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少爺房裡最忠心的大丫鬟。
滿足他的一切需求,除了……爬他的床。
我不想當準姨娘;我想熬到出府,再求求少爺,自己擇個好兒郎。
可我萬萬沒想到,某日少爺挨了家法,太太來查他的房,一眼看見我楊柳細腰隨風擺,登時怒上眉梢:「好狐媚子!原是你帶壞了爺們!」
主母一聲令下,我被活活打S。
再一睜眼,我回到了剛入府的時候。
看著正在給少爺挑丫頭的太太,我麻溜轉身,躲到庶出少爺屋裡掃地。
她兒子嫡嫡道道,金尊玉貴,無數丫頭削尖了腦袋往他床上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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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要看看,這輩子,沒了我的管束,他屋裡是怎麼個海晏河清的形狀!
1
我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身處下人房。
跟我一同進府的連枝,正用淘米水洗臉:「二爺喜歡白淨的,我可得多洗洗。」
我立刻意識到,我重生在了命運的岔路口。
她說的二爺,是裴府的唯一嫡子裴靈均,嬌養長大的鳳凰蛋。
平時不喜讀書,最愛調脂弄粉,在內帷廝混。
因此,雖然他現在還小,但不耽誤府裡的丫鬟們削尖了腦袋想爬床,以後撈個姨娘當。
前世,我和連枝都因為相貌好,被挑到他房裡伺候。
當我升為一等丫鬟,總管房裡一切雜務時,連枝也不顧我的勸阻,破了二爺的童子身。
其他丫鬟也蠢蠢欲動。
二爺嘗了個遍,又來強迫我,被我拒絕。
裴府奢靡異常,來日必定不得善果,我可不敢陷在這陰溝裡。
可連枝卻覺得我是欲拒還迎。
她趁二爺闖禍挨了家法,跑去跟太太告狀,說都是我引誘的。
太太見我生得美貌,頓時大怒:「好狐媚子!原是你帶壞了爺們!」
她一聲令下,我被活活打S。
而平裡鬧著要吃我嘴上胭脂的二爺,眼睜睜看我斷氣,唯唯諾諾,屁都不敢多放。
可太太不知道。
被她虐S的我,才是二爺屋裡唯一一個幹淨的人。
若不是我這個一等大丫鬟潑辣能幹,時刻管束,她兒子隻怕要精盡人亡。
想到這裡,我翻身下床,燒了一大壺水,一口氣咕嘟咕嘟地全喝下去。
明天就是太太和二爺挑丫鬟的日子,我惹不起躲得起。
我倒要看看,沒了我,二爺房裡是多麼海晏河清的情狀!
2
次日一早,我和連枝,還有其他十幾個丫頭一起,低頭站在了太太和二爺面前。
二爺現在才十三歲,瞧見我時眼睛一亮:
「娘,我要那個穿青衣的姐姐,她腰最細。古詩雲,風擺楊柳細細腰,如……」
太太也如前世一般,把他抱在懷裡,寵溺地撫摸著他:「行啊,叫她好好伺候你。」
她話說到這裡,我已抬起頭,露出一張……腫成豬頭的臉。
我有睡前喝水易腫的毛病。
昨晚,我可是喝了一大壺水才睡下,今早如願化身豬剛鬣,嚇得二爺差點跳起來:
「打出去!打出去!怎麼有這樣醜陋的女孩!」
站在我旁邊的連枝吃吃嘲笑出聲,引起了太太的注意。
她仔細打量著連枝:「就這個吧,看著粗粗笨笨的,以後不容易生事。」
然後,她又扭頭看向我:「這一個留在內院有礙觀瞻,就送去大爺那裡吧。」
大少爺是府裡的庶長子,今年十八歲,生性殘暴,已經折磨S了好幾個通房。
我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被大爺看見我的容貌,隻怕我也難逃厄運。
但我也不能每天都水腫著……
電光石火之間,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說:「啊?那三爺那裡誰去照料啊?」
3
大爺居長,二爺佔嫡,三爺裴靈臺啥也不是。
偏偏他娘活著的時候,是老爺最寵的姬妾。如今雖然難產S了,太太仍深以他為恨。
府裡的丫鬟們都不願意去伺候三爺。
因為他卑賤得比二爺的小廝還不如,跟著他,就是斷了榮華富貴。
我一提三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連枝更是毫不掩飾她的幸災樂禍。
太太手裡捻著佛珠,聞言冷笑:「大好的日子,你偏提那晦氣東西。既如此,那就讓你去伺候三爺,也讓其他人看看下場!」
我趕緊一副嚇壞了的模樣,磕頭認錯,但太太一揮手,就有兩個婆子來把我拖走了。
路過連枝時,我聽到她小聲嘲諷:「連翹,你這回可完嘍。」
完了嗎?
