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為惡毒婆婆,被兒子騙上了調解節目。
臺上,兒媳挺著大肚子,用心灰意冷的口氣講述我對她的百般苛待:
懷孕後不給她吃肉;
40 度高溫不準她開空調;
她洗澡超過五分鍾我就直接關熱水;
將她的狗故意毒S;
懷疑肚子裡是女孩強迫她打掉孩子。
她聲淚俱下,泣不成聲,收獲了全場人的同情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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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斥責我,「你也是女人,為什麼這麼惡毒對待另一個女人?」
網紅嘉賓諷刺我,「你們家有皇位要繼承?」
心理學教授一針見血揭露我陰暗心理,「你這是戀子情結。」
觀眾一個個義憤填膺,「壞人變老了!」
兒子當著全場的面哭著向我下跪。
「媽,為了您兒子的幸福,為了未出世的孫子,您就給媛媛倒個歉吧!」
萬夫所指之際,我忽然想通了。
我決定,兒子兒媳都不要了。
1
兒子江辰給了我一張票,說單位發的福利,可以去電視臺《愛心調解》當現場觀眾。
「您反正現在退休沒事,去湊湊數吧。」
因為房子過戶的事,江辰已經好一陣子沒有主動開口和我說話了。
我當即滿口答應。
《愛心調解》是本地非常有名的節目,身邊的人都喜歡看。
為了不給江辰丟人,我破天荒花錢去理發店做了個頭發,又把平時舍不得穿的緞面旗袍拿出來穿上。
倒了三趟公交車,我準時到了電視臺,按照江辰的囑咐找到工作人員小杜。
「怎麼這麼晚?」
小伙子臉色不太好看,「開天窗你們負責啊?」
我心想自己沒記錯時間啊,也不好多問,隻好訕訕地笑。
他把我安置在一個小房間,再三交代我不要擅自離開,就沉著臉走了。
獨自等了半個小時,我正滿心疑惑,見他匆匆推門進來,
「到你了,現在跟我走!」
我以為他要領我進觀眾席,卻發現自己走到一個紅色大門前。
小杜撩開一層厚重的皮簾,連聲催促:
「快,你上去!」
我幾乎是被推搡著走進了那道大門。
眼前驟然一亮,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到了臺上。
與此同時,男主持人高亢的聲音響起:
「下面,我們有請江先生的母親,莫女士的婆婆,李文藍阿姨上場!」
霎時,臺下臺上無數雙眼睛落在我身上。
一道刺眼的追光直直打過來。
我被刺得眯了眯眼,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
手忽然被人攙扶,江辰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我身邊,低低在我耳旁說道:
「媽,媛媛要打掉孩子離婚,她唯一的條件就是您當眾給她道個歉。我實在沒辦法,您就幫幫我這回。」
「所以……你特意把我騙來?」我又驚又怒,轉身就要走。
「不,我不參加這個!」
「媽!」
他咬著牙,一臉痛苦決絕。
「您如果這會兒走,我們母子情分今天就算到頭了!」
我一僵,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兒子。
2
我沉默地坐上舞臺左側一個單獨空位。
對面,江辰和兒媳莫媛並肩坐在一起。
江辰低著頭,不敢看我。
莫媛挺著高高的肚子,也不看我,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主持人激情澎湃地說著開場詞。
我腦袋嗡嗡的,依稀看見臺上還坐了兩個嘉賓,以及臺下烏泱泱的人頭,
主持人說完開場,一個瀟灑轉身,看向莫媛。
「莫女士,今天的節目是受你丈夫委託,調解你們之間的夫妻矛盾,請問莫女士,你是否有什麼訴求?」
眾人矚目中,莫媛靜了兩秒,緩緩揚起頭,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哀傷。
「我想離婚。」
這話一出,全場頓時哗然。
畢竟,她現在挺著八個月的肚子。
新生命來臨之際,應該是身為母親最幸福最期盼的時刻,有哪個女人會想在這個時候離婚?
