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輕輕說這種內容的意欲何為，至於蔣浵探聽這種東西的目的我倒是知道，嘲笑我嘛。自從高一第一個學期私下裡評選班花班草之流後，她就一直盯著我不放。以前我還是宋氏集團千金的時候倒還好，後來發現是假千金了，蔣浵的言語一次比一次過分。

“所以呢？”我輕聲問她。

“什麼？”蔣浵的笑聲戛然而止。

“我說，所以呢？你說這個的目的，嘲笑我？諷刺我？還是你真的沒見過六塊錢？”

我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將她逼得節節後退。

蔣浵開始張牙舞爪，“你、你想幹嘛？！泥腿子、窮鬼！你離我遠一點！”

我原地站定，看著她漂亮的、保養得很好的面龐，“蔣浵，我一直離你很遠，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是你，一直在向我靠近，時刻騷擾我，再這樣下去，我說不定腦子發散，要懷疑點什麼了。”

在蔣浵及周圍同學目光的注視下，我眼神挑剔地上下巡視了對方一番，從頭頂的發飾到她腳上穿著的漂亮小皮鞋，緩慢卻莊重，像是要把對方看出個洞來。

“啊！”

蔣浵像是終於受不了我的注視，在我手即將碰到她衣服上的搭扣之前尖叫一聲推開我跑掉了。

嘁，就這點膽。

蔣浵跑了，我輕松百倍。至於宋輕輕，我扭頭看她，卻隻看到一個離去的背影。

我不清楚宋輕輕為什麼突然對我疏遠，但之前想的計劃的確是用不上了。

大概此時宋輕輕也不會願意讓我給她補課吧。

我來到宋家別墅所在的小區，這裡是宋氏集團主要出資建造的，進出非富即貴，安保十分嚴格。

我想讓親爸來這裡做保安。

也許是之前跟著哥哥進出多了，安保還記得我，而且並不知道我已經回到農村親生父母的身邊了。

我頂著宋氏集團千金的名頭，光明正大地把親爸塞進了城裡最豪華小區的安保團隊。

至於宋家人會不會發現，我不是很在乎。發現了也沒關系，城裡宋家人的性情我很了解，都不是什麼苛責的人。大肚裝大財，看宋氏集團的股票走勢就能知道他們究竟有多大方。

哥哥知道了這件事後，還打電話到村裡來訓斥我。

下晚自習後我剛到家，就聽見吳媽媽說哥哥給我打電話了。村裡有電話的人家不多，我跟宋家人聯系一般用的是便利店的，打出去五毛錢一次，打進來不用錢。主要是其他人家不要錢，我也不好意思總用。

“這種事情給我打個電話不就行了，用得著你去毛遂自薦？保安一個月才多少錢，宋叔會開車嗎，明天來給我當司機。”

我朝站在身旁的親爸看去，憨厚的莊稼人連連擺手，示意他不會開車。

“哥，不用啦，我爸他不會開車。”

哥哥的聲音從劣質的塑料話筒那頭傳來，我甚至能聽見他身邊人的說話聲，像是宋爸跟寧媽媽。真的很神奇，五毛錢一次的通話一頭是破了殼的紅色塑料電話，另一頭是上萬的名牌手機。

晚上九點多，便利店暖黃色的燈泡一閃一閃的，電話那頭的聲音失真，唯有耳邊野地水窪裡的蛙鳴一聲高過一聲。我扒著耳朵仔細聽哥哥絮絮叨叨的囑咐，心裡無比開心。

親爸是見我這麼晚了還要走出來接電話，不放心才跟我過來。回去的時候又沉默地走在前面，他的背影寬厚，手裡的手電朝後照著，我的腳下一片亮堂。

還記得剛來那天，吳媽媽抱著我哭了一通，親爸隻是沉默地給我做飯吃，再沒有多的話了。前兩天我說讓他去山水碧城做保安的時候，是我見過他最恍然無措的樣子。

“阿囡，我去那裡會不會給你添麻煩？咱本來就欠他們家的，不能這麼佔便宜。”

