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天賦,上輩子在窯子裡也見多了各種婦科病症,治起來得心應手。
慢慢地,我在京城傳開了名聲,也有了自己的藥鋪。
但我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會被召進了宮裡。
13
與我一同進宮的大夫有很多位,但女大夫隻有我一個,所以我單獨住一個院子。
被安排在宮裡住下時,我還是懵著的。
我們都是在京城有點名聲的大夫,也因此被陛下傳召過來。
聽太監說,是太子又發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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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大批生於正月初一的孩子進宮,確實讓太子的身體健康了不少年。
但是現在太子竟然又開始發病。
宮裡太醫治不好,陛下幹脆下旨在全國尋找有名的大夫進宮為太子治病。
我就是其中一個。
宮裡太醫都治不好,我怎麼可能治得好?
更何況,我擅長的是婦科病啊。
我一時有點頭疼。
心裡腹誹陛下這是不是魔怔了?
但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上。
和我一道進宮的大夫大概都是一樣的想法。
我們低著頭不敢亂看,排成一列被太監們引入太子寢宮。
剛進房間就能聞到一股濃鬱的藥味,還有幾個穿著官服的太醫站在角落。
周圍人哗啦啦地跪下,我也跟著跪下,高呼:「聖上萬福金安。」
「不必多禮。」一道威嚴的中年男人聲音響起,「先過來給我兒治病。」
我微微抬眼,隻能透過縫隙看到一個金黃的鞋面兒。
第一個被叫上去的大夫戰戰兢兢,挪著步子進入內室給太子看病。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那大夫終於硬著頭皮開口。
「太子脈象薄弱,應是有先天不足之症。」
「朕早知道。」
皇帝的聲音帶著幾分不耐。
「你可有治療之法?」
「草民…草民…」
大夫砰的一聲跪下,汗如雨下,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皇帝擺手,幾個太監心領神會地上前。
大夫還沒來得及說求饒的話,就被太監們堵住嘴拖了出去。
第二個大夫瑟瑟發抖的過去檢查,但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也被太監毫不留情的拖了下去。
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
一個接一個大夫上去,一個又一個地被拖出來。
甚至有人當場嚇尿了。
恐慌在房裡彌漫,我低著頭,總感覺有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身上。
這感覺很不舒服,我努力把自己縮起來。
大概看了七八個。
皇帝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今天就到這兒吧,剩下的明天再繼續看。」
太監領命,把我們剩下六個人帶回住處安頓。
宮裡的晚飯很豐盛,都是外面見不到的美食,但我一點兒都吃不下去。
我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忍不住嘆了口氣。
突然一個腦袋從院牆上冒了出來。
是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
他在我驚愕的目光中,利落地翻進院子。
小小年紀,卻繃著一張臉,裝著大人的模樣,問我:
「你就是來自成章鎮溪口村的趙含玉吧?」
趙含玉是我離開溪口村後給自己起的名字,是對照著含雲起的。
現在突然在一個小孩嘴裡說出,我不由得警惕起來。
「你是誰?」
小孩一揚下巴。
「我是張書華,我爸是張鐵牛,我們家以前也住在溪口村。」
「你還記得吧?」
我略微思索就想了起來。
這不是十三年前,我們村正月初一出生被帶走入宮的張家小孩嗎?
聽說之前入宮的男孩都陸陸續續地被送回去了,沒想到他竟然還留在宮裡,而且竟然還認識我。
我心裡疑慮更甚。
「你怎麼認識我?」
他剛出生就被送走了,應該沒見過我才對。
「太子殿下告訴我的。」
張書華大大咧咧地在我對面坐下,也不設防。
「太子殿下讓你幫他做件事,事成之後絕對不會虧待你。」
我眉頭忍不住皺起。
我與太子素不相識,他竟然派人來找我?
這事怎麼想怎麼蹊蹺。
我斟酌著,誠惶誠恐地開口:
「民女不過布衣,怕是無法完成太子的囑託。」
「你能完成啦。」張書華咧嘴一笑,「你明天給太子殿下看診的時候,隻要說他是中毒,而且你能治就行。」
我衣袖下的手微微一顫。
中毒?
太子不是娘胎裡帶出來的先天不足,而是中毒?
我低垂眼眸,試探性地開口:
「如此欺君之事,民女實在不敢為。」
「你不做也行。」張書華惡劣地勾起唇角,「反正結果就是被太監拖下去而已。」
想到今天被拖下去,打了三十板子差點一命嗚呼的幾個大夫,我心裡猛地一顫,但面上還是若無其事。
「此事事關重大,民女不敢妄下決斷。」
「隨便你咯,反正這事兒又不是隻有你一人能辦。」
張書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起身助跑,跳上了院牆。
「不要和別人說見過我。」
說完,他跳下院牆,轉眼不見。
我舒了口氣,整個人癱在石凳上,失了力氣。
14
一夜未睡。
第二天去給太子殿下看診的時候,我眼底還都是紅血絲。
隨著前面的大夫一個個被拖走,很快就隻剩我了。
我先規規矩矩地給皇上磕了個頭,然後才走進內室給太子看病。
太子躺在梨花木的床上,臉色蒼白,瘦骨嶙峋,但依舊能看出是一個俊秀的少年郎。
我先規矩地給太子行禮,然後隔著手絹兒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給他號脈。
雖然是在號脈,但我餘光一直關注著太子,心中思緒萬千。
突然,我看到太子殿下笑了一下。
速度快得像是錯覺。
聖上無德,太子也不像他表現得那麼簡單。
如果我不按太子說的做,他日後會除掉我嗎?