我靜靜打量著今天的莫媛。
平時最愛打扮的人,今天卻穿得異常樸素,臉上一點妝都沒化,仿佛換了個人。
看上去蒼白,虛弱,惹人憐惜。
「江先生,你想和你的妻子離婚嗎?」
江辰垂著頭,低低吐出一句,「不想。」
主持人眉一挑,「看來,問題的症結出在妻子這裡?莫女士,請問你有什麼非離不可的理由嗎?」
「是的。」莫媛媛揚起下巴,聲音哽咽。
「請說出來!」
全場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卻不作聲了,眼眶卻越來越紅,顯然委屈至極。
現場一片寂靜,她始終沉默著。
嘉賓一是個心理學家,他笑容溫和地開口了。
「莫女士,今天大家都是來幫你的!有什麼委屈,或者平時想說卻不敢說的話,當著你的丈夫,你的婆婆,以及在場所有人的面,勇敢地說出來。」
嘉賓二是個以毒舌吐槽出名的小網紅,她口直心快大聲說,「忍一步乳腺增生,退一步暖巢囊腫,大膽說就是,來,我們給莫女士一點掌聲!」
臺下掌聲配合地響起。
莫媛似乎受到了鼓勵,咬了咬唇,目光遠遠朝我看了一眼,隨後深呼吸兩下,一字一句說道:
「因為我不想再和我的婆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霎時,現場所有的目光齊齊匯聚在我身上。
我一顆吊著的心緩緩觸了底。
終於來了。
3
在主持人、嘉賓、觀眾的鼓勵下,莫媛開始了對我這個惡毒婆婆的一連串控訴。
「我和小江剛開始在一起時,她就強烈反對。我知道,她嫌我比小江大,嫌我工作不體面,嫌我是個孤兒,覺得我配不上她的兒子!」
「從小到大,我努力生活,認真工作,隻是想和普通人一樣擁有一個平凡簡單的家庭,這有錯嗎?」
「我也想有錢補習讀書,也想有個高學歷有份好工作,也想有父有母有好的原生家庭,可我隻是個孤兒,這些不是我能選的啊!」
她說到最後,帶著隱隱的哭腔。
眼眶通紅,看上去無助又可憐,可嘴唇又緊抿著,透著一股決意反抗命運的不公決心。
這是一個可憐委屈卻又堅韌的女人形象。
全場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深深的同情。
「李阿姨,您當初是反對他們嗎?」
主持人忽然轉頭,目光炯炯盯著我。
全場目光匯聚到了我身上……
是的。
去年江辰第一次領她來家時,我表示了反對。
那時江辰剛碩士畢業,千軍萬馬考入一家研究所。二十五歲的年齡,正應該在事業上大顯身手的時候,他卻突然帶了莫媛回來,說要結婚。
我很震驚。
江辰從小性格內向,不通人情世故,不擅人際交往,這些年連戀愛都沒談過,怎麼可能突然就和一個女人走到了結婚的地步。
而這之前,甚至連一點徵兆都沒有。
我認真打量莫媛。
六分姿色,身材勻稱,穿著精致的短裙。
妝很濃,睫毛厚重得像個小扇子,臉和脖子不是一個顏色。
我後來了解到,莫媛媛已滿三十,比江辰大五歲,是一家寵物店員工。
那是江辰下班必經過的店。
兩人認識,是因為一隻大狗忽然衝出來要咬江辰,莫媛追出來卻摔進他懷裡。
半個月後兩人確定了關系。
一個月後,莫媛去麗江參加同學婚禮,叫江辰陪同。
回來第三天,江辰把她帶回了家,說要結婚。
我反對這麼快結婚。
語重心長地告訴他們,結婚是大事,誠懇建議兩人先相處一段時間。
江辰坐在一旁紅著臉,吞吞吐吐。
「媽,我不能做一個不負責的男人。」
莫媛帶著些鋒芒的眼神,看向了我。
我至今記得那天她直直看向我的眼神。
女人三十並不算大,但那一刻,我從她的眼睛裡,竟看出了些不匹配的滄桑感。
還有一絲淡淡的不屑。
兩個月後,江辰告訴我,莫媛懷孕了。
他的表情心虛又為難。
「媽,媛媛是個孤兒,我們不能欺負她。」
沒多久,兩人舉辦了婚禮。
……
「李阿姨,請您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我抬頭,深吸一口。
「是,我曾經反對,是反對倉促結婚——」
