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聞言笑出聲。
巧兒更加起勁兒。
「小姐,這蕭家公子真是有眼無珠,放著小姐您這樣如珠似寶的女子,偏偏看上連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您的秦紜兒,且不說這秦紜兒一雙玉臂千人枕,就蕭家現在的狀況來看,他連秦紜兒的贖身錢都湊不出來!」
我翻看手中戲本,字入眼,不入心。
回想起上一世,我便是和巧兒一樣不甘心。
我與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一同彈琴作畫,本是天造地設,十幾年感情卻抵不過他路過露花樓時,無意間抬眸看見秦紜兒那一眼。
從此,他的心裡便滿是風情萬種的秦紜兒,旁人再入不了眼。
他為她拋下君子禮儀,在露花樓流連忘返。
明知青樓女子的話當不了真,還是一心情願為那句清白身變賣值錢的東西,努力湊齊那三千銀兩,到最後,隻好求到我面前,希望我能暫借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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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我滿臉不可置信。
「蕭言曄哥哥,你知道三千兩是多少嗎?且不說我沒有,就算我有,你又憑什麼覺得我會同意借給你用給一個青樓女子贖身?」
「若笙,我知你心意,也知你在鬧脾氣,但我對你從始至終沒有半分男女之情,紜兒一事,若你能助我,他日我飛黃騰達之時,必百倍奉還!」
好一句無男女之情。
那一瞬,我腦中閃過諸多曾經的畫面,他為我簪花,陪我放花燈,在我委屈時抱著我,發誓一定會保護好我。
現如今,竟成了我的一廂情願。
之後,慕桂香苦口婆心希望我能勸蕭言曄回心轉意,加之蕭言曄邀請我去爬少時爬過的山,我念著多年情誼,到底心軟。
沒想到半路上S出一個秦紜兒。
二人行變成三人行。
山崩時,我腦中閃過慕桂香淚眼婆娑的畫面。
她說她隻有蕭言曄這一個兒子,希望他走正道,把蕭家再發揚起來,若是蕭言曄就此墮落,她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
我在那刻,SS抓住蕭言曄的手,將他拖離危險。
6
晚間,爹爹下值回來。
我正同他說著自己的規劃。
爹爹自從娘親S後,便無心流連官場,之前雖說也沒權,但好歹也會主動去和其他官員交涉。
正因如此,上一世蕭言曄針對太師府時,盡管都深知爹爹為人,但沒有一人站出來淌這趟渾水,為我家鳴不平。
現如今,太師府空有一個太師名頭,在朝中形同虛設。
爹爹淡泊名利多年,一時半會難以撬動,隻能以我出發。
再過半月就是我的生辰,我想借著生辰試著和城中管家女子打打交道。
往年,太師府從不注重生辰,原因無他,隻因娘親熬到陪我過完最後一個生辰才離世。
一到生辰,我和爹爹難免感傷。
這些年,也就及笈那年風光大辦一場。
我提出來時,有些緊張。
怕爹爹觸景傷情,拒絕提議。
沒想到,他十分高興。
我將將松口氣,就見一個小廝走了進來,低聲說幾句,得到爹爹應和後便走了。
轉頭去看,隻見門外站著一個並非太師府的小廝。
我回過頭。
「爹爹,那是哪家的下人?」
「隔壁蕭家的,你也知道,蕭家這些年早就虧空見底,你慕姨前幾天找來,說蕭言曄此次受傷,得花不少銀子,蕭家實在是拿不出來,我想著若你娘親在,定會伸出援手,便幫了一把。」
幫了一把?
