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暮爾爾,煙火年年

第1章

字數:4228

發佈時間:2025-06-09 16:05:00

被騙去打詐騙電話,結果打給了暗戀的學長。


 


我剛開演,低沉的聲音傳來,「是紀雨嗎?」


 


……


 


我的假笑凝在臉上。


 


多年不見,沒想到再見時,我成了詐騙犯,在騙他奶奶。


 


1


 


被騙的第一天,張彬拍著我的臉,「要麼打電話,要麼去賣,你選吧。」


 


我選了詐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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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快半個月,我還沒開過單。


 


三天不開單就要受一頓暴打,挨餓更是家常便飯。


 


但我還是公司裡受摧殘算少的。


 


除了來的時間短,還得謝謝謝芊芊罩著我。


 


一大早,張彬丟給我一份名單,笑裡藏刀地警告我,「今天再不開單,我隻能把你賣給下一家了。


 


「最近他們那得髒病的女人太多,正缺新血。」


 


我微不可察地一哆嗦。


 


終是躲不過去了。


 


隔壁工位已經傳來謝芊芊的哭聲,「嗚嗚嗚,媽,我好疼……好多人打我,我今天把人家車撞了,人家要我賠錢,不賠就打我……」


 


把一個可憐被打的女兒演了個十成十。


 


對方手機會顯示親女兒的號碼,哭聲讓聲音失真。


 


但凡對方真有個這麼大的女兒,心慌之下,得手率非常高。


 


旁邊兩個剛來的新手正在觀摩學習,其中一個豎起大拇指,稱贊她演技真好。


 


我自嘲一笑。


 


是啊,如果演技不好,我怎麼能被她騙來這裡呢?


 


我撥號,開始打第一個電話。


 


電話接通,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喂?」


 


我掛起假笑,「你好,我這邊是淘商城客服,工號0794。


 


「系統顯示,您申請賬戶的時候,有同時勾選用唄的服務,請問這個服務您這邊有在正常使用嗎?」


 


詐騙劇本有很多種,我特意選了能繞暈老年人的劇本。


 


果然,老人明顯懵了,我聽到她大聲在招呼著誰,「又又,你幫我聽聽,這個人說話什麼意思?」


 


沒多久,一個年輕男聲傳來,「喂?」


 


我照著劇本念完,然後等他回應。


 


如此蹩腳的話術,他也許會痛罵,或者直接掛掉電話。


 


然而,對方半天沒說話。


 


我等了一會兒,催促道:「您有在聽嗎?」


 


細微的電流聲中,低沉的聲音傳來,「你是紀雨?」


 


……


 


假笑凝在臉上,我突然反應過來,剛才奶奶叫的,不是又又,而是宥宥。


 


他是傅斯宥。


 


我暗戀了很多年的人。


 


2


 


我努力鎮定下來,「先生,您認錯人了。」


 


對面又是一陣沉默。


 


我怕張彬回聽錄音時聽出貓膩,隻好繼續走臺詞,自己都沒發現臺詞串了。


 


「我這邊看到,您的7萬3的欠款已經逾期,已經影響徵信,如果想要消除影響,需要申請特殊還款通道……」


 


「你在哪裡?」他打斷我。


 


我頓了頓,繼續道:「影響徵信以後,生活會非常不便……」


 


「我知道你就是,你在哪裡?告訴我。」他又打斷我。


 


他急切的聲音裡帶著蠱惑,帶著祈求。


 


我輕輕籲出一口氣。


 


還是被認出來了啊。


 


嘴邊有無數話,最後,我隻是輕聲說:「我很好,再見。」


 


我掛斷了電話,淚潸然而落。


 


我在地獄,在犯罪者的天堂。


 


這些人上交保護費,當地為這些罪犯保駕護航。


 


這裡有圍牆有電網,門口守衛甚至隨身帶槍。


 


我回不去了,告訴他我在哪裡又有什麼意義?


 


被他發現的難堪,十餘天的壓抑無望,讓我的眼淚更加無聲洶湧。


 


旁邊一張紙巾遞過來,「你怎麼了?」


 


謝芊芊探身過來,要幫我擦淚。


 


我避開她,起身去了廁所。


 


等我整理好情緒出來時,邱俊浩快步走過來,悄悄把半塊幹脆面塞我口袋裡,「哭什麼?我這有點吃的,你先墊墊。」


 


我緩緩搖頭,還了回去,我知道他昨天也沒吃,這半塊廉價的幹脆面,大概還是他同鄉接濟他的。


 


他又塞回我口袋,直接走回了工位。


 


我剛來那天,他被打得血肉模糊,躺在房子中間動彈不得。


 


其他人走過都像繞開一堆垃圾,隻有我把他拖到角落,為他清洗了傷口,還給他帶了飯。


 


沒想到,就此收獲他的善意。


 


我沒飯吃的時候,他時不時會分我點吃的。


 