「好了!」主持人幹脆利落地打斷了我,「您不用著急找理由,我隻是簡單確認一下。」
我一愣,「我不是著急找理由,隻是想說出當時的想法。」
主持人臉上閃過不耐,聲音多了一絲強硬。
「為了避免雙方吵起來,我們讓一方先說完可以嗎?無論您的想法是因為兒媳年齡大,還是工作不體面,甚至是不喜歡她孤兒身份,都沒關系,一會自然會給您解釋的時間。」
網紅嘉賓雙手挽臂,涼涼冒出幾句。
「年齡大怎麼了?孤兒怎麼了?大清不是早亡了嗎?」
心理學家笑了笑,慢條斯理解釋道:「老人有這樣的想法很常見,這本質上是一種內心缺失,多年媳婦熬成了婆,希望通過某種掌控證實自己的權威。」
臺下觀眾小聲議論起來,目光時不時落在我身上,似乎在看一個不近人情的老腐朽。
我張口想說什麼,卻發現麥忽然發不了音。
4
對面,江辰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小聲安慰著莫媛。
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聲音響起。
「看來你們小夫妻的結合也算過了道難關,但是莫女士,既然好不容易結婚了,為什麼又要離婚呢?你和你婆婆之間,又發生了什麼?」
莫媛深吸一口氣,臉上溢出難過和憂傷,用一種哀默大於心S的口吻開口了。
「你們試過懷孕每天吃水煮白菜,一定要等到丈夫下班才能吃上肉嗎?」
「你們試過四十度的天卻不準開空調嗎?」
「你們試過洗澡超過五分鍾,婆婆就在外面把熱水關了嗎?」
她哽咽著快要說不下去,卻又咬了咬牙繼續說道:
「因為懷疑我懷的是個女孩,她就威脅著要我去打掉孩子!」
「我不答應,她竟然下毒害S我的狗!」
「這樣的婆婆,你們能跟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嗎?」
現場一片哗然。
如果剛才眾人因為我幹涉反對兒子婚姻頗有指責,那麼現在,每個人的目光仿佛一道道利劍刺向了我。
剎那間,我成了萬人唾棄的對象。
我的手指微微顫抖。
整個人都懵了。
我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敢相信竟然有如此顛倒黑白的人!
江辰和莫媛結婚後,搬進了這套兩室一廳的房子。
莫媛懷孕辭了職,江辰工作忙時常加班,所以平日大部分時間,就我和莫媛兩人呆在一起。
想著她沒娘家,又懷了孕,我就想著法給她補營養。
新鮮魚蝦,大骨頭湯,新鮮水果不斷。
她卻不怎麼吃。
我以為她對我當初反對結婚心有芥蒂,就找她開誠布公談了一次。
她靠在沙發上,笑著說:「媽,您想到哪去了,我怎麼會介意呢?您也是為了我們好。我隻是以前因為一些事發過誓,如果懷孕就要吃素。」
我有些擔心,「但你懷孕吃素,怕是會營養不良啊。」
她想了想,「那這樣,我平常不吃,您也別做,等小江晚上回家的時候我跟著吃點。」
於是,我每天就在江辰回來那頓飯,盡量多做些菜。
四十度不開空調,是因為那次她發燒喊冷自己把空調關了,我一直在她身邊照顧,也陪著她一起熱。
洗澡關熱水,是熱水器突然出現故障,水燙得嚇人,我隻好在外面先把熱水關了,讓她趕緊洗完出來。
至於她結婚時帶來的那條狗,是因為她經常關著房門吃外賣,那天不知道讓狗吃了什麼東西,忽然翻著白眼四肢抽搐S了。
這樁樁件件,都有來由!
莫媛卻一臉委屈無助,顛倒是非說了出來!
退休前,我從事多年市重點小學語文教研主任,看人看事也算有些閱歷。當初見到莫媛第一眼,就覺得她眼神承載過多沉重的東西。
可我萬分惶恐自己倚老賣老,固執偏見,總是勸說自己年輕人有自己的世界。
不要幹涉,不要參與。
甚至發現她的秘密後,我考慮到她身世可憐,也隻是側面勸說希望她迷途知返。
卻沒想到,就因為一時的善良,一時的心軟,竟讓自己先成了眾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