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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夢裡,我回到了高中的時候。
已經忘了前因後果,隻記得張絮第一次在我的面前落淚,哭得梨花帶雨,手中SS捏著那張試卷。
「怎麼辦啊陳安,我這次考試這麼差,我媽肯定會罵我的...」
「要是我考不上好的大學怎麼辦,陳安,我真羨慕你,你爸媽都不會因為你考試考得不好罵你……」
張絮哭得聲音都沙啞了,臉上滿是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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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會安慰人,隻能坐在張絮的身邊陪伴她。
如張絮所說,我爸媽並不在意我的學習成績,或者說,他們連我這個人都不在意。
高中的學費和生活費,是我打工一點點攢的。
其實我也很羨慕張絮。
羨慕她的父母永遠這樣在乎她,無論是挨罵還是誇贊,至少,張絮能夠被注意到。
那天,張絮到底還是啜泣著離開了。
第二天見我的時候,仍舊是往日那副陽光明媚的模樣。
隻是六月初已經有些悶熱的日子,張絮如何也不願脫掉身上那件廉價的校服外套。
體育課跑了八百米後,她熱得滿頭大汗。
我一邊給她遞水,一邊埋怨她穿得太多。
可張絮隻是笑著坐在地上,臉色煞白道:
「你不懂,出的汗多了,才能減肥。」
夢中的張絮,是我許久沒見到的少女無憂無慮的樣子。
這個夢,就在這裡戛然而止。
我戀戀不舍地睜開眼睛,見到了SS皺著眉毛,臉色鐵青的張絮。
頭上傳來一陣陣刺痛,我下意識抬手便要觸碰,卻被張絮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亂動什麼?」
「餘陳安,平日裡也沒看出來啊,你這麼勇猛呢,這麼喜歡做英雄拯救世界是吧?」
「那杯子怎麼沒一下丟S你呢!」
張絮的聲音尖銳,和夢中的區別實在是太大,讓我一下子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怔怔看著她,沒漏掉她泛紅的眼眶和緊繃的嘴唇。
「看我幹什麼!給你丟傻了是不是!」
「我隻是,不想你難過。」
嘴巴比我的大腦先一步開了口。
張絮的神情僵硬了,我在回過神後也有些懊惱。
平白說出這樣的話,讓兩個人都難堪。
躲避了張絮的目光後,她松開了手。
被她抓過的手腕殘留一陣暖意,我忍不住用另一隻手輕輕觸碰。
病房裡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
直到房門被人推開,本該在國外度蜜月的程十鳶和林聽晚走了進來。
「餘姐,你沒事吧?」
林聽晚手中拎著大包小包跟在程十鳶身後,程十鳶則是大步走到我的病床邊,上下打量著檢查我的身體。
「我沒事,你們怎麼來了?」
「接到張姐的消息就趕來了,人沒事就好。」
林聽晚將東西放在了我的床頭櫃上,笑容柔和。
「餘姐,你也太不小心了,怎麼還會被杯子砸到,丟杯子的人也太沒素質了吧!好在你沒事,隻是傷了點腦袋。」
張素冷哼了一聲。
「本來腦子就有問題,現在問題更大了。」
我沉默著沒有開口,像是挨訓的小學生。
張絮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皺眉看了眼手機屏幕後便一言不發地離開了病房。
大概是見我興致不高,林聽晚和程十鳶二人主動向我訴說起度蜜月時發生的故事來。
總體是程十鳶開口,林聽晚安靜陪伴在她的身邊,時不時補充幾句。
看著她們的互動,還有落在對方身上的目光,實在是讓人豔羨。
張絮一直沒有回來。
直到病房外的黑夜降臨,她仍舊不見蹤影。
我想,能在病房陪著我醒來,已經是張絮最大的耐心與溫柔了。
倒是周承山,突然出現在了我的病房門口。
他難得一見的神情嚴肅,沒有往日的嬉皮笑臉。
林聽晚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主動拉過程十鳶的手道:
「餘姐,我和阿鳶出去吃點東西,你想吃什麼,我們給你帶回來。」
「都行。」
我沉浸在張絮的離開中,毫無胃口。
程十鳶看起來還想說什麼,卻被林聽晚無情帶走了。
「有事嗎?」
我看向周承山,他卻沉默著走到了我的病床邊。
「餘陳安,我知道如果我告訴你這件事,張絮一定會和我生氣。」
「可我想,你有必要知道。」
我不懂周承山的意思。
卻仍舊在對上他的眼睛時,驟然心中一緊,下意識覺得,這似乎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我SS抓著被子,周承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張絮走了。」
「被她媽帶走了,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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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什麼叫,不會回來。」
我無法理解周承山的話,隻能呆呆看著他。
周承山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痛苦的神色,深吸了一口氣。
而我接下去聽到的話,幾乎反轉了我的整個前半生。
「餘陳安,你隻知道你喜歡張絮,卻不知道,張絮也喜歡了你很多很多年。」
「當初,我和張絮相親戀愛,是她演給她母親的一場戲,就是為了讓她母親放過你。」
