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赫有名的涼國公,全天下唯有他一個。他家的李七公子,才高品優,君子端方,全京城的女子都視他為夢中情郎。」
「李七郎——」我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他真如你所說的那般好?」
9
好郎君誰不想嫁。
春日桃花灼灼,李七郎奉詔入宮時,我含笑將他攔在了一棵桃花樹下。
「素聞李七公子乃神仙人物,今日一見,果然不俗。隻是七郎可知娶妻娶德,需得宜室宜家才好?」
李七郎朝我施以一禮,眉映皎月,唇點朱丹:「不知懷淑郡主是何意?」
「摽有梅,其實七兮。我心悅七郎,願七郎迨其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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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你——」
許是從未見過如此大膽示愛的女子。他吃驚地抬眸望向我,見我神色坦蕩、言語誠摯,眉眼間不由得多了幾分敬佩,如玉的面容也多了一抹紅暈。
正當他遲疑著要開口之時,聞訊而來的懷慶帶著一群宮人氣勢洶洶地衝到了我面前。
「懷淑你還要不要臉面?你已經搶走了父皇對我的寵愛,難道還要和我搶夫君嗎?!」
我挑眉朝她冷笑:「笑話,你們之間並無婚約,且七郎未娶我未嫁,難道天底下隻許你一人中意他?」
「你就是存心要和我作對!」
「是啊,就是要和你作對。」
「天底下的男子都S絕了?你為何偏偏要與我相爭?!」
「多說無益。既然你我都心悅七郎,不如我們來鬥一鬥,誰贏了誰就嫁他。文鬥還是武鬥,隨你選。」
懷慶氣得渾身顫抖:「你欺負人,明知道我不喜讀書——」
「那就武鬥。」我突然上前一把薅住了她腰間的絲绦,用手猛然一提,重重將她摔在地上。
「涼國公平定南疆,武功赫赫,他的兒媳怎能是個弱雞?」
一聲驚呼,宮人們驚慌失措地圍攏過來,將摔得四仰八叉的懷慶扶起。
「懷淑,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半個時辰之後,我和懷慶齊齊跪在了乾德殿裡。
聽著懷慶一聲聲的哭訴,皇後眉頭緊鎖,太子面色不悅,二皇兄睚眦俱裂,三皇兄陰鬱不語。
坐在龍書案後的陛下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懷淑,你一向藏鋒隱智,謹言慎行,今日這是為哪般?」
我挺著胸膛,面色坦蕩:「父皇,懷淑並非胡鬧,隻是其中緣由,如今不便言明。」
「什麼緣由?還不是你瞧我不順眼,故意要搶我的心上人?!」
懷慶在一旁哭得梨花帶雨,委屈地不停哽咽。
陛下瞧瞧氣定神闲的我,又瞧瞧抽抽搭搭的她,最終無奈地揉了揉眉心。
「吵吵鬧鬧,成何體統,你們二人都回宮反省去吧。」
「懷慶反省什麼?!都是懷淑的錯!父皇,您也太慣著懷淑了!」
二皇兄在一旁氣哼哼的忍了許久,終是不服不忿的挺身而出。
誰料,陛下一見他,臉色更陰沉了。
「你成親沒幾日,便急著收了兩名侍妾,這是要打誰的臉?你也回府好好反省反省!」
10
陛下忙得很,不愛管兒女情長的芝麻小事。
於是,我像得了默許般,隔三岔五就出宮去偶遇李七郎。
沒過多久,整個京城都知曉了我對涼國公府七公子情根深種這件事。
一日,我又一次在街上與他偶遇。
彼時,他的馬剛剛被一對因偷竊而被追的父子所驚擾,是我撲身將被馬甩飛的他及時救下。
驚魂未定之際,官差匆匆而來將那父子帶走。
附近知情的老百姓卻紛紛上前為那年輕人求情,說偷竊的是父親,兒子不過是不忍父親被抓,所以才幫著父親逃走而已。
待官差帶著那父子走了,我扭頭含笑問七郎。
「明知父親有錯,不僅知情不報,反而助紂為虐,七郎以為如何?」
李七郎眸光閃動:「聖人有言: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
「哦?那若父子皆為人臣,又當如何?」
「不私其父,非孝子也;不奉主法,非忠臣也。所以在下認為,王赦其罪,上惠也;伏誅而S,臣職也。」
「看來七郎心意已決。」
清風下,他亦注視我良久,半晌朝我躬身施了一禮。
「承蒙郡主錯愛,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有來世,李七願終身為郡主犬馬。」
一聲輕嘆,自心頭而起。
李七郎素有仁義之名,曾先後在京城捐建了兩座福田院,救濟了無數鳏寡孤獨。
這樣一個光風霽月的好郎君,原該有著安寧順遂的一生。
可是——算了,既有前因,便有後果,人間因果豈是我能輕易插手的。
「既是無緣,請七郎收下此物。來世,懷淑定當欣然赴約。」
望著他那如玉如琢的面容,我解下腰間的玉佩,深情款款地親手贈予他。
一個月後,賜婚的旨意傳遍京城,我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
「你便是機關算盡,也擋不住我和七郎的錦繡良緣。」
懷慶成親前夕還不忘來明珠殿向我耀武揚威。
我朝她冷笑:「你們一日不拜堂,我便一日不放手。」
「你還想做什麼?!」她登時警惕起來。
「搶婚!」
「你敢?!」
懷慶自知鬥嘴鬥不過我,動武也動不過我,直氣得粉面通紅,渾身顫抖。
「懷淑,你、你別和我搶,我把我所有的東西都給你——」
為了李七郎,她居然罕見地向我服軟。
一時怔然,良久我才緩緩對她說:「七郎很好,但涼國公府是火坑,你莫嫁。」
我是金玉良言,可鬼迷心竅的懷慶怎麼會聽呢?
