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曼卉抱著孩子站著沒動。
我手按在樓層上:「下不下?」
她這才為難地邁步進來。
毛毛又叫他:「爸爸,你送我,我要坐車車。」
周康樂的臉色已經黑得要滴墨了。
14
等我坐進車裡,毛毛還在哭叫著要坐車。
我索性搖下車窗:「上車吧,順路送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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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康樂欲言又止,毛毛已經跑過來了。
等車子發動,祁曼卉小聲地對我道謝。
我冷笑:「不差這一回,反正這車過兩天也賣了。」
「賣了?」祁曼卉驚訝得很。
「對啊,車裡什麼阿貓阿狗都坐,我嫌髒。」
這下子氣氛徹底到了冰點。
等到了幼兒園,祁曼卉抱著孩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康樂直到送我到樓下,才緩緩開了口。
「我和她真沒什麼,老婆,你別多心好嗎?」
我想這大概是他一路沉默的原因,他在找我突然如此堅定要離婚的理由。
「她或許隻是個導火索,但我是真的不愛你了。」
他頓了下:「可能我們在一起太久了,本來婚後就少了激情和浪漫,平淡的日子怎麼會還像戀愛時一樣呢?」
他說是我心裡有了落差,但誰的婚姻不是這樣?
我看著他:「可是我已經煩透了你的『等一下』,我不想等了,你的遊戲你的熱心助人,以後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他急切地解釋:「我又沒有敷衍你。
「高歌,你隻看到我的缺點,你自己呢?你現在哪兒還有從前半點溫柔體貼?」
他說我動不動就生氣,就像這次,他實在想不通有多大氣性,能到離婚這步。
「周康樂,你別說你看不出祁曼卉的心思。」
他的滔滔不絕頓時被我生生截斷。
15
那些暴露的睡衣,看似不經意的觸碰,頻繁的電話,以及總是在壞的設施。
周康樂不是傻子,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我很快調任去了分公司,走的那天我媽來送我。
在機場,她揉了揉發紅的眼睛。
「周末就訂機票回來,媽給你包餃子,別省錢。」
我知道她最近壓力很大。
周母打不通我號碼,就頻頻給她打。
直到此刻她還在打。
手機在我媽的口袋裡忽明忽暗,我伸出手。
「我來跟她說吧。」
我媽按住我的手搖了搖頭。
「你處理你和周康樂的事,她不講理你管她幹什麼?」
但我還是堅持接聽了。
對方不知道是我,急吼吼地開口:
「我告訴你,別想一腳把我兒子踹開,孤兒寡母拖著我兒子幾年了啊,他連工作都不能找,給你們家當牛做馬,現在還當出錯來了?」
她說要離婚就把房子給周康樂過戶幾套。
「哪有你們母子這麼貪得無厭的。」
我聽著她倒反天罡地一通扯,徹底沒了耐心。
「不同意離婚我就起訴,想挺好啊,要我媽的房子,你一把歲數了,能不能醒醒,別做夢了?」
我掛斷直接拉黑號碼。
「她再打你不許接。」
16
祁曼卉一直拖到第三天才不情不願地搬家。
樓裡也沒鄰居幫忙。
倒是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拍了視頻給我。
她找了輛三輪車,一趟趟地把塑膠袋拎下去。
鄰居給我打電話:「她啊,挨家挨戶敲門問能不能幫她搬,說她帶著孩子不方便。
「沒人樂意幫,都傳開了,說她平時小忙大忙盡找家裡有男人的,你說她安的什麼心啊?」
她當然也去找周康樂了。
但大門緊鎖,我媽親自出馬,在我走的那天讓他收拾東西搬了出去。
我想我媽應該說不出什麼重話。
可我還是收到了周康樂的消息。
【媽說她看錯了我,高歌,我想我應該真的有錯。】
彼時,我坐在分公司的餐廳裡吃午飯。
消息裡的每個字都看著刺眼。
那麼聰明的人,直到現在還在我面前裝傻。
聽說他搬回去跟他母親同住了。
好像突然變得振作起來,開始找工作,哪怕四處碰壁。
他不斷地給我發消息,事無巨細地交代他的日常。
面試的公司對他很看好,可是等了幾天卻沒收到錄用通知。
他還拉下面子去找了陳浩。
對方也說會幫他留意有沒有合適的工作,但還需要時間。
他不知道,陳浩轉頭就給我通風報信。
「我問他,怎麼跟高歌就離婚了。
「你猜他怎麼說,他說你就是鬧脾氣,也就他受得了,過陣子估計就要調回來,因為你最離不開家了。」
我失笑地聽著陳浩吐槽他。
「這小子咋想的,問我要是你調回來,分公司他能去不?他一個外貿專業畢業的,能搞財務?」
17
一個月冷靜期到了。
我訂機票回來前,特地通知了他。
他沉默了很久:「想清楚了,一定要離婚是嗎?」
得到我肯定的回復後,他咬緊牙關。
「好,我同意。」
去領證很順利,順利得讓我感到意外。
他特地穿了西裝,看上去周正,連頭發都刻意抓過。
跟著我一路走出來,他吞吞吐吐的。
「高歌,你想離婚我答應了,可我還愛你。」
「所以呢?」
我停下步子回頭看他,「該給你頒個獎嗎?」
