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留人。」
那公公翻身下馬，拿出聖旨。
「丞相給貧苦百姓施粥看病，為民操勞，宋貴妃孕育皇子有功，今功過相抵，免去相府S罪，然S罪可免，活罪難逃，丞相貶為庶人，攜家眷流放嶺南。」
陸今安遞給公公一個荷包，詢問道：「父皇怎麼突然改主意了？」
那公公唏噓道：「宋貴妃吞水銀而S，遺願是放宋聞璟出獄，和留相府眾人一條活命。」
姑母S了。
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我眨了眨幹澀的眼睛。
霜雪S時，我流了太多的淚，現在已經哭不出來了。
我的姑母，是嬌縱蠻橫的貴妃，她一怒，血流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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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們都懼怕她，可她將小小的我抱在懷裡，說我們家沅沅冰雪聰明，合該一輩子無憂無慮。
哪怕後來，我要和陸聞璟退婚，姑母氣得要與我S生不復相見。
卻還是會派信任的宮女，到寒州看我過得好不好。
11
「宋沅沅，跟我回太子府。」
陸今安在喊我，我卻固執地站在原地。
「宋沅沅。」陸今安不耐煩了。
我聲音沙啞：「我是下堂婦，理應跟著相府一起流放。」
陸今安手控制不住地顫抖，他怒上心頭：「你什麼意思？」
我說：「我不回太子府了。」
五年前的宋沅沅，與親生爹娘斷絕關系，負了所有人，都要對陸今安不離不棄。
五年後的宋沅沅，寧願流放嶺南，吃盡苦頭，也不想和陸今安在一起。
陸今安強硬地將我帶走。
芳華院內，陸今安撫摸著我臉上的傷疤，輕聲道：「沅沅，你說過，永遠不會離開陸今安的。」
「不作數了。」
我現在一閉上眼，就想起痴傻的陸聞璟，慘S的霜雪，吞水銀的姑母。
皇家風詭雲譎，我自小被寵壞了，沒見過這陰暗面。
如今，親身體會到，我方才悔不當初。
「我從不是什麼好人。」陸今安面色癲狂，「你闖進了我的世界，給予我溫暖，現在想脫身離開，你做夢。」
我面無表情：「苦苦糾纏，不過是互相折磨罷了。」
陸今安輕笑：「那就互相折磨。」
12
太子府的日子，孤冷難挨，宮人們輕賤我，沒有碳火，送來的膳食都是餿的。
我逃不出去，霜雪滿身是血的樣子歷歷在目。
外面的人，最好不要來救我了，我隻會牽連他們，像個禍害。
陸今安在等我低頭，可我精神狀態愈發差，見到他就忍不住犯惡心。
迷茫之際，我從食盒裡發現了一包藥，和一封信。
這天，沈如意主動找上了我，她懷抱著波斯貓，唇角含笑。
「宋沅沅，你這副樣子，真是太可憐了。」
什麼樣子呢？我坐在銅鏡前，看了看自己，骨瘦如柴，以往白皙的臉上布滿疤痕，眼睛如S水般毫無波瀾。
確實可憐。
我主動詢問：「太子妃，可以放我走嗎？」
沈如意反問：「走了，你準備去哪裡？去伺候陸聞璟那個傻子嗎？」
我坦誠相待：「我不愛太子了，太子妃若將我送出府，我一定遠離京城，此生不再回來，我會與陸聞璟做對平凡夫妻，再也不打擾太子妃。」
我字字句句，皆發自內心，沈如意是個拎得清的。
我留在太子府，就是潛在的禍患，不如送我走。
可沒等沈如意開口，外面傳來一句譏諷的話。
「這麼想走？當我太子府是集市呢？」
是陸今安，他今日穿了一襲青色長衫，頭戴玉冠。
恍惚間，我看到了十二歲的陸今安，抵觸我的靠近，卻將我送的玉佩隨身攜帶。
會因我蹙眉，就慌張不已，反復問我，他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別怕嘛。」陸今安摸了摸我的頭，想撫平我緊繃著的神經。
「本宮沒說不讓你走。」他笑起來，天真無邪，「你走吧，今日踏出這個院子，你就是自由身了。」