我幾乎是瞬間有了決定,起身到聖上面前報告情況。
「回稟陛下。民女診斷太子殿下的症狀,應該是中了毒。」
話音剛落,一道尖厲的聲音響起。
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
「大膽,宮規森嚴,你竟敢說宮中有人給太子下毒!」
我利落地跪下,聲音堅定清晰。
「民女在學醫途中偶遇過一位江湖大夫,他曾跟我說過一種天下奇毒,與太子的狀況甚是相似。」
「事關太子性命,民女不敢口出妄言,請聖上明鑑。」
我挺直脊背磕了一個頭。
大太監看皇帝的神色沒說話。
良久,皇帝終於開口。
「抬起頭來。」他說。
我緩慢抬頭,看到一張與太子三分相似的臉。
原來這就是當今天子。
好像與我們這些百姓也沒什麼不同。
皇帝眼神銳利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剝開看看,剛剛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不與他對視,垂著眉眼。
良久,皇帝才又開口,他叫了房間中一個太醫。
「梁太醫,你對此女所言有何意見?」
被叫到的梁太醫白胡子抖了一下,走出角落,恭敬回話。
「微臣以為天下奇藥不計其數,此女所言或有些道理。」
皇帝微微點頭,又看向我。
「你說太子是中毒,那你可知這毒該怎麼解?」
我默了默,繼續瞎編。
「那江湖遊醫與民女簡單說了解毒方子,但方子是否有用民女還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才敢給太子殿下用藥。」
「需要多久?」皇帝微微眯眼。
「民女不知。」我誠實地搖頭,「民女觀太子情形應中毒良久,短時間內必然是無法完全治愈的。」
「那好!」皇帝一甩衣袖。「朕給你三日,三日之後我必要看到進展,不然朕就治你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
從被打板子丟出宮門,升級為砍頭了?
我心慌了一下,但還是高聲應和:
「民女不敢辜負聖上之託!」
皇帝滿意點頭,在一片中「恭送聖上」的呼聲中離開。
我松了口氣,後知後覺發現後背已經被汗浸湿。
原本在房裡眼觀鼻、鼻觀心的太醫紛紛圍上來問我這到底是什麼毒,該怎麼解。
我含糊地敷衍過去,隻說明日會去找他們去商討,今日要多觀察太子的情況。
太醫們被我打發走了。
我強撐著一口氣,走進內室,在太子床邊的腳踏上坐下休息。
屋內宮人一個接一個的退了出去,我驚愕抬頭,才發現床上太子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
太子面無血色,表情卻是與他病重身份不符的散漫。
「姑娘果然是好膽量。」他看著我含笑開口,「連我父皇都相信你了。」
「民女惶恐,隻是遵循殿下的吩咐罷了。」我低眉順眼,「不知殿下讓民女所做究竟有何用意?」
太子調整了躺姿,也沒有遮掩的意思。
「我確實是中了毒,而且這毒我自小就有了。」
我微微凝眉。
太子知道自己從小就中毒了,為何不直接告訴聖上,反而要借我之口?
除非…
電光石火之間,我想通了一切。
除非皇帝的寵愛是假的,甚至,下毒的就是皇帝本人!
15
我的瞳孔因驚愕擴大了一圈。
太子見我很快想通的一切,不禁彎了唇角。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而我一邊怒斥著自己沒有早點發現的愚蠢,一邊感覺自己被卷入了隨時可能喪命的漩渦之中,臉色不由得變得十分難看。
太子輕笑一聲。
「你不要一臉譴責我的樣子,不過是幫我做件事而已。收益本就伴隨著風險,這不是你自己選擇的嗎?」
確實,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也隻有一條道走到黑了。
我嘆了口氣,開口問:「接下來要怎麼做?」
「按父皇說的,幫我治病啊。」
太子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幫我治療三個月。這三個月時間裡父皇不能對你起疑。」
三個月?
皇帝剛剛隻給了我三天好不好?
我還沒說話,太子就自顧自地往下說。
「我可以告訴你這毒藥有一些什麼成分,但解藥需要你自己研制。」
「研制不出來也沒有關系,隻要你拖住三個月就行。」
「在此期間我會全力配合你,但你要是做不到…」太子露出幾分惡意的笑容,「那你隻會S得比我更早。」
大概是說了太久的話,太子神情變得有些恹恹的。
「毒藥的成分,你去找張書華,他會給你的。」
「就這樣,你出去吧。」
我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太子已經閉上了眼,恢復了之前病恹恹的樣子。
我嘆了口氣,認命地出了屋子,張書華正好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