但我看得出他高興，煤礦工真的太過危險，親爸現在又是家裡唯一的資金來源，我不敢想象一旦出什麼事，這個小家會變成什麼樣。

“欠就欠吧！我欠他們的遠不止這些，以後慢慢還，我總會還上的，阿爸別怕。”

於是我就這樣每天起早貪黑地上學，一眨眼就成了一名高三生。

我的目標學校當然是最高學府，兩邊的宋家人都很清楚我的情況，並報以十分的支持。倒是宋輕輕，學習成績雖然不像剛來的時候那樣差，但也好不到哪去。

宋家給她請了家教，是個女大學生，一開始還挺有效果的，但日子一長就又打回原形。

最近宋輕輕的成績甚至還有下滑的趨勢。

步入高三，就不隻是期中考跟期末考了。學校在默認的情況下會進行每月一大考，每周一小考的慣例監測。其實真說起來，這月考滿打滿算也就一共不到十次，而學生也隻能在這十次考試中拼命自檢，拼命進步。

“輕輕，你進步了兩名哎！”

蔣浵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我正站在講臺上用多媒體查成績，聞言沒有抬頭，隻是滑動鼠標來到宋輕輕的排名，是比上次月考進了兩名。

但進的是年段總排名。

全年段一共九百八十名學生，宋輕輕在第五百六十八個名次。這個區段的名次別的不說，兩個名次這樣的進退就跟人的體重早上跟傍晚的差別一樣，沒有什麼準確權威性。

我很想過去拿了宋輕輕的卷子過來看看，然後讓她糾錯改錯該幹嘛幹嘛，而不是站在那裡聽蔣浵不走心的吹捧。

但她已經很久沒有跟我說話了，之前哥哥打她的手機找我，宋輕輕也不過是把手機輕輕放在我的桌頭，要不是同桌提醒，我根本沒發現。

我隻能把一切歸咎在蔣浵身上，並且在心裡猛戳宋輕輕的頭。

蔣浵成績那麼差，你整天跟她玩什麼？！我才是第一名！我！

晚自習下課鈴一響，我就抱著書包往外走，片刻不留。因為五分鍾後會有一趟公交經過，隻有坐上這趟公交車我才能搭上回大沽村的末班大巴車，親媽也會帶著妹妹在下車點等我一起回家。

“宋寧，又要去趕車啦！”

託蔣浵大嘴巴的福，幾乎全校師生都知道我跟宋輕輕之間的家庭糾葛，但好在這個學校裡的人都還挺善良，沒有因為家庭背景的不同而苛待你。

我行動迅速地跑出校門，期間還空出一秒衝保安大叔點了點頭。

晚班的公交車上隻有零星的幾個人分開坐著，我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晚上視線不好，我就不在車裡看書了，打算享受一下一天裡唯一的休息時間。

在經過城裡最熱鬧的街市的時候，我恍惚間好像看見了宋輕輕跟蔣浵的身影。

這個時候她們怎麼會在這裡？

好像還是在酒吧門口？

蔣浵這個人我是知道的，學習不行，但泡吧蹦迪門清。她自己出現在這裡我相信，但宋輕輕為什麼也在？宋家每天不是都有司機來接的嗎。

平時因為趕車的原因，我永遠都是第一個出校門的人。現在看來她們倆甚至比我還早在這裡，看裝扮也已經把校服換掉了。

宋輕輕竟然逃課！

當初那個撐著一口氣被吳媽媽趕來城裡上學的女孩竟然也會逃課了。

我拼命扭頭想要分辨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宋輕輕，但那酒吧早就縮成一個黑點，更不用說人了。

我現在沒有手機，隻能等到回村裡再打電話去問個清楚。

心裡想著這件事直到下車，停車站點空蕩蕩的。

吳媽媽跟妹妹沒有來接我。

家裡出事了？

我連忙往回家的路上跑，平時要走二十分鍾的路我不到十分鍾就跑完。

果然，還沒靠近就看見我家的屋子燈火通明的，門外還聚了不少村裡的人。

“媽！”

我跑進門的時候吳媽媽正在掃地，屋子裡鍋碗瓢盆都掉了一地，不少鐵盆都凹陷了更不用說塑料材質的東西。

“哎喲，寧寧回來啦？快幫你媽一起收拾吧，剛才有一幫人在你家一通砸呀，幸好沒傷著人。”