3


 


我正要回去繼續打電話,張彬突然氣勢洶洶朝我走來,揚手狠狠給了我一巴掌,把我打得一個踉跄。


 


我扶住旁邊的桌子,迎上他陰鬱的目光。


 


耳朵的「嗡嗡」聲中,他的聲音狠戾而飄忽,「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剛電話裡那個男人是誰?快點叫他拿錢來贖你!」


 


剛來那天,他就叫我打家人電話,叫他們出錢贖我。


 


榨幹親友,這是我們這種豬仔要面對的第一步。


 


我說家裡隻剩我一個了,也沒啥朋友,謝芊芊說是,他才作罷。


 


我擦擦嘴角的血,「我跟他不熟。」


 


他轉身招手,「謝芊芊,這個人你認不認識?有沒有錢?」


 


我表面平靜,其實內心兵荒馬亂。


 


傅斯宥她認識。


 


我隻能暗暗祈禱,千萬不要,千萬不要把他扯進來。


 


電話回放響起,在男人那聲喂後,謝芊芊輕微地變了臉色。


 


錄音放完,她臉色復雜地看了我一眼。


 


我揪著心,但仍故作平靜地回視。


 


終於,她搖搖頭,「聽不出來。」


 


我松了一口氣。


 


張彬笑著往回走,再出現時,手裡拿著一根鐵棒。


 


我咽了口口水,身體記憶讓我止不住開始渾身顫抖。


 


他一腳將我踢翻在地,揮舞鐵棒就朝我身上招呼。


 


「你他媽吃我的喝我的,把你帶回來都花了好幾萬,你給我賺過一分錢嗎?他幾句話就認出你,你跟我說不熟?嗯?」


 


我早已顧不得聽他在說什麼。


 


痛。


 


鑽心地痛。


 


整個身體痛得無以復加,好像全身都在抽筋,又像鋼針四處穿刺。


 


我隻能盡力把自己蜷起來,以免傷及要害。


 


就在我幾乎要痛暈過去時,暴打卻突然停了。


 


4


 


我抬起頭。


 


是邱俊浩,他拉住張彬的手勸道:「別打了,再打就打S了,您錢不是白花了嗎?」


 


張彬笑了,衝圍觀的人擠眉弄眼,誇張地「哦」了一聲,「我還以為是誰這麼不怕S呢?原來是秋菊啊,怎麼,被男人玩膩了,還想找女人?」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


 


邱俊浩的臉瞬間灰白。


 


我垂下眼,看到那半塊幹脆面不知何時從我口袋掉落出來,被張彬踩成碎末。


 


就像邱俊浩可憐的自尊。


 


全公司,隻有我一個人叫他邱俊浩。


 


其他人都叫他秋菊。


 


開始隻是因為他是男人,而秋菊明顯是女人的名字,我覺得這個外號不好。


 


後來我才知道,是邱俊浩的秋,菊花的菊。


 


邱俊浩現在胡子拉碴,頭發髒得打結,手指也斷了兩根,看起來像個有點倒胃口的流浪漢。


 


但他剛來的時候算是個美男子。


 


這個外號是他被騙到後第一家公司的老板給起的,等到再也榨不出錢了,人也玩膩了,又轉手把他賣掉。


 


而這個極度汙辱的外號也隨之跟了過來。


 


他在兩年,這個外號就跟了他兩年。


 


這是他的隱痛,卻是別人嘻嘻哈哈的樂子。


 


「邱俊浩,你別管。」我忍著劇痛輕聲說。


 


「既然你們郎情妾意,我成全你們,那就一起吧。」張彬邊說著邊舉起鐵棒,朝著邱俊浩當頭一棒,邱俊浩頭頂的血瞬間流成一條小溪。


 


他像被抽去骨頭一般,瞬間軟倒在我身邊。


 


張彬「嘖」一聲,又回頭打我,劇痛再次席卷而來。


 


……


 


5


 


我不知道這一切什麼時候結束的。


 


直到悠悠轉醒,我才發現我已回到我睡的大通鋪,窗外是無邊黑夜。


 


身體像是被人打碎又拼了回來,連抬手都要倒抽一口氣。


 


傷口傳來一絲清涼,謝芊芊在幫我抹藥。


 


她跟張彬睡單間,平時幾乎不來這裡。


 


我推開她的手,聲音幹澀,「邱俊浩怎麼樣了?」


 


「去醫院鏠針了。」她說。


 


我放下心來,不再說話。


 


良久,謝芊芊再次開口,「電話裡那個人,是傅斯宥對不對?」


 


我睜開眼睛看向她,帶著探究。


 


一個「喂」字就能聽出來,他們是什麼關系?


 


謝芊芊避開目光,「你叫他出錢贖你吧,他會出錢的。


 


「今天張彬還沒對你用全力,你再待在這裡,真的要被打S了。」


 


「呵呵。」


 


我發出笑聲,眼裡卻冷得結冰。


 


「我帶來的那十五萬不是你的贖身錢?


