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苦笑了一聲。
「你篤定了我會被林世子嫌棄,被國公府丟棄嗎?」
不然他何來的勇氣與國公府抗衡。
「林世子不是良人。」
可至少林承儀光明正大幫助了我,至少他……為我掙得了母親的嫁妝。
在我即將被江家吞沒時,他為我撐起了這片天。
「他為你做這些也不過是為了國公府臉面罷了。」
沈相宜急切解釋,生怕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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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又如何?
我何嘗不是利用國公府的臉面。
我看向眼前這張焦急的臉:「就算我被國公府拋棄了,你打算以什麼身份帶我離開?」
沈相宜沉默了會兒。
「暫且,暫且在外面住著,等時機成熟了,再接回去。」
哦,這麼說,連個妾室都算不上。
看來,他也對我窩囊的形象深信不疑,才敢這樣欺負我。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以後會補償你。」
「不需要了。」
我聽見自己聲音淡漠地回他。
在他滿臉震驚中,我隻提出讓他還回這些年我送他的東西。
「你……認真的?」
我點了點頭:「嗯。」
而且,我已經不需要他了。
22
當年,阿娘生產後身子虛弱,全京城無人不誇贊父親對阿娘不離不棄。
「隻要你娘能好起來,爹爹做什麼都願意。」
他痛哭流涕,守在阿娘的床邊,抱著我。
可阿娘去世一年不到,父親就娶了續弦。
娶妻之前,他負荊請罪,到外祖家門口跪著。
「是我糊塗,見她長得與阿茵相似,便認錯了人。
「如今她懷了身孕,我不能不負責。
「但嶽父大人放心,我隻娶她做平妻,幫著管理後宅,照顧聽晚。
「阿茵永遠是我發妻,日後我也與她葬在一處。」
京城來來往往的人都瞧見了,誰不贊嘆一句父親重情義。
他們沒資格幹涉父親娶妻,唯一能想的,便是將我接回去。
我雖沒阿娘,但我記憶中總有舅舅,有外祖。
但也隻到十歲罷了。
十歲時,江聽月也快九歲了。
我失去所有依仗,她趾高氣昂成了府上小霸王。
父親頻繁來我院子裡,翻找母親留給我的東西。
「你再想想,你母親有沒有什麼書信讓你保管的?」
23
我瞧著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匣子,搖頭。
等他走後,我悄悄從床上爬起來,拿了母親給我做的襁褓。
那是母親親手做的,沿著細細密密的針腳,我發現裡面的異常。
可留在我手上,遲早會被人找到。
沈相宜,便是我唯一能用的人。
我頻繁與他接觸,釋放好感。
「舅舅是被冤枉的,他生前許多好友都來看望過我。」
沈相宜眼珠子轉了轉,立即附和道:
「我也相信褚將軍是被冤枉的,隻可惜我勢單力薄,無法為將軍翻案。」
我哭紅了眼睛,帶著他去拜訪那些叔伯。
沈相宜從他們身上得了好處,便對我越發照顧,送了我許多東西。
我便也送他物件。
有舅舅的兵書,也有舅舅的匕首,都是極好的東西。
在十三歲那年,父親越發不耐煩的時候。
我終於把襁褓連帶著平安符一起給了沈相宜。
「這是母親留給我的,我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就當我們的定情信物吧。」
他要上戰場,搏軍功。
臨走時,我們訂下婚約。
「聽晚,等我回來娶你。」
這一等就是五年,可我沒想到功成名就時,他選擇了江聽月。
24
「你是為你舅舅的事情?」
沈相宜狐疑著開口,又立即皺眉。
「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該往前看。」
他需要我時,信誓旦旦:
「等來日我得了功名,第一件事便是為你外祖家申冤。」
如今他作為京城新貴,進宮面聖也有好幾次了。
卻從未提起這件事。
甚至,他也未履行娶我的承諾。
我窩囊,毫無助力,也因此從不敢將所有希望放在他身上。
但如今他高高在上地指責我,似乎完全忘了,若沒有舅舅生前的積累。
這幾年的仗,他打不贏。
「怎麼?我說錯了嗎?
「聽晚,人要面對現實,你舅舅那些舊部,不也沒幫忙嗎?」
我深吸口氣,苦笑了一聲。
「他們若不幫忙,你如何取得勝利的?
「與敵國對陣數十年的經驗,難道不是他們傾囊相授的嗎?
「他們早已經被打壓得立不起來,都是有家族有家庭的人,能做到這樣……」
「難道我就沒有家族嗎?」
沈相宜打斷我的話,面上閃過失望。
「我原以為你是全心全意為我好,如今想來是我看錯了你。
「江聽晚,你想清楚了,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若你點頭答應,我便從中奔走,到時也斷不會虧待了你。」
我堅定地搖頭,沒有絲毫猶豫。
「既然一刀兩斷,我送的東西,都還給我吧。」
從前我苦於沒有個機會,讓我能直達天聽。
如今,我等到了。
25
國公府世子妃的身份足夠尊貴,尊貴到,我有機會進宮。
「不識好歹!」
沈相宜面色鐵青地離開。
我坐了許久,直到絮兒來喚我。
「走吧。」
我起身,卻沒料想在大堂與林承儀打了個照面。
他身側赫然是個貌美嬌俏的女子。
「你……我……」
林承儀呆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點了點頭,行了禮。
便一句話沒說地離開。
也不知誰將大堂的那一幕傳了出去。
「江家大小姐果真是個窩囊的,遇見林世子與紅顏在一起,也不敢說什麼。」
「何止是不敢說什麼啊,那眼睛,哭得哦,紅彤彤的。」
「何苦受這氣,若是我,就是婚約不要了,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唉,當真是立不起來啊!」
「……」
就連江聽月都聞著風聲來了我這裡。
「還有三天就要成婚,你那未婚夫,可真是……也沒把你當回事嘛。」
她洋洋自得,一臉的幸災樂禍。
我嘆了口氣:「早知道,我便不答應換婚了。」
「我之前送了許多東西給沈將軍,他也沒見送過來,指不定對我還有些幻想。」
「江聽晚!」江聽月氣得轉身就走。?
