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為家,

第6章

字數:4150

發佈時間:2025-06-11 12:07:26

鬱景瞪大眼睛:“你要走?你要去哪?”


 


我避而不答,或許是不能回答,“冬天要到了,我要去一個暖和一點的地方。”


 


鬱景誤解了我的意思,他點點頭:“對,天越來越黑了,我們明天再找我媽媽吧,今晚先回家。”


鬱景來牽我的手。


 


我甩開他,“我是說我要離開這個城市,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到時候天氣會越來越冷……”


 


我的話沒說完,因為鬱景扭頭,一臉受傷地看著我:“你不打算繼續幫我了嗎?”


 


我低頭,用腳去碾地上的落葉,空氣中隻有我腳下刺啦刺啦的聲音和越來越凜冽的風聲。


 


再抬頭,鬱景烏黑的眼睫上掛滿了淚珠,像是枝頭孤零零的葉子。


 


“你哭什麼呀?我就沒見過比你還嬌氣的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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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回家……家裡好黑,隻有我一個人,靜悄悄的,我好害怕……”


 


“你一定要現在就走嗎?能不能再陪陪我幾天?求求你,陪陪我吧,不要走,姥姥走了,現在媽媽也不在,我真的好害怕……”


 


鬱景帶著討好的神色小心打量著我,“你還餓嗎?我很會做飯的,之前是姥姥手把手教我,媽媽也誇我做飯好吃,你留下來好不好?我給你做各種好吃的,絕對不會再讓你餓肚子……”


 


“……那不重要。”


 


對於一直在流浪的我來說,餓肚子已是常態,橫豎餓不S。


 


鬱景疑惑道:“那什麼重要?你想要什麼?”


 


我張口就想說錢,可目光突然越過鬱景,觸到對面民居樓中一扇一扇亮起的窗戶。


 


暖黃的燈光仿佛自帶溫度般,倏忽融化了我的視野,讓我的眼眶發燙。


 


那一瞬間,我心裡劃過很多東西,比如從孤兒院逃跑的那一個晚上,第一次和野狗搶食,睡在公廁裡被人半夜用水潑醒……


 


鬱景還在焦急地等待著我的回答,好半晌,我才啞聲開口:“……是家,我們現在就回家好嗎?”


 


鬱景歡呼一聲,拉著我朝回家的方向跑起來,所以他沒有看到,大顆大顆滾燙的淚珠從我臉上滑落,再被迎面呼嘯而來的冷風無聲無息地卷走。


 


溫暖的熱水、冒著熱氣的食物、幹淨的衣服、柔軟的被窩,這些於常人來說觸手可及的事物,在我眼中,卻是天堂般的待遇。


 


我仿佛也因這突如其來的幸福陷入了莫大的幻覺裡,看到我周圍的一切事物扭曲著解體,在我面前,蜿蜒構成一個破碎的“家”字。


 


在這個“家”面前,我卻駐足不前,不敢向前邁出一步,生怕戳破了這個宛如泡沫一樣的美夢。


 


夜晚,我穿著鬱景的舊衣服蜷縮在床上,鬱景睡得像隻貓兒一樣乖,我們頭抵著頭,在窗外冬天第一場風雪降臨時,一同跌進了甜蜜的夢鄉。


 


沒有惱人的蟲蟻,再不會半夜被蟑螂咬醒,不會有老鼠從臉上跑過,不會被人呵斥著趕出店門口,在暴雨夜的街頭抱著褴褸衣衫瑟瑟發抖,不用和流浪狗爭搶食物,提心吊膽地注視著黑暗裡每一雙虎視眈眈的眼睛……


 


十幾年來,我終於擁有了第一個美夢。


 


往後一段時間,我每天陪著鬱景出去找他媽媽,隔幾天我們就去警局詢問消息,每次都失望而返,生活並不會多憐憫不幸者。


 


直到某天,我後知後覺意識到一個問題,問鬱景:“你不用去上學嗎?”


 


鬱景撇撇嘴:“不去,反正去了也隻會被那群人欺負,老師也不會管我們……”


 


我幹巴巴道:“還是去讀點書好,讀書有文化,有文化好……”


 


有文化又怎麼樣呢?當時的我也不明白,說不上來。


 


我說不出什麼大道理,雖然我過去遇到過的許多人都說讀書沒用,浪費時間白花錢,但憑借著我對生活的觀察,如果有一條路被千萬人罵的同時也有千萬人在走,那總歸還是能看到希望的。


 


更重要的是,讀書、考試、升學,這條才是正常人家孩子應走的路。


 


“有什麼好的呀?那麼簡單的東西,我一看就會了,學了也沒意思。”鬱景說。


 


連字也不認識幾個的我沉默了。


 


鬱景眨巴著眼睛看我:“小乞丐,你怎麼不說話了?那些東西你不會嗎?”