我默不作聲,腦子裡卻想著三爺的結局。
上輩子,二爺因一個男倌,跟慶國公府的公子起了衝突,不慎將對方打S了。
慶國公府沒落已久,隻剩虛名,但一狀告到京兆尹府,也不是小事。
眼看二爺要遭,太太「偷梁換日」,竟把三爺捆了交給慶國公,硬說那天打人的是三爺。
然後上下買通打點,把三爺判了一個斬監候,敷衍完了官司,慶國公申訴無門,一氣S了。
至於三爺……後來好像蒙大赦,免了S罪,流放去了。
可憐那年他才十五歲。
我本來以為我馬上就能到三爺屋裡去,結果沒想到,指給三爺的人,婆子們不上心,生生晾了我半個月。
我怕節外生枝,隻能一直保持水腫。
終於,還是我自己去找了管家娘子們,才被送到了三爺那裡。
然後就看到倒反天罡的一幕:
二爺屋裡的三等小丫頭,名叫果兒的,正揚手將手裡的小玻璃瓶扔在地上,對三爺說:
「哪家的爺們圖賴丫頭們的幾文錢,這桂花米露我不賣了,你想要,就自己撿去!」
三爺手裡捏著幾十個錢,怔愣了一下,隨即紅了眼眶,垂下眼皮,慢慢地彎下腰去。
4
我直接走過去,一伸手,將果兒推得一跤跌倒。
然後搶在三爺之前,撿起桂花米露,劈頭蓋臉往她身上砸。
接著,左手掐腰,右手把三爺撥拉到身後,手指戳到果兒鼻子上:
「三爺是府裡的主子,你也敢跟他大小聲,仔細折壽!這桂花米露是舅老爺從高句麗帶回來的,你怎麼有?走,咱們到老爺跟前對質去!」
果兒的臉一下子白了,她心虛嘴卻硬:「這是二爺賞我的。」說完不敢看我,飛快地跑了。
我朝她背影呸了一聲,才問:「三爺,你沒事吧?」
三爺今年才十一歲,比我矮一截,他震驚地仰望著我。
後來,我才知道,那瓶米露是果兒從二爺處偷來的,三爺看見了,想買來給姨娘祭祀。
兩人談妥了四十文,三爺拿出一串五十文,才想數錢,果兒就要全部搶走,他不給,果兒就折辱他。
我摸摸他的頭,心想,這輩子,我絕不讓他落得那樣悲慘的下場。
他住在老爺書房外的一間小小抱廈,除了我,還有兩個二等丫鬟伺候。
她們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對不受寵的小主子十分敷衍。
見我拉著三爺的手回來,她們馬上就不高興了,譏諷我想攀高枝兒。
我指著空蕩蕩又到處落灰的屋子:
「好好好,姐姐們不想攀高枝兒,都腳踏實地的。那你們倒是說說,三爺屋裡的仿汝窯青花瓷盤擱在哪兒?搪瓷的小口瓶兒又在哪兒?還有那生霉的鳥籠子,在哪兒呢?」
5
她倆對視一眼,也都心虛,繼而怒道:
「我們是伺候三爺的,難道是看屋子的不成?你是個細心的,你倒是說說,這些東西都在哪兒?」
說完,她們都笑起來,似乎覺得問住了我,畢竟,我是第一次來這屋裡。
可我隻是一邊給三爺倒茶,一邊倒豆兒似的,準確地說出了每一樣物件的所在。
我前世能做到一等丫鬟,沒有敏銳的觀察力和出眾的記憶力,我靠什麼吃飯?