「隻可惜,這場戲最終還是沒能成功,那天,是她母親用張絮的手機將你約了出去,也是她將你打暈,將我迷暈,丟到了一張床上。」
「她以為這樣,張絮就會對你徹底S心,可張絮想的,卻隻有遠離你,讓你平安。」
我看見周承山的嘴巴一張一合。
他的聲音變得格外空靈。
我在周承山的口中,得知了一個與我所知的截然不同的張絮的家庭。
張絮的母親來自一個高知家庭,自小學習優異,她父親是商人,工作忙碌,所以張絮自小是她母親帶大的。
張絮的母親很愛她,但與愛相輔相成的是希望張絮可以成才。
因為她沒有兒子,便渴望張絮成為那個比兒子更加厲害的人。
讓她能夠爭一口氣。
在我眼中,張絮已經很優秀了。
可這一份優秀,顯然不足以完成她母親的目標。
「我不知道伯母是什麼時候知道張絮喜歡你的,隻知道從那之後,她開始不停地用S亡威脅張絮,還因為這件事,和伯父鬧了離婚。」
「伯父覺得,她沒有管教好張絮,所以……所以才出了這麼一個怪胎。」
周承山說出最後兩個字的時候,有些難以啟齒。
可我卻已經對這兩個字耳熟能詳。
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和爸媽斷絕關系。
那天他們也是這樣指著我的鼻子唾罵我,說我是白眼狼,是怪胎,是畜生。
他們說,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在肚子裡的時候就將我打掉,落個幹淨。
我一點都不難受。
因為我從來沒有感覺過他們的愛,自然也不會被他們口中的孝道綁架。
但張絮,她和我不一樣。
我至今都記得,高三那年最辛苦的時候,張絮的母親是如何每一日做好飯菜,送來學校。
風雨無阻,哪怕是大雪,也沒有一日遲到。
我曾經,很羨慕這樣的一份母愛。
可這份母愛,卻成了捆綁著張絮的,難以剝離的枷鎖。
「然後呢,這次,又是為什麼。」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靈魂卻像是漂浮在了空中,俯瞰著自己在床上的身體。
「伯母知道張絮最近和你有了聯系,威脅她如果不離你遠一點,就跳樓。」
「張絮答應她,會回家去,今天之後不會再見你。」
「可是餘陳安,我擔心她,你不知道...餘陳安,你不知道張絮這些年,到底有多辛苦...」
周承山一米八幾的男人,說到最後,近乎哽咽。
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心髒的存在,胸口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
指甲嵌進了手心中,手腕處傳來的灼燒是如此的明顯。
就連每一次的呼吸,都讓我的肺揪緊。
明明四周都是氧氣,但我卻覺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深海中。
四周的水壓,快要將我擠壓成碎片。
「餘陳安,你哭了。」
我哭了嗎,我不知道。
我低下頭,看見水漬落在我的手背上,酸澀的眼眶讓我難受。
但這樣的難受,又哪裡比得上張絮的千分之一。
我最怕她痛苦。
可為什麼,導致她痛苦的人,是我。
如果非要如此,我寧可張絮從未喜歡過我。
我寧可,她真的不愛我。
寧可從頭到尾,都是我一人的獨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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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如周承山所說,張絮再也沒有出現過。
住院期間,都是林聽晚和程十鳶來照看我。
大約是看出了我心情不好,程十鳶總是努力讓我開心。
大多數時候,我都會配合著她的話,露出沒有那麼勉強的笑容來。
可一個人的時候,我總會想起張絮。
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吃飯。
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睡覺。
而我越是想念張絮,便越是羨慕和嫉妒程十鳶與林聽晚的感情。
「餘姐,你筷子拿反了。」
林聽晚的話,讓我回過神來。
我對上程十鳶疑惑的目光,輕聲道了抱歉後,將手中的筷子掉了個頭。
林聽晚坐在我身邊,緩緩嘆了口氣。
她輕聲道:「餘姐,要是想見她,就去見她吧。」
我夾菜的手一頓,佯裝不解的模樣。
林聽晚卻不準備讓我繼續裝成白痴。
「餘姐,我是寫小說的,寫小說最會的,就是觀察。」
「你知道當初為什麼你和張姐都是伴娘嗎?是她主動找到我的。」
「離開那天的創可貼,也是她交代買好的。」
「就連你們的這一次合作,也是張姐特意讓她名下的藝人試鏡搶來的。」
「餘姐,她比我們想象的要堅強,也比你想的更加愛你。」
林聽晚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不急不緩,卻讓我的心一沉再沉。
我從前隻在夢裡能夠暢想的事情,如今真的變成了現實。
可我,卻沒有那麼想要了。
我努力抑制著手的顫抖,不敢抬頭看她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張絮不是回家見她媽去了嗎,這樣挺好的。」
「等時間過了,她自己會回來的……」
是了。
等時間久了,一切都會過去。
她和她母親會和解,會走上既定的人生道路。
不會像現在一樣辛苦。
也一定會忘了我。
不會再愛我。
這樣就好。
如果忘了我,她可以過上幸福快樂的人生,那便忘了我吧。
如果愛我會讓她痛苦,那就不要……
「餘陳安,你真的是個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