 


“……嗯,我連字都不會寫。”


 


鬱景眼睛一亮,歡快道:“那我來教你!你什麼不會問我好了!我成績可好了,語數英都是全班第一!”


 


我看著尾巴都快翹起來的鬱景,不由失笑,“好呀,那就拜託小鬱老師了。”


 


我學得很快,日子一天天過去,鬱景房間裡的書我已經慢慢能看懂一半。


 


白天我們照常外出去找鬱景他媽媽,在偌大的城市裡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轉,日落時疲憊而歸。每晚睡前,我借著窗外的月光輕聲念書,有時是童話,有時是英語課本,鬱景時不時糾正我某個單詞的發音,最後慢慢在我的朗誦聲中悄然入睡。


 


可好景不長,隨著時間的流逝,冬天越來越冷,鬱景媽媽留下的錢也越來越少。


 


我擔憂的目光從窗外的大雪轉向鬱景被凍得通紅的臉蛋,衣櫃裡所有的棉袄被子被拿出來鋪在床上。屋裡的暖氣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再這樣下去,連水電都會停掉。


 


一天,雪下的太大,我讓鬱景留在屋裡別往外跑。


 


“你要去哪?”


 


我搓搓凍得有點發痛的手,說:“去搞點錢。”


 


天還沒黑我就回來了,我一邊摘下帽子一邊往兜裡掏出幾個錢包。


 


鬱景聽到動靜走出來時,我已經熟練地把錢包裡的幾張身份證件一一抽出來準備銷毀。


 


鬱景瞪大了眼睛瞧我,聲音有點顫抖:“這,這哪來的?”


 


我迅速地把錢幣疊成一沓飛速數完,收獲不錯,我心情好轉,聲音也輕快起來,“當然是偷的唄。別這麼看我,小景,我們快沒錢吃飯了,人總不能餓S對吧?”


 


鬱景一反平時的溫和乖巧,猛地伸手奪過那沓錢和錢包,往窗外扔去。


 


錢幣被窗外的風一揚,紛紛灑灑飄落在半空中。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鬱景卻反過來憤怒地瞪著我:“你怎麼能去偷?!偷東西是不對的!”


 


我簡直沒見過這麼蠢的人,也不甘示弱吼回去:“那你讓我怎麼辦?!我們快沒錢了,沒錢你懂不懂啊?!你是不是沒吃過沒錢的苦?懂不懂快餓S是什麼感受?!”


 


我搬出王牌:“餓S了就沒辦法再見到你媽媽!沒錢了你也沒法再去找你媽媽!”


 


鬱景臉色煞白,身體搖搖欲墜,卻仍不松口,“可這是不對的……偷東西是可恥的……老師教過我們,媽媽也說過,再怎樣也不能去偷……”


 


我嗤笑:“人為財S鳥為食亡,我們隻想要活下去有什麼錯?你老師和媽媽的話能填飽我們的肚子嗎?”


 


我一想起我在凍得要命的街頭吹了幾個小時寒風下的努力,就這麼被鬱景隨手一拋全白費了,怒火也衝上頭,嘴上不管不顧憤憤道:“賭博不也不對嗎?你媽還是個賭狗,我是個小偷,誰比誰好到哪裡去?”


 


鬱景的臉色更白了,他受傷的眼神像箭一樣洞穿了我,我猛然回過神,卻發現鬱景早就擦過我走到了門口。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急忙去拉鬱景,卻隻摸到他的衣角。


 


鬱景飛速從外面把門鎖上,我一邊拍門一邊焦急地喊:“鬱景,你去哪?對不起,剛才是我氣昏了頭,你開門!”


 


腳步聲遠去,鬱景沒有回答我一句話,我抱膝窩在牆角等了不知道多久,天色擦黑時,門鎖傳來轉動聲,鬱景回來了。


 


他輕聲喚我,像是出門前的一切爭吵都不曾存在。


 


“小乞丐,我回來了,我拿到錢了。”


 


我的心怦怦直跳,不知道是餓的還是怕的,好半晌,我才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傳出去:“你哪來的錢?”


 


鬱景不說話,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我,目光柔軟、慈悲,讓我想起書本中描述的那座高高佇立在城市上空的快樂王子雕像。


 


我的目光落到鬱景的領口,靈光一閃而過,我衝過去扒開他的衣領,那條他姥姥留給他的白玉吊墜全然沒了蹤影。


 


我氣得發瘋,比鬱景因為我偷東西指責我還生氣。


 


“吊墜呢?你是不是拿去賣了?!你把錢給我!”


