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日夜夜地吞服，期待著在夢中與皎皎重逢。
然而，夢境卻如同破碎的鏡子，映照出的都是些零碎的片段。
他看到皎皎在御花園裡翩翩起舞，笑容明媚。
他看到皎皎在御書房裡為他研磨，溫柔賢淑。
他甚至看到皎皎在鳳儀宮裡為他誕下皇子，母儀天下。
可這些都隻是夢境，都是他親手毀掉的夢境。
比起這些，沈俞初最常夢見的還是那日他強迫皎皎服下情蠱的場景。
皎皎哀求的眼神，絕望的哭喊，一遍遍地在他的腦海中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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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俞初，你會後悔的……」
皎皎的聲音如同詛咒，深深地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他猛地從夢中驚醒，冷汗浸透了寢衣。
那時他說什麼來著？
他好像在說：「後悔？朕從來不後悔。」
36
沈俞初做了一個夢。
夢裡，皎皎沒有S，而是吃了藥，易容假S逃到了鄉野。
而他終於在五年後找到了皎皎。
他帶著數千精兵來到鄉野時，皎皎正牽著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女孩，在田野間奔跑嬉戲。
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喊著「娘親」，皎皎則溫柔地笑著，眼裡滿是慈愛。
「娘親，我要吃糖。」小女孩抓著皎皎的手不斷晃悠，「吃糖嘛，就一點點。」
皎皎寵溺地刮了刮小女孩的鼻子，從懷裡掏出一塊糖遞給她。
那畫面，溫馨得像一幅畫。
皎皎，居然和別人有了孩子！
沈俞初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好像這不是夢，就是現實。
沈俞初不知不覺地走向了皎皎，見到他，皎皎有一瞬間的怔愣：「沈俞初。」
但很快，她的眼神平靜下來，仿佛沈俞初隻是一個多年不見乍然相逢的朋友。
「西西，這是沈伯伯。」皎皎將小女孩牽過來，與沈俞初問好。
小女孩眨巴著大大的眼睛看向沈俞初，乖巧道：「沈伯伯，你長得好漂亮呀，和我娘親一樣漂亮。」
沈俞初下意識地蹲下，溫柔地回答：「是嗎？西西也很好看。」
西西伸出手，摸了摸沈俞初的鼻子：「沈伯伯，你可以抱抱我嗎？」
皎皎有些訝異地看向西西：「西西，怎麼這麼沒禮貌？」
沈俞初本不喜歡小孩，他宮裡的那些皇子，他都從未正眼看過，隻覺得吵鬧，可眼前這個小女孩卻不一樣。
沈俞初搖了搖頭，示意沒事，他彎下腰將小女孩抱起，讓她坐在自己的懷裡，抱著她狠狠地轉了幾圈，小女孩身子小小的，軟軟的，身上有著和皎皎相同的香氣，面對沈俞初的舉高高，她不僅一點不怕，反而笑得更開心了：「哇，伯伯你力氣好大呀。」
皎皎看了沈俞初一眼。
也就是這一眼。
沈俞初空落落了好久的心髒迅速被酥酥麻麻的酸澀淹沒。
小女孩玩性很大，待了一會兒就又從沈俞初身上下來，跑去田裡捉蝴蝶了。
沈俞初偏頭看向皎皎，她站在她身邊，眉眼含笑地看著西西嬉鬧，她眼眸低垂，青絲散落的模樣，十分溫婉。
歲月不敗美人，這麼多年過去，皎皎亦如當年，他卻已經老了許多，發間早已有了不少銀絲。
或許這就是皎皎心心念念的自由。
無論是吃了情蠱之前，還是吃了情蠱之後，在他身邊的皎皎，永遠小心翼翼，心事重重。
可現在的她，舉手投足中滿是輕松。
她現在很快樂，比待在他身邊時快樂很多。
沈俞初看著皎皎臉上的笑，最終還是讓圍在田莊邊的士兵們都偷偷散去了。
算了吧。
就這樣算了吧。
就讓皎皎一直這樣自由幸福下去吧。
麥香撲鼻，蝴蝶紛飛，沈俞初在洶湧的麥田中長久而安靜地望著皎皎，與她做著最後的道別。
沈俞初想。
他終於懂得了如何愛一個人。
在失去愛的時候。
（正文完）
番外：
陽光透過窗棂，灑在我的書桌上，照亮了攤開的書卷。
「娘親，這個字怎麼念？」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抬起頭，看見我的女兒顏曦正站在我身邊，手裡拿著一本《千字文》，圓圓的小臉上滿是求知欲。
「曦曦，這個字念『仁』。」我放下手中的毛筆，耐心地教她，「仁者愛人，就是說要有愛心，要對別人好。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哦，仁者愛人。」顏曦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用稚嫩的童音一字一頓地念道，「仁、者、愛、人。」
看著她認真的模樣，我的嘴角不禁泛起一絲微笑。
五年前，我跳入江水，表面上自尋S路，實際上是金蟬脫殼。
我知道，就算沈俞初答應讓我走，他也不會真的放手的。
他骨子裡的偏執和佔有欲，在我跟他回去之後，會將我徹底逼瘋。
念念離開後偷偷給我送了兩樣東西，一個是閉氣丸，一個是情蠱的解藥。
「姐姐，我知道，其實你並沒有恢復記憶，這是情蠱的另一枚解藥，吃了它，你便能想起一切，到時候你若想離開皇宮，便按照信上所寫逃跑，我和謝昇到時候會去接應你。
「選擇權在你手上。」
後來，我服下了情蠱的解藥，選擇遁入江水，假S脫身。
無論那晚沈俞初選擇什麼，我和他的結局都隻有一個。
永不相見。
我和念念來到江南小鎮，隱姓埋名，過上了平靜的生活。
我開了一家私塾，教孩子們識文斷字，念念則和謝昇開始做起生意，日子過得輕松而幸福。
五年過去了，我早已習慣了現在的生活。
「娘親，你在想什麼呢？」顏曦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沒什麼，娘親隻是在想一些以前的事情。」我摸了摸她的頭，柔聲說道。