慕桂香慣會蹬鼻子上臉,我爹既然開了這個口,她必然會獅子大開口。
嘴裡的菜驟然味同嚼蠟。
雖說一直深知她賣慘裝可憐的本領,但爹爹這麼快就忘了之前的事,難免還是有些失望。
我深深嘆口氣,爹爹立即警覺。
「若笙可是覺得這樣不好?」
「爹爹可還記得秦紜兒?」
爹爹聞言,面色一僵。
之前蕭言曄書生救紅顏的故事鬧得城裡沸沸揚揚,不僅蕭家受人指摘,爹爹和我更是被貼上大冤種三個字,受盡嘲笑。
事後,蕭言曄見事情鬧大,為保全在我爹心中的形象,又是發誓又是認罰,迷途知返的樣子學得極好。
「爹爹可能不知道,蕭言曄之前找過我借三千兩,就為了替秦紜兒贖身。爹爹,我不是因為山崩時才看清他,而是他找我借銀子時。」
「他說他對我並無情意,可我與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蕭家倒下之後,您對他更是憐愛,到頭來,他就為了一個剛認識不久的青樓女子,對我說並無情意!」
我說得動容,淚眼汪汪。
爹爹一巴掌拍在桌上,「他竟敢對你如此!?那日他在我面前對天發誓,隻是一時鬼迷心竅,對秦紜兒並非真情,想來竟是哄騙我!」
音落,爹爹起身往外跑,我急忙攔住。
「爹爹,算了,往日已過,何必為此大動肝火!」
「我兒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從今往後不搭理蕭家便是,這些年,咱家對蕭家已經算仁至義盡,此後橋歸橋,路歸路,再不相幹。」
爹爹叫來管家,「吩咐下去,從今以後,但凡是蕭家的人,一律不準進府!」
我這才心滿意足回到餐桌上,緩緩喝口湯。
如果對爹爹直說蕭家之陰險,他必然覺得我想太多。
但如果把視角轉移到蕭言曄的薄情寡義上,事情就輕松很多。
吃完飯後,我又吩咐人出去大張旗鼓找藥,還都是稀缺名貴的藥材。
一夜過去,整個城裡都知道,太師府爹女李若笙自從山上僥幸活下來後,身子便大不如從前,每日得吃幾百兩的名貴藥材。
7
對蕭家的禁足令剛下沒幾天,慕桂香就憋不住了。
蕭家倒臺前她靠著蕭老爺揮霍無度,蕭家倒臺後,她靠著太師府仍舊端著蕭大夫人的面子,過得錦衣玉食。
如今唯一的財路沒了,把她氣得夠嗆。
巧兒今日又打探消息回來,繪聲繪色昨晚蕭家的雞飛狗跳。
蕭言曄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但秦紜兒卻沒有要回去的想法,仍舊在蕭家住著。
她信了蕭言曄給她畫的餅,覺得蕭言曄有前途,跟著他或許真有一天飛黃騰達。
可慕桂香不願意了,原本她是很樂意有個免費丫鬟,能替她照顧自己的寶貝兒子,但現在節衣縮食,多了秦紜兒這張嘴。
蕭言曄終於抱得美人歸,要什麼給什麼。
慕桂香從不做虧本買賣,當即和秦紜兒對罵。
「要不是你這個禍水,我兒能落得腿瘸?現在竟然還好意思在蕭家賴著,跟我滾!」
秦紜兒好歹是樓裡的人,這種場面於她而言實在太小。
她左一句,是蕭言曄主動救得自己,右一句,蕭郎就是喜歡。
四兩撥千斤,慕桂香氣得當場撅過去。
我雖沒在現場,卻也被巧兒生動形象的演繹笑得差點撅過去。
手裡拿著賬本,太師府這些年全靠著早年打下的根基維持,實際上日益虧空。
我算了一筆,這些年蕭家拿走的錢足矣再起來一個小蕭家了。
慕桂香說著借,實則有借無還。
早起和一些重大錢財都留有記錄,借條,一些碎銀卻蹤跡難尋,不過碎銀日積月累,也是一筆大財富。
我將這些記錄和條子好生收著,以備不時之需。
剛收好,外面就進來人同傳。
慕桂香憋不住,終於還是來太師府門前潑狗血了。
她選得好時機,剛巧爹爹還沒下值,家中就我一個小姑娘,從小被她拿捏。
我趕緊讓巧兒給我撲粉,臉白似紙,血色盡失,被攙扶著到太師門前時,好戲已經抵達高潮。
慕桂香在百姓圍觀中,哭得叫一個慘絕人寰。
見到自己想見的人出現,急忙幾個跪爬過來,聲淚俱下。