我沒說話，大步朝外面走。
身後之人卻搭弓射箭，第一箭刺穿了我的肩膀，血液橫流，我沒停下腳步。
第二箭射在了我的胸口，我站立不穩，卻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我踏出這個院子，就能去照顧陸聞璟了。
笑容和煦的陸聞璟仿佛站在院門前朝我招手，我不能停。
可第三箭射在了我的膝蓋處，我癱倒在地，離院門隻差一步。
隻差一步……
偏偏陸今安還在身後笑：「沅沅不走了嗎？起來啊，本宮讓你走。」
話到最後，甚至是吼出來的，把花容月色的沈如意都嚇得臉色蒼白，找借口走了。
13
我很久很久站不起來，呼吸越來越微弱。
陸今安終於理智回籠，他跌跌撞撞地朝我走過來。
「沅沅，你別嚇我。」
太醫來了，血水端出去一盆又一盆，最終我還是斷了氣。
S前，我握住陸今安的手：「今安，答應我，別找陸聞璟的麻煩，是我虧欠他。」
滾燙的淚水砸在我的脖頸處，陸今安嗓音哽咽：「我不找他麻煩，沅沅，你別離開我。」
可我還是咽了氣，S在陸今安手裡。
陸今安瘋了，被欲望侵蝕的人，此刻因我的離世，癱倒在地。
他呢喃道：「宋沅沅，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對我這麼狠做什麼。」
14
陸今安從沒想過，會親手S了宋沅沅。
皇宮捧高踩低，母後被人設計通奸時，他六歲。
長到十二歲時，宋貴妃的侄女、皇弟的未婚妻、相府千嬌百寵的宋沅沅來到他身邊。
他開始抵觸，怕給不了宋沅沅好的生活，宋沅沅十五歲及笄禮時，他向父皇低頭，換來一個簪子，給了宋沅沅。
他被貶寒州時，宋沅沅負了所有人，都毅然決然地跟他走。
可他太想要權勢了，他將宋沅沅送到陸聞璟床上。
能與他爭皇位的人，失了聖心，他命人將陸聞璟折磨成傻子。
可宋沅沅不理他了，他用沈如意刺激她，不讓太子府的下人對宋沅沅好。
他等著宋沅沅低頭，可宋沅沅一直不理他。
於是，他想著，他穿上初見宋沅沅時的衣服，在他生辰之日，向宋沅沅賣慘裝可憐。
可踏進芳華院時，卻聽到宋沅沅要和別人做夫妻。
那他算什麼！
陸今安忍不住對宋沅沅射箭，可素來嬌弱的女子寧願滿身是傷，都要離開他。
他也想不明白，他分明避開了要害，宋沅沅為什麼會S。
太醫說，是磋磨過度，本就鬱結在心，如今又受了重傷，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活宋沅沅。
原是陸今安親手摧毀了自己的光亮。
15
陸今安登基為帝後，遍尋活S人的方法，他治理下的國家，井井有條，百姓富足，稱得上千古一帝。
可他唯有一點不好，他出重金遍尋能人，隻為復活一個都成了白骨的S人。
凡是揭下皇榜，卻沒能復活成功的人，都會被帝王斬於劍下。
短短六年間，劍下亡魂無數。
可陸今安費盡心思，哪怕真的尋到了活S人的辦法，我也不會出現在他眼前。
因為，我根本沒S。
我吃了姑母部下藏在食盒裡的假S藥，上演了一出金蟬脫殼，逃出生天。
我在江南一家鋪子，買糖葫蘆，新鮮飽滿的山楂，裹上融化的糖，酸酸甜甜的，很開胃。
陸聞璟喜歡，我們的孩子陸錦年也喜歡。
16
我拿著手上的糖葫蘆，走過石板橋，回到了炊煙嫋嫋的家裡。
陸聞璟正在燒火做飯，他弄得滿臉是灰。
見我回來，他眼睛亮亮的：「沅沅，我燉了紅燒肉，你盛碗米飯就能吃了。」
陸錦年高興地撲過來，拿起一串糖葫蘆吃了起來。
「娘親，好喜歡你。」陸錦年從不吝嗇示愛。
我揉了揉小孩白嫩的臉：「娘也喜歡你。」
我逃出太子府後，就和陸聞璟解釋了一切，我們拜堂成親。
次年，陸錦年就誕生了，皺巴巴的小孩，慢慢長成風流倜儻的模樣。
陸聞璟智力和記憶都停留在了幼時，可他去種地，我給人繡花，加上姑母留下來的積蓄。
日子越過越有盼頭。
我心底的仇恨，卻始終消除不了。
活著的人，譬如陸聞璟，我可以竭盡全力地彌補他。