我一下子就鎮住了這兩位副小姐。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都在吵架。
跟乳娘吵,跟廚房吵,跟針線房吵,跟門房吵。
前世的記憶幫了大忙,我拿捏他們的短處,易如反掌。
於是就吵來了三爺應得的月銀,嫩嫩的蛋羹,厚實的冬衣,賣針線活的渠道。
三爺小口小口吃著蛋羹,看向我的眼神,幾乎都帶著崇拜了。
當晚,那倆丫鬟嘲諷我長得像「豬頭」時,他不悅地將手裡的茶碗頓在桌子上:
「你們再罵連翹姐姐一句,我就帶著你們去見老爺,到時候,你們隻跟他說話!」
「三爺,你……」她們震驚地瞪大眼睛。
因為,這是唯唯諾諾的三爺,第一次擺主子的威嚴。
我當時也很驚訝。
很久以後,三爺才扭扭捏捏地告訴我,自他出生,所有人都要他謹小慎微、卑躬屈膝地活著。
可那一天,我打果兒、罵丫頭,從他最親近的乳母到不見面的門房,都被我罵得老老實實。
他意識到,人得有點烈性,才不算白活一場。
倆丫頭不敢明著頂撞他,隻是小聲嘟囔:
「……一個醜丫頭,老爺見了,未必不嫌她醜,得意什麼!」
嗯,醜丫頭。
第二天,我就消腫了。
6
當我水靈靈地站在大家面前時,所有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乖乖!這還是那個腫豬頭嗎!分明比畫上的仙女還俊些!」
「若是二爺看見了,這可不得了!」
「是啊,怎麼就分到三爺這裡來了呢。」
三爺本吃早飯,聞言頓住。
在看我時,眼裡多了懷疑。
我潑辣、爽利、能幹,是最上等的丫鬟,卻到了他屋裡。
若我如剛來時那般醜陋,也說得過去,可我分明模樣不差,合該去伺候得寵的少爺。
所以,他懷疑,我不是來伺候他的,是來監視他的。
我感受到了他的懷疑,不僅不生氣,還很欣慰。
太好了,我家主子雖然懦弱,但是腦子不笨。
他一連幾天有點避著我,直到我拉住他,直截了當地問:「三爺,你覺得我漂亮嗎?」
他啊了一聲,說不出話,臉卻不知為何有點泛紅。
我又問:「你覺得,我應該擠到二少爺屋裡,給自己掙個姨娘的前程,是不是?」
他沉默了良久,才說:「……我姨娘就是那樣做的。」
是啊,他的生母香姨娘,就是搶在主母前面爬上了老爺的床,後來開臉生少爺。
可是香姨娘的下場呢?
那天我們談了很多,最終達成一致:
他努力讀書,為香姨娘爭一口氣,也給自己爭話語權,以後抄家破產,也有個活路。
這樣,等再過幾年,他就給我放籍,讓我見識天地廣大。
有了這個目標,本來對書本不怎麼感興趣的他,竟也加倍努力地挑燈夜讀起來,於學問上進益飛快。
甚至有一日,他放學回來,高興地扔了書包,就來拉我的手:「連翹姐姐,先生誇我對聯對得好,比二哥還好!」
我當時正在給他縫衣裳,聞言手一抖,針就扎進了指肚上:「壞了!」
7
太太是不允許庶子比她的心肝兒肉更出挑的。
先生一句實事求是地誇贊,卻刺得她肝疼。
沒過幾天,她就說,馬上就是佛祖誕辰,三爺是個沒娘的孩子,可憐見的,正好讓他多抄幾篇經文祈福。
於是,每天晚上,她都要三爺去她屋裡抄經。
外面的人都說她賢惠,可他們不知道,她故意把燈撥得半明不暗的,還要三爺寫蠅頭小楷。
她想把三爺的眼睛熬壞。
我心急如焚,卻沒辦法。正在著急時,在廚房裡撞到了許久未見的連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