她認定我是在嫉妒她,一心沉浸在做新娘子的美夢中。
直到大婚那日,她歡歡喜喜地被李七郎親自迎進涼國公府。
11
涼國公是陛下義弟,朝堂武將皆唯他馬首是瞻。
皇室嫁女,權臣娶媳,那一日涼國公府的堂前紅綢彩帛,賓客雲集。
全京城的達官貴人都攜重禮來賀喜。
可正當兩位新人在堂前拜天地時,我領著三百多名隨從氣勢洶洶地衝進了涼國公府。
「七郎,你收了我的玉佩,許我三世之約,可今日卻背信棄義,另娶他人,你害得我好苦!」
在眾賓客震驚的目光中,我用手指點著一身喜袍的李七郎,雙目猩紅,形同瘋癲。
李七郞亦同樣瞠目結舌:「郡主,你——」
「沒錯,是我看錯了你!」
我搶言,不給他半句說話的機會。
「昔日種種,皆是我自作多情,但你既已娶得佳人,那玉佩是不是應當還我?」
「那是自然。」眾目睽睽之下,他神色漠然,「隻是今日玉佩並不在身上,請郡主——」
「這不會是七郎的借口吧?也罷,既然你不願還我,我便親自去取!」
橫眉冷目地一甩袖口。
「來人,去找!前宅沒有便去後宅,後宅沒有便扒牆刨地,今日定要把玉佩給本郡主找到!」
話音未落,我身後三百多名隨從瞬時如狼似虎的朝涼國公府各個角落橫衝而去。
此刻,終於醒過神來的涼國公沉著臉站起身來。
可還未待他開口,坐在賓客之中的太子便笑語吟吟卻又滿臉歉意地將他扶住。
「世叔,郡主年少無知,請您多海涵!」
他身旁的二皇兄卻不服氣地吵嚷起來:「她就是個惹事精,看我怎麼去收拾她!」
隻聽「啪」的一聲,二皇兄的臉上驟然挨了重重一巴掌。
一向溫和的太子慍怒起來,堂上的喧哗頓時息聲,人人面面相覷。
正一片S寂時,懷慶突然一把扯掉了紅蓋頭。
她臉色煞白,淚流滿面,聲音裡是從未有過的絕望與冰冷。
「懷淑,我知道我欠你,我也知道你終究不會放過我。」
懷慶的親事毀了,涼國公府也完了。
因為我的隨從在尋找玉佩時,竟然在涼國公府後宅一間藏書閣的閣樓裡發現了一件五色金線織就的龍袍。
當著一眾賓客的面,涼國公面如S灰。
陛下與涼國公曾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但涼國公自恃軍功赫赫,近年來越發不把陛下放在眼裡。
功高蓋主之人最好的結局是急流勇退,可他非但不退,反而逆流而上,陛下又豈能真心容他。
所以陛下默許我的胡作非為,甚至暗中推波助瀾。
既然無法公然搜涼國公府,那麼一個為情所傷的女子大鬧喜堂,總歸是人之常情吧。
李七郎,我勸過他的。
可他選擇了李家,選擇了做孝子,選擇了他一生的因果。
那麼,正如他所說,伏誅而S,臣職也。
如此謀逆大罪,陛下隻誅了李氏一族,已經是格外念舊情了。
李氏伏誅那日,懷慶發瘋般地衝到明珠殿,似要將我撕個粉碎。
「你!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姐妹,又害了我的夫君!
「你就是地獄裡跑出來的惡鬼修羅!」
我卻一把攥住她細瘦的手腕,陰冷冷伏在她耳畔低聲嗤笑。
「這算什麼,其實你的生母也是我親手所S。」
12
當年荊子嶺的一場大火,沒燒S我,卻燒S了李氏。
那晚,我因飢餓難忍偷偷出門找吃食,卻看到李氏鬼鬼祟祟地點燃了柴房,然後又回到了她自己的屋子。
七歲的我突然醒悟到,原來那個被我喚作「娘親」的人,她竟然要S我。
那年的熊熊烈火前,我想過的,像我這樣被娘親厭棄的孩子,到底應不應該順了她的心意去S。
可最終我沒有。
我扭身將她的門窗用石頭SS抵住,將一根燃著的棍子扔在了她的木窗下。
許是老天護佑,那夜的風忽地轉向,她的屋子瞬時陷入一片火海。
我聽見她拼命地拍門、呼救、咒罵,直至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響。
李氏S後,我便跟著年邁的老獵戶以打獵為生,後來老獵戶也S了,我便習慣了自己一個人。
我知道自己的性子不如懷慶活潑、討喜。
可是如果一個人,自七歲起便活在弑母的陰影裡,我想她是萬萬歡欣不起來的。
周丞相與涼國公接連被誅,陛下自此將朝堂要權緊緊握在了手裡。
這回,他終於高枕無憂了。
涼國公府覆滅的第三個月,陛下昭告天下我才是皇室真正的公主,並賞我食邑五百戶。
為此,懷慶在後宮大發脾氣,可這回陛下不允許任何人去哄她。
「陛下是江山之主,凡事自然以黎民百姓為先,縱是心中愧對懷慶公主,卻也不會因兒女情長而改變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