不過一個時辰,她抱著個箱子扔到我面前。
「我還以為什麼稀罕東西呢?就這?」
我瞥了眼,襁褓還在。
確實,就這,我還寶貝得不行,生怕沈相宜不還回來。
不如就讓江聽月去鬧。
「我勸你認命吧,你這一輩子,注定了被我踩在腳底下!」
她撂下狠話就走。
我想到前幾日聽說沈相宜那個外室已經有了身孕,搖了搖頭。
26
沈相宜身邊的副將林溪是林伯的侄子。
林伯父是舅舅的舊部。
沈相宜回京前,林溪就將邊關發生的事情告訴我了。
他為我抱不平:
【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堂叔才不會這麼幫助他。
【聽晚妹妹,你若是不樂意,我找機會幫你收拾他。】
我立即回了信。
【兄長切勿衝動,此事等你們回來再說。
【我與沈相宜的婚約興許有變動,況且,我也不在意那些。】
心痛,也難受。
但比不過眼前的大事。
況且他如今地位不同往常,林溪要收拾他,必將自損。
得不償失。
如今沈相宜將外室藏得深,一如當年父親藏著繼母。
挺好,兒女輪回。
到時也會是一出好戲。
27
與林承儀大婚當日,我做好了獨守空房的準備。
卻沒想到,我才將釵環取下,房門便被人推開。
他穿著紅色喜服,面目驚愕。
我愣愣地看向他,手不知要往哪裡放。
「你……」
我搶著開口:「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林承儀臉上閃過心虛,緊接著便是愧疚。
「抱歉,那日是個意外。」
我點頭,十分上道。
「無妨,世子若是喜歡,等過些日子接到府中就是。
「隻希望能稍稍晚些,給我點臉面。」
我姿態一如既往的卑微,林承儀皺眉盯著我看了許久。
我轉頭看向窗外,發現外頭下雪了。
絮絮的雪花,翩然落下。
我不喜歡下雪天。
隻因舅舅說:「你娘最愛雪中紅梅,可惜那日我送去的紅梅,她還沒見著就去了。」
後來,我更不喜歡雪。
太冷。
冷到被子不夠,四肢都要被凍僵。
若不小心生病了,絮兒便要為我四處求藥。
「好。」
林承儀走到眼前了,我才回過神來。
他取下我頭上最後一根發釵,又拿了桌上的合卺酒。
那雙眼睛流光溢彩,但我看不真切裡面的情緒。
我們喝了合卺酒。
他給丫鬟婆子們發了喜錢,這才折身回來。
國公府的錦被很暖和。
我與林承儀泾渭分明地躺著,卻覺得渾身發熱。
「你別緊張。」
許是我抖得太厲害,他忍不住出聲。
「嗯。」
我輕輕回了聲,這下換他一個激靈。
「江聽晚,你出嫁前,有人告訴你洞房花燭夜要如何做嗎?」
28
「沒,沒有。」
我攥緊被子,說了謊。
自從上回林承儀給我找過場子後,父親對我婚事也上心起來。
可我還不想。
我沒想過與他同床共枕。
悠長的嘆息聲傳來,林承儀側身面對著我。
「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睜開眼睛:「我,我知道。」
「江聽晚,你當真那麼窩囊?那日是去尋我的嗎?」
心跳頓時漏了半拍。
我抿緊唇不說話。
「罷了,睡吧。」
好在他也沒為難。
可醒來時,我卻整個人都在他懷裡。
我小心翼翼抬起他胳膊,腰上又多了隻手。
他將我整個人抱在懷裡,嘟囔了一聲。
「別動,再睡會兒。」
臉上發燙,我瑟縮著不敢動。
直到某人身體一顫,忽然低頭,迷糊的眼神瞬間變得清明。
四目相對,他怔了一瞬,臉頰閃過紅暈。
「那個……我不知道是你。」
「無妨。」
我不介意這些。
可林承儀面色卻黑了幾分。
「我也沒把你當別人,我原先有隻狗,經常跑到床上來。」
「……」
29
敬茶時,國公夫人拉著我的手,滿臉慈愛。
「在國公府你是世子妃,凡事都是你說了算,無須迎合任何人。
「臭小子若是欺負了你,盡管告訴我,我幫你收拾他。
「回頭我讓張叔協助你慢慢接手府上中饋,我也好多享受享受。」
說著,她又瞪了眼林承儀。
「近日就別出門了,好好在家陪著。」
不等對方回話,我忙開口:
「沒事的,世子難免有些難以推掉的應酬。」
「他能有什麼應酬,都是些插科打诨的事,你啊,別太慣著他。」
我低垂了眉眼,點頭稱是。
從婆母處出來,林承儀遞給我個錦盒。
打開後裡面赫然是江聽月還回來的手镯。
「修好了,與原來的沒什麼差別。
「你看看可滿意?」
我愣住。
這手镯早就忘了。
而且,也不是母親留給我的。
當時故意哄騙江聽月的,如此,她欺負起來才有樂趣。
可我沒想到林承儀竟真放在了心上。
「你上回見到的姑娘是品玉齋的掌櫃,我便是從她手裡拿的镯子,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林承儀訥訥解釋,抓著我的手套上手镯。
「我……我最近每日都會回來,不會叫人看你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