 


「他們放你走了嗎?


 


「你以為我還有命離開這裡?我是,你也是。」


 


她呆了呆,竟帶著委屈辯解道:「他說給我花的錢是他挪用的,總得收回來,他也是不得已。」


 


說著,又強調了一遍,「我隨時可以回去的!他答應過我,我再多賺點錢就能跟他一起回去。」


 


我轉過臉,不知道是笑她天真,還是惱她無良,把詐騙當賺錢。


 


也是,連認識十多年的朋友都能騙,還是誰是不能騙的呢?


 


她還在說,好像在自我洗腦。


 


「我知道你還在怪我,可是我要是不照做,他就要把和我的不雅視頻到處發。


 


「他那時候隻說給他十五萬塊,就放我走。


 


「我也不知道他還在打你的主意……」


 


「你給我滾!」


 


我下了逐客令,把被子拉起捂住頭,不想再聽。


 


才過十多天,回想之前,恍如隔世。


 


6


 


十多天前,她突然找我。


 


說和男朋友在賭場輸光了錢,還欠了許多,問我能不能帶十五萬來贖他們。


 


奶奶病重的時候,我花光了所有積蓄,借遍了我所有能借的人。


 


當時還是學生的她說服了家人,主動借了我十萬塊,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雖然奶奶最終還是走了,但我永遠記得她這份恩。


 


畢業後我努力賺錢,多一分錢都不敢花,把錢都存起來準備還給她,就快湊齊十萬時接到她的電話。


 


正好過年放假,我毫不猶豫借足十五萬趕了過去。


 


好不容易輾轉到達邊境,他們卻說已經找了朋友解決了。


 


第一面,張彬就上下打量我,直覺告訴我,他不像好人。


 


他們堅持請我吃飯感謝我,張彬一杯接一杯地勸我酒,我都推辭了,隻喝了幾口謝芊芊給我倒的果汁,卻很快不省人事。


 


等醒來,我就到了。


 


手機、財物和所有證件都被沒收。


 


當初熱心借錢讓人感動的是她,如今把我拉下地獄的也是她。


 


我想給她找理由說服自己,她是有苦衷的。


 


但這些天她不菲的成績單告訴我,她其實很擅長騙人。


 


整夜暈暈沉沉,高燒和疼痛讓我夜不能寐。


 


今天那通電話喚起了我塵封的回憶。


 


7


 


傅斯宥家離我們家不遠,他每天走路上學,我經常在路上碰到他,還能同行很長一段路。


 


快到奶奶家時,他向左轉,我向右轉。


 


有天下雨我忘帶傘,他把他的傘讓給我,自己奔進了雨裡。


 


那一刻的他好像一道彩虹,點亮了我的生活。


 


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在路上碰見他。


 


哪怕隻是看到個背影,我都覺得今天沒白過。


 


偶爾他衝我微微一笑,更是比得了滿分還要高興。


 


那樣的傅斯宥,誰能不愛呢?


 


陽光,成績好,又高又帥,謙遜低調。


 


後來,他們舉家搬走了。


 


很久之後,在新聞上看到他爸,我才發現,他們家已經是省裡的首富。


 


而且,財富仍在以我不敢想的速度增加。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而且,距離越來越遠。


 


如果真要S在這裡,臨S前能再聽到他的聲音,也算老天對我不薄了。


 


這次挨打讓我在床上躺了兩天才能起身。


 


等我能去上班時,謝芊芊正在辦公室裡和張彬吵架。


 


「呯——」的一聲,一個物件砸到門上,接著是謝芊芊尖銳地大叫。


 


「我說了,我不要吸那玩意!我要回去!送我回去!」


 


隨之是清脆的巴掌聲,張彬也用吼的,「給你臉了是不是?你想都不要想!」


 


我坐回工位,表情波瀾不驚。


 


她以為她騙錢多,就能想回就回。


 


偏偏就是因為她騙錢多,怎麼舍得放她走?


 


哪怕用du品,也要把她拴住。


 


一旦染了毒,就算趕她走,她也不會走了。


 


8


 


突然,門被撞開,謝芊芊拉著張彬直朝我而來。


 


她半邊臉腫著,眼裡卻閃動著驚人的光。


 


一瞬間,我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說:「紀雨,你幫我作證,昨天那個男人是真的很有錢。


 


「你再給他打電話,叫他拿錢贖我們!張彬說,他給100萬,就放我們走。」


 


我瞪著她,發現我再一次高估了她的良心,低估了她的天真。


 


我隻是一個話都沒跟他說過的學妹,在他那裡,我哪裡值100萬?


 


而且,這100萬,隻會把我們拉進更大的深淵。


 


我收斂起恨到想要S了她的眸子,故作不在意地輕嗤一聲,「我和他話都沒說過,他為什麼給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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