他被噎了下,抬手扯松了領帶。
「我說過,這輩子我結幾次都是跟你,所以我遲早還能把你追回來。」
痴人說夢,我不介意做那個擾人清夢的人。
「周康樂,從前我愛你,因為你事事周到,長得帥又對我好。
「現在你拿什麼讓我愛你?」
再殷勤的愛人,也會在生活的磨礪中變得三心二意,敷衍怨懟。
我在他身上經歷過了,不想再重蹈覆轍。
他追著我走了幾步。
「高歌,我沒變,我承認對你婚後少了點心思,但我意識到了,我就會改。」
「別改了。」
我看著他煩躁地從衣兜裡摸出煙來點上。
深吸了兩口,對上我的目光才訕訕地垂下手。
他在祁曼卉的家裡,有煙灰缸。
毛毛甚至知道從哪裡給他拿煙。
而我卻傻乎乎地每天研究備孕的那些帖子。
「周康樂,我們不要再見了。」
我提醒他,不要再讓他母親騷擾我和我媽。
「我媽年紀大了,念在這幾年她對你的照顧,做人不要太忘本。」
18
我重新回到分公司,我媽重又做起了包租婆。
周末我回去陪她,她大氣地拎出幾個袋子擺在我面前。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看你穿得跟出家似的。」
那些豔麗的連衣裙,讓我頭皮發麻。
我想都沒想地開口:「媽,我剛離婚,你別催著我相親。」
我媽瞪圓了眼:「你別胡扯,我可不催。」
她說巴不得我再多陪她幾年,畢業就結婚太倉促。
倉促到離婚了,我和周康樂連張像樣的結婚照都沒有。
陪我媽去逛商場,有個小孩抱著我媽的腿不撒手。
「奶奶買朵花吧。」
奶聲奶氣的聲音瞬間俘獲了我媽那顆心。
她笑眯眯地要掏錢,被我攔住了。
對上孩子的眼神,他顯然認出我來。
「壞阿姨,搶我爸爸。」
毛毛的拳頭往我腿上招呼,我媽趕忙把他拉開。
「怎麼回事,這誰家孩子啊。」
商場保安聞訊趕來,這讓躲在暗處的祁曼卉不情不願地出來了。
我抱著雙臂好笑地盯著她:「熟人了啊。」
她尷尬地抱起孩子:「他不懂事,認錯人了。」
我媽迷惘地問我:「誰啊?」
我湊她耳邊說了幾句,我媽臉一下拉到底了。
「上梁不正,遲早教壞孩子。」
拉著我就走,祁曼卉卻抱著孩子追了上來。
「你還讓我解釋幾次,我和樂哥一點事都沒有,你們自己過不下去要離婚,憑什麼讓我受過?」
她還委屈上了,「他媽還追到我住的地方,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弄得我被街坊鄰居指指點點,我現在沒地方住沒收入, 帶著孩子隻能睡火車站。」
我頓住步子:「那不是你應得的嗎?
「算起來,你還有大半年房租沒給我。」
19
她不提, 我都差點忘了。
當時一門心思撵她趕緊走, 我也沒追究。
「怎麼, 現在是想讓我同情你,繼續讓你白住?」
我伸手捂住毛毛的耳朵。
「祁曼卉, 我知道你這孩子也是介入別人家庭來的。」
她被人家原配追著打, 在老家待不下去了,才抱著孩子出來。
那個答應會給她錢的男人,在她離開後立刻刪除拉黑, 連家都搬了。
「你也算慣犯了, 怎麼就喜歡有家的男人呢?」
我掏出紙筆寫了地址塞給她。
「一口一個樂哥, 這是他家地址, 帶著你的孩子去碰碰運氣。」
她還真帶著孩子去了。
門一打開,毛毛就往周康樂懷裡鑽。
「爸爸,你不要我了嗎?」
見到周母就叫奶奶, 畫面堪比千裡尋親。
周家住在以前老樓,不隔音不說, 樓上樓下都是老鄰居。
當即就有很多人探頭探腦看熱鬧。
他們都知道周康樂離婚了,但誰也不知道原因。
有人問起, 周母都是先紅眼,然後捶胸頓足說我的不是。
現在,真相揭開,鄰居們笑掉大牙。
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端著飯碗靠門上。
「呦, 周康樂你孩子都這麼大了?」
20
他再來找我時,手裡拖著行李箱, 滿眼疲憊地出現在公司樓下, 夾在穿梭的人流裡我差點沒認出他。
他叫我:「高歌。」
他窘迫地低著頭:「我和我媽吵了一架,我沒地方去了。」
他說要在這邊找工作。
「我可以接送你上下班,給你做飯,你有空的時候我們可以去約會看電影……」
但他的話被我身後走來的同事打斷了。
「高歌, 電影快開場了。」
我應聲轉身走,周康樂想拉住我卻落了空。
「高歌。」
他的聲音漸漸淡了,我一次都沒有回頭。
後來他還真的找到了工作, 隻是距離分公司很遠。
再遇到是幾年後在高鐵站。
我前面的人佝偻著腰, 想拎起倒了的箱子。
我隨手幫忙, 他轉頭道謝。
四目相對,周康樂愣在了原地。
他瘦得臉頰凹陷, 苦笑了下:「該聽你的戒煙。」
我心底好像連細小的漣漪都沒起來。
「什麼病?」
他支支吾吾:「肺癌晚期。」
我歪頭看著他:「治得好嗎?」
「不治了, 耗不起。」
我點了點頭:「那就行,葬禮不用通知我。」
我連他的號碼都沒了。
朋友圈不能給他點蠟了。
半年後他的葬禮,我媽還是送了個花圈。
陳浩去了現場回來給我們吃瓜。
「有個女的帶著孩子去吊唁,被周媽拽著頭發拖了老遠, 臉都扇腫了,挺狠的,衣服都撕得不剩啥了。
「周媽一直罵她,說要不是她, 周康樂也不會那麼早S。」
我想那是祁曼卉,這種被人打出去的經驗,她最有發言權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