 


鬱景知道我想拿錢去幹什麼,S活不松手。


 


我們來回推搡,直到某個瞬間,我們同時跌倒在地上,錢從鬱景的手中脫手而出,各色紙幣紛紛揚揚從半空中散落,看著比窗外的雪還冷。


 


我一聲不吭地飛速撿完地上的錢,就要往外跑,鬱景從背後一把抱住我,我崩潰地帶著哭腔回頭吼他:“我錯了!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去偷了!我不偷了行吧?!


 


“我有辦法解決錢的問題,你信我,小景!我再也不會去偷了!”


 


狂奔在漆黑的雪夜街頭,簡直比過去被人放狗追還要拼命,等我氣喘籲籲從當鋪趕回來時,手裡抓著的白玉吊墜早就被我的汗浸透了。


 


我在臥室找到蜷成一團的鬱景,把擦幹淨的玉墜一股腦塞給他。


 


鬱景沒有哭,但他的樣子比哭的時候還讓我難過。


 


鬱景像往常一樣要過來抱我,我推開他:“跑了一身汗,臭。”


 


鬱景不依,像是抱玩具熊一樣摟住我,源源不斷的熱度從他身上傳來,他蹭蹭我的手臂,蹭我的臉,我們身上都帶著同樣的肥皂香氣。鬱景說:“我不會讓你餓S的,小乞丐。“


 


我摸摸他毛茸茸的頭,心下嘆息,“隨便你。“


 


鬱景聞言,摟著我的手臂更緊了。


 


我們依偎在一塊兒,緊貼著彼此,挨挨蹭蹭,像是在屋檐下抱團躲雨的流浪貓狗,試圖用自己的溫度溫暖彼此以共同度過這個漫長寒冷的雨夜。


 


可雨畢竟是一時的。


 


沒有人會永遠停留在這一小截短短的屋檐下。


 


雨過天晴,生活還要繼續。


 


我和鬱景從一開始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不同的成長環境,不同的生活經歷,注定了我們會在不久以後的未來分道揚鑣。


 


盡管我無比希望,分別的那一天再晚一點、再晚一點到來,這場雨再下得久一點,讓我再多一點沉浸在這個難得的美夢吧。


 


但是冬天越來越冷了,風雪日夜肆虐,冬天的爪牙已經牢牢地抓住了這座城市,像是一道即將關閉的大門,等到天氣足以凍S流落街頭的倒霉蛋,到時候再走就來不及了。


 


我不想做那隻S在快樂王子腳下的燕子。


 


我自私冷酷,虛偽奸詐,一生都將為自己而活,即使短暫地停留在某個地方,也知道自己必將再次啟程出發。


 


因為我過去幾年來就是這樣活著的,除了漂泊和流浪,我別無選擇,也沒有人給過我選擇,未來隻能是靠自己雙手掙得的。


 


也許我該早早地離開,可留下來的鬱景怎麼辦?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身邊傳來鬱景清淺的呼吸聲,靜悄悄的夜裡隻能聽到落雪和積雪壓垮枝椏的碎裂聲,在這樣恬靜的溫柔中,我不由閉上眼,與冷酷的理智截然相反的是,自心底深處如煙霧般升起一份不切實際的希望,無比期盼這段相依為命的日子更長一點。


 


在黑暗中,感官變得更靈敏,鬱景抓著我的手,鬱景身上傳來的暖意,鬱景時不時發出的夢囈,所有的聲音和觸感糅雜在一起,化作了某種獨特的屬於“家”的氣息,盤旋在這個小小的屋子半空。與此同時,一股如影隨形的不安亦時時刻刻籠罩著我,腦海中總是響起一個不厭其煩指責我的聲音: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短暫的幻覺,你未來一定會被趕出這裡,像你一出生就被父母遺棄,沒有人需要你,沒有人會愛你,你注定一生孤獨漂泊、顛沛流離。


 


我抱緊鬱景,長長嘆出一口氣。


 


算了,讓這個美夢更久一點吧。


 


S在夢裡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此後,為了最基本的生計溫飽,我重新做回老本行,帶著鬱景走街串巷收破爛。


 


我們去撿別人不要的煙頭,把煙屁股裡面的煙絲收集起來,卷成一支新的煙,賣給買不起一整盒煙的人,去電影院蹲散場時觀眾喝完的飲料瓶罐,拿著一根綁了吸鐵石的木棒到處敲打,抱著成打的廢紙皮在冬天裡跑得滿頭大汗,大多數店看我和鬱景兩個瘦骨伶仃的小豆芽,更是紛紛拒之門外,別說僱用童工了,就連釣魚的機會都沒給我。


 


一天東奔西走,賺下來的錢飽腹有餘,但遠夠不上房子的水電暖氣費。


 


我和鬱景吸溜著面條,面面相視,彼此都無奈地笑出來,苦中作樂地努力想辦法逗對方開心。


 


也許是上天憐憫,事情在某一天突然迎來了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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