知道深情了,有什麼用!”
她抬手掃去我墓碑前的落葉。
“星星,如果你在下面碰見了他,記得離他遠點。”
“你聽見了嗎?”
我笑了。
應該是碰不見了。
從他毫不懷疑選擇宋琳那刻起,我們注定不會再相遇。
下輩子,我要愛的,是我自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