「若笙,你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蕭言曄哥哥S啊!你與他一同長大,這次山崩你平安歸來,他卻少了半條命!我們孤兒寡母,他要是去了,我可怎麼辦啊!」
一段話,雖說沒有直戳我的脊梁骨,但混淆視聽,周遭的目光瞬間琢磨起來。
我咳嗽幾聲,急忙吩咐人扶起慕桂香。
「慕姨,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咱慢慢說,前兩日府中接濟您三千兩已是爹爹能給的最多的,最近府中困難,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要不您同我說說,蕭言曄哥哥到底是何病,我讓爹爹找大夫好好瞧瞧?」
慕桂香剛剛站穩,聞言噎住。
一旁的巧兒直接下跪,「慕夫人,真不是小姐不願幫您,而是府中近日實在困難,小姐每日都是靠上百兩的名貴藥材吊著命!」
慕桂香的表情變了又變,周遭議論聲起。
「慕夫人,李小姐說得沒錯,這段時間太師府的管家到處問藥!」
「不知蕭公子是何病,三千兩都不夠用?」
見風向倒戈,慕桂香再出使出絕招,膝蓋一軟,頭往地上一磕,幾秒營造出悲慘形象。
「若笙,慕姨實在是沒辦法了啊!你就看見小時候我把你帶大的份上,救救你蕭言曄哥哥吧!當時你獨自一個人下山,根本沒看見,他渾身是血的樣子!」
我心中冷哼,慕桂香這是鐵定要把蕭言曄腿瘸的責任推卸到我身上。
可我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我早已不是從前家醜不可外揚,什麼苦都往肚子裡咽的小姑娘!
我捂住胸口,恍惚間,搖搖欲墜,順勢倒入巧兒懷中,顫抖著指尖指著慕桂香,雙眸中閃爍著不可置信的淚水。
「慕姨,您您!您還是在怪我沒救到蕭言曄哥哥,可是是他親手推開我,回頭去找秦紜兒!還說他S也要和秦紜兒在一起!」
「也罷也罷,如今我病入膏肓,也算是我的報應,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糾纏蕭言曄哥哥!」
我說得喘氣,慕桂香看得呆楞,反應過來時,想要反駁。
可惜,晚了。
巧兒立即將手帕遞給我,裡面藏著早已準備好的血包。
我猛地一咳,鮮血紅透手帕,再向前一噴,慕桂香瞬間滿臉鮮血。
她愣幾秒,失聲尖叫起來,倒在地上,胡亂擦著。
與此同時,巧兒一聲撕心裂肺——小姐!
我雙眼一閉,暈倒過去。
這場戲,才算是落下帷幕。
8
爹爹下值回來時,滿城議論聲剛好到達頂峰。
百姓都在傳,蕭家夫人慕桂香把太師府嫡女氣得吐血暈倒。
爹爹直奔東苑。
此刻,巧兒正在和我說,慕桂香被我的血給嚇到了,當時人太多,她想跑,結果摔倒在地,被好心人給踩上好幾腳。
剛巧這時,蕭家大門走出來一個人。
正是慕桂香口中命懸一線,要S不活的蕭言曄。
人家除了右腿沒了半截,其他地方看起來好好的,甚至還胖了一圈。
慕桂香的如意算盤全部蹦到自己腦袋上了,十多年維護起來的弱名一朝崩盤。
她雙眼一閉,昏S過去。
巧兒和我笑成一團。
忽的,爹爹風風火火衝進來。
本以為會看見的不是仍在昏迷,奄奄一息的閨女,沒想到卻是這幅其樂融融的畫面。
他僵在原地,我和巧兒的笑聲也戛然而止。
饒是爹爹再遲鈍,也終於反應過來這些日子以來的一切。
巧兒默默退下,爹爹坐在桌前,不怒自威,「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小步過去,乖巧跪下,攤出雙手,「爹爹,您打我吧。」
爹爹當然舍不得打我,我也坦白完一切,當然不包括我重生的事,我隻說自己做了一個夢。
說完後,心裡實在舒坦,又眼露忐忑。
畢竟這十幾年,爹爹對蕭家的信任以及好,有目共睹。
他會相信我嗎?會相信這個看似荒誕的夢嗎?
我正思索著,爹爹抬起手,我嚇得脖子一縮,以為他要打我,確實輕輕柔柔地摸摸我的腦袋。
抬眸,便見爹爹老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