可S了的人呢？我枉S的姑母，百箭穿心的霜雪。
我不為她們報仇，誰又在乎她們。
爹娘年邁，又成了庶人，連見天子的機會都沒有。
17
「姐姐，我已經學你學得惟妙惟肖了！」
春花端起碗，滿面笑意。
她是我從青樓救回來的小姑娘。
那時春花不願接客，即將被打S，我給了她新生，隻因她長得像我。
我讓她處處學我，跟她講我和陸今安的相處過程。
隻待此時，將她送到陸今安身旁，以身飼虎，找機會S了陸今安。
我卻心軟了：「我從見你的第一面，就在算計你，春花，還願為我冒險進宮嗎？」
春花滿不在意：「沒事啊，人無完人，如果沒有姐姐，我早就S了。」
於是，春花往京城趕，她頂著我的身份，入宮為妃，她說當年是假S，臉上的疤也被江湖遊醫治好了。
如今在外面過得不舒服，就回來找陸今安了。
陸今安大喜過望，甚至赦免了被流放的相府眾人。
聽聞已經被封為皇後的沈如意，因妒忌春花，想給春花下毒，被廢除後位，打入冷宮。
沈如意生下的兒子，也受了牽連，被貶去偏遠的封地為王，此生與皇位無關。
盛極一時的太傅沈家，轟然倒臺。
聽聞天子身體愈發虛弱，查不出來原因。
18
陸今安快S了。
我心口鬱結多年的怨氣，剎那間就散了。
果然，隻有仇人S了，我才能做到不恨。
這天，我給人繡完花，照常買糖葫蘆，準備帶回家給陸錦年。
轉過頭，卻發現一襲青衫的男子，盯著我看了許久。
是本該在皇宮中的陸今安。
「沅沅。」陸今安從懷中拿出一根簪子，那是我們的定情信物，「跟我回京吧，照顧一個廢人，很累的。」
我沒去接簪子，輕笑：「我從不在意這些，當年你前途盡毀, 我也未曾言棄。何況，我和聞璟已經有了一個五歲的孩子, 正是離不開娘親的年紀。」
陸今安嘔出一口血，他忙用錦帕去擦，不願在我眼前露出狼狽模樣。
「我活不了多久啦。」
陸今安的語氣很輕松，像是在說今天的陽光很好。
「你多陪陪我, 好不好？」他甚至在祈求。
「娘親。」
遠處傳來一道稚嫩的童聲, 下一瞬，軟軟糯糯的陸錦年就跟個白面團子一樣，撲到我懷裡。
我抱著小孩，朝陸今安搖頭：「孩子離不開娘親呢, 皇上莫要糾纏。」
陸今安晦暗不明的目光，打量了陸錦年許久。
我心裡發毛, 陸今安卻隻是愣神道：「如果我們有孩子的話，那該多好。」
19
我曾經和陸今安相依而眠時，談論過兒女繞膝的場景。
陸今安說要讓兒女榮華富貴, 生來就是人上人。
那時, 陸今安目光炯炯，透著野心。
貧苦百姓的日子難挨, 我也說要盡力讓兒女過上好生活。
如今真有了孩子, 不用多麼錦衣玉食。
隻要不為生計發愁，用愛和耐心, 去寵著孩子, 照樣能把陸錦年養成陽光開朗的性子。
與陸今安截然不同的性子。
陸今安抿唇：「如果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就像是漂泊的浮萍, 有了可以依靠的實木, 再也不會傷心。」
我懷抱中的陸錦年發出疑問：「叔叔過得很不開心嗎？」
陸今安沒有回答, 隻是遞過來一盒金子。
他笑起來：「給孩子買些好的衣裳。」
陸錦年甜甜地說，謝謝叔叔。
陸今安卻直直盯著我：「沅沅，宮裡的那個冒牌貨，是你派來的吧, 你想我S，是不是？」
我反問道：「你把春花怎麼了？」
素來恣意瀟灑的陸聞璟，正色道：「是我強迫太子妃，所有罪責，我一人攬。」
「（過」我和陸聞璟拜堂成親時，因我身份敏感, 不能見光。
我們就沒有上官府登記。
我冷漠道：「我不在意這些虛名。」
陸今安幽幽嘆息：「可我在意, 這好像是我唯一能與宋沅沅牽扯上的辦法了。」
「百年之後，史書上，你我二人共同名流千古。」
20
陸今安和我說對不起。
他沒有強取豪奪, 他怕再一次失去我。
次年, 皇帝駕崩。
我和陸聞璟開了個酒樓，生意紅火。
相府眾人在酒樓打下手，日子平淡幸福。
過往仇恨，煙消雲散, 我奔赴山海，愛人在側，樂得自在。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