吳媽媽這才察覺竟然已經到了我放學的時間。

“哎呀，媽媽忘記時間了，下次再這樣你就在站點等我，不要一個人跑回來，多危險啊。”

我伸手接過她手裡的掃把，“我擔心家裡出事。這是誰過來了？”

“家裡能出什麼事喲！”吳媽媽剛想反駁，瞥見一地的狼藉又閉了嘴。她嘆了一口氣，“那個劉護士家裡的，說讓咱撤訴。”

我冷笑，“撤個屁，是宋氏集團起訴的她，找我們做什麼？挑軟柿子捏麼。”

“可不是嘛！我也這麼說，但那家人都是流氓，哪聽得懂人話？反正咱不撤，讓她砸！砸完就去買新的，你爸發工資了，還不少呢！”

我樂了，然後四處看。

“妹妹呢？沒嚇著吧？”

“沒有，她今晚去你二姨家玩了，就擱那睡。”

“那正好。”

還沒等我理清腦子裡的思緒，第二天他們又來了。

第三天，第四天……

接連一周，天天都有人到村裡來找麻煩，倒是不打砸了，但一幫人光是在家裡坐著也夠招人煩的了。

親爸特意跟別人調班，天天回家來守著，就怕家裡人受到什麼傷害。我們都默契地沒有跟城裡宋家人說這個事情，也不會同意撤訴，親生的孩子無論是因此吃苦也好、富足也罷，到底是離了親生父母十幾年，這其中感情的缺失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抹去的。

就像我到現在都不會跟吳媽媽撒嬌一樣，宋輕輕在家裡也是有點拘謹，聽哥哥說她經常一個人窩在房間裡，直到飯點才出來。

劉鳳霞不僅沒有悔過，還敢到我眼前來瘋狂蹦跶。好，欺負窮人是吧，我倒要讓她看看什麼叫窮人當自強。

以劉鳳霞的工作習性，之前我就不信她十幾年間隻犯過這一個錯誤。幸好之前就讓哥哥幫忙查過，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三年前劉鳳霞臨退休之際，不知道是腦子壞了還是怎麼的，竟然私自給產婦打麻藥，造成產婦自主呼吸消失，就連孩子也差點難產。事後院方不僅沒有進行處理，反而隱瞞了相關事實，就連那臺手術中的相關醫護人員也是升遷的升遷、離職的離職。產婦家屬根本不知道是因為院方術中的醫療事故才造成自己親人的離世，劉鳳霞的惡行再次被當做無事發生。

劉鳳霞僥幸逃過一次、兩次不要緊，重要的是我知道她這次怕是要踩著縫纫機過自己的退休生活了。

因為三年前那位無辜的產婦父母都是警察，當年因為公務沒能陪在自己女兒身邊，也失了調查的最佳時機，但是不要緊，老天爺會出手。

我把劉鳳霞的罪證郵寄給了對方，很快就從同村的人那裡聽到消息，劉鳳霞被抓了，結伴而行的還有第一醫院的老院長，聽說被帶走的時候正在飯局上向別人推薦自己跟劉鳳霞的私生子。

啊，貴圈真亂。

我很好奇，不知道劉家人現在還想不想讓我們撤訴了。

解決了劉家人我一身輕松，在準備迎接下次月考的來臨時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那天晚上我好像要給哥哥打電話來著？

我扭頭望宋輕輕的座位上看，果然她跟蔣浵都不在。

我戳戳同桌，“同桌，你有看見宋輕輕去哪裡了嗎？”

同桌是個蘑菇頭的乖巧女生，聞言想了想，“最近晚自習她好像經常沒在，蔣浵也是。”

我忍不住擰眉，經常不在嗎？

雖然說宋氏集團有錢，養得起宋輕輕，甚至包括她以後結婚的小家庭，但我還是希望她能夠立起來，在這個她遠離了十六年的圈子裡站起來，盡量減少當年抱錯給她帶來的影響。

以寧媽媽的性格，或許不會對宋輕輕說什麼重話，但心中失望總是難免。我不希望寧媽媽難過，也不希望宋輕輕因為一時的情緒葬送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