「以前的事情？是關於爹爹的嗎？」顏曦好奇地問道。
我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是，不是關於他的。」
顏曦是我在善堂中領養的女兒，但她並不知道這一點，我也不打算告訴她，對我而言，她就是我的親女兒。
可別的孩子都有爹爹，顏曦卻沒有，自然對她爹爹是誰，有了疑問。
「娘親，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關於爹爹的事情？」顏曦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樣，追問道。
「曦曦，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娘親再告訴你。」我搪塞道。
「可是，我想知道。」顏曦堅持道。
「曦曦乖，聽話。」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娘親，你是不是還在生爹爹的氣？」顏曦突然問道。
我驚訝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曦曦，你怎麼會這麼問？」
「因為我聽姨姨說，你以前是皇宮裡的娘娘，後來因為爹爹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所以你才離開皇宮的。」顏曦一本正經地說道。
「曦曦，那些都是大人們亂說的，你不要聽他們胡說。」我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可是，我也覺得娘親像皇宮裡的娘娘，要不然怎麼這麼好看？」顏曦歪著頭，一臉天真地問道，「如果娘親不是皇宮裡的娘娘，那我為什麼沒有爹爹？」
我避開她的目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娘親，你告訴我嘛，我爹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顏曦不依不饒地追問道，「是不是他真的惹你生氣了，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所以娘親不要他了？」
看來這孩子，今天不問出個所以然來，誓不罷休了。
「曦曦，你爹爹他……」我頓了頓，腦海中浮現出沈俞初那張俊美卻冷酷的臉，「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在他的視角裡，他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但在我的世界裡，我的選擇也是正確的。
「感情這種東西，不是非黑即白，我和你爹爹分開，不是因為誰做錯了什麼，而是因為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選擇。
「曦曦，你明白嗎？」
顏曦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伸出小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
「娘親，你不要難過，我現在有你，你還有我，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的。」
我緊緊抱住她。
「曦曦，謝謝你。」
我選擇離開沈俞初，並不是因為恨他。
「朕對你和傅家那麼好，你們卻一直在騙我！」沈俞初手上的力道加重，我的下巴一陣刺痛，「如果不是那日十七弟發現了不對，我估計還要被你們一直騙下去。」
「（「」「來看看你和曦曦。」傅知念笑著說道, 「謝昇也來了，在外面和顏曦玩呢。」
「他還好嗎？」我問道。
「好，當然好。」傅知念笑道，「他啊, 現在可是個大忙人，生意做得越來越大了。」
「那就好。」我點點頭, 「當初要不是我，他的手也不會……」
「不，姐姐，謝昇的手不是因為你，我們也從來不怪你。」
「姐姐, 你後悔過嗎？」傅知念突然問道。
「後悔什麼？」我反問道。
「後悔離開皇宮, 後悔離開他。」
我沉默了片刻，然後抬起頭，看著遠處的天空。
「不後悔。」
人生如棋，落子應無悔。
「念念, 你我自幼父母雙亡，我身為長姐, 身上肩負的擔子更重, 從未有過自我。」我輕輕嘆了口氣，回憶起過往的種種，「後面又和沈俞初糾纏數年, 直到現在, 我才找到了人生的意義。
「姐姐，那你還愛他嗎？」念念輕輕地說。
我點了點頭, 又搖了搖頭：「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最愛自己。」
現在回看，待在沈俞初身邊的每一天，我都膽戰心驚。
傷害不會因為有理由而可以被原諒。
退一步來說，就算我留在了宮中，可沈俞初的宮裡有那麼多妃嫔, 他現在愛我, 那以後呢？若以後我老了, 色衰愛弛, 沈俞初還會護住一個什麼家世都沒有的我嗎？
男女情愛, 本就是世上最不可靠的東西。
若我沒有出過宮，沒有看過太陽朝夕升落, 沒有看過雲雀展翅高飛，在沈俞初的盛寵攻勢下, 我的確會心甘情願地待在宮中, 原諒過往的一切，繼續做愛情的囚徒。
但我見過。
天地悠悠，並非愛情可能比，而我, 想做一隻飛往高山的鳥。
浮生暫寄夢中夢，世事如聞風裡風。
「曦曦，今晚想吃什麼？」我笑著朝院子裡和謝昇玩耍的顏曦走去。
「娘親！」顏曦看到我，立刻開心地跑了過來, 一頭扎進我的懷裡，「我想吃肉！」
「好好好，今天娘親給曦曦做五花肉好不好？」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