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聽了忙讓她住嘴。
公子知道真相後,大步流星地回到了瀟湘居,陰沉著臉,斥退眾人。
主屋的門緊閉著,外邊都還能聽見二人的爭執聲,最後公子破門而出,一臉慍怒,而大奶奶一直在屋子裡沒有出來,隱約傳出了嗚咽聲。
公子連著宿在外書房半月,沒有回內院。
不過翌日,大奶奶又跟沒事人似的出現。
又過了兩日,她便打整精神,連去外書房為公子送了好幾日吃食,皆吃了閉門羹。
據說她過後去找了老太太哭訴,說願意將兩個貼身丫頭都開了臉給爺通房,求老太太幫她。
可老太太說:「你早就準備好的事兒,來我這裡故作大方。你身邊這兩個丫頭,本就是從小培養好了的,就等著這一日,還想騙我老婆子不成。還是說,你把我們韓家人都當成了傻子戲耍?!」
韓家人顯然動了真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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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親事已成,以兩家人的關系,卻不是能輕易撕破臉的。
所以,主子們的氣,終究會過去,即便過不去,也會過去。
隻是大奶奶想提拔自家丫鬟的打算卻不成了。
大奶奶既不能生,老太太和大太太已打定主意要為公子納妾。
可公子說,他要自己選。
聽說這個消息後,我便松了口氣。
納妾和通房不同,普通良家女子要與公子為妾尚且夠不上,更何況我這個奴婢,想來大太太不會再考慮我。
可這日公子卻將我叫到外書房,問我是否願意?
我道:「奴婢的身份,怎堪為公子妾。」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官學出身的才女,南山私塾的幕後老板,宣教士約翰的養女,怎麼不配?你若是願意,贖身出去,再堂堂正正抬進來,不過一個過場的事兒。」
我心中驚駭,道:「爺是怎麼知曉的?」
原來是上次的婚宴露了馬腳。
約翰隻對我笑了笑,便落入了公子的眼。
公子起了疑,暗中派人查探,抽絲剝繭便將我找了出來。
隻是他還未查到我入武侯府的目的。
「你為何要入武侯府為婢?」他是時問道。
19
當年的事情本也沒甚可瞞的。
我將當年的事說出來後,公子道:「原來你就是當年那個小姑娘。」
又道,「你是為了我進的府?」
我道:「公子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想報答公子恩情,所以……」
他沉默了半晌,道:「當年不過舉手之勞,難為你記了這麼多年。」
我道:「救命之恩,應當銘記於心,即便公子不在意,我應當在意。」
他笑道:「如此說來,當初我救的人何止你一個?我又何須你為我做什麼?」
「公子說得是,」我道,「入府後我才逐漸明白,公子是怎樣的人物,又何須我做什麼。」話語間頗為失落。
他輕聲道:「那你可願嫁給我?」
我一時沒有言語。
他繼續道:「之前本打算給你開臉,如今想來著實委屈了你。我打算以貴妾之禮迎你,你覺得如何?」
我看向他,其實心裡早有預備今日會聽見這樣的話,如今聽他說出來,心裡卻沒有想象中平靜。
曾經我以為,我隻是來報恩的,報了恩我就可以心無掛慮地離開。
後來我發現,他這樣一個人,著實很容易讓人牽掛,讓人動心,讓人舍不得離開。
我心裡半是酸澀,半是苦楚,還夾雜著幾許不甘。
原來情愛的滋味是這樣的。
這時約翰叔叔對我說過的話出現在腦海裡。
「夫妻間相互忠貞,才是最和美的關系。男人若是納妾,便對不起妻子;女人若是不忠,便對不起丈夫。混亂的男女關系會毀掉一對夫妻。三娘,答應我,長大以後不要做一個破壞別人感情的人。」
這番話言猶在耳。
猶記得那時我回答得很輕松,也很堅決。
我從未想過我會身處今日的景況中。
「我不能。」還未察覺時,話已出口。
20
回到瀟湘居後,眾人紛紛圍上來打聽公子跟我說了什麼,面上卻都是一副心知肚明的神色。
明月站在廊下看著我,面色緊張,像也是在等我的答案。
我道:「公子讓我幫他把遺落在書房的公文送出去,都散了吧。」
明月的面皮松快了下來,笑著對我點了點頭,便走了。
自從得知大奶奶不孕的事兒後,明月的心思就活泛了許多。
我知她在想什麼。
她對公子有情意,如今大奶奶不孕,若她得到機會,今後生下一子半女來,便是越過大奶奶去,也不是沒可能。
為此她還特意去找了她爹,外院兒的陳二管家。
據說陳二管家買通了公子的貼身小廝,讓其在公子面前旁敲側擊,意為外書房沒個熟悉的貼身丫鬟伺候終究不那麼精細,不如將內院的丫頭調一個過來,也好照顧公子。
可小廝將這話提了之後,便被拉下去打了十個板子。
自此再沒人敢胡亂遞話。
不久這事兒便被傳了出來,彩霞跟我說起這事兒的時候,擠眉弄眼道:「如今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不遠處,聽到消息的思煙也轉身進了主屋。
翌日,大奶奶卻找到了我。
她說:「我知道你昨日說的話做不得真,要拿公文派個小廝進來說一聲便是,何須將你叫出去特意說。以前我以為你是個軟弱可欺的,不想你才是最有主意的一個。如今我的景況的確不好,不過我畢竟是這府裡的大奶奶,隻要我父親在一日,便沒人能越過我去。你若是識相,我也不是不能容下你。端看你作何表示了。」
想讓我向她表忠?
我隻覺得可笑。
想收買我,卻沒有任何表示,就想讓我服從,買賣也沒有這麼做的。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我並不想摻和進她和公子之間,她的如意算盤一開始就打錯了。
我道:「聽聞大奶奶幼時落水所致舊疾,要我說,不過落個冰池子,即便有損身子,也不至於全然無望。奶奶這麼年輕,何不再想想法子。天下有能力的醫者不少,奶奶若是有心,將來病愈也不是沒可能。何必將目光放在我這等小人物身上。」
她驟然怒道:「你說得輕省,哪有這般容易,父親早就為我尋遍天下名醫,多年來一直不見好。你可知我心裡有多絕望?如今我嫁進了這武侯府,想要站穩,必須有個孩子。如今我已然退了一步,爺喜歡你,我成全他又何妨?我可以答應你,隻要你生的第一個兒子,抱來我膝下撫養,今後你再生,無論男女,我都讓你自己養。到時你一輩子也不用愁了。這個交易,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我頓時有一種雞同鴨講的感覺,道:「恕奴婢不能同意。」
「你!」她吸了口氣道,「小門小戶出身的就是沒見識。你先別急著拒絕我,不妨再考慮考慮,說不定你的想法會變。」說罷就擺手讓我退下。
出來後,我站在窗下沒走,聽思情問道:「小姐何必容忍她到這般地步,換個人不成嗎?」語氣中滿是不忿。
大奶奶的聲音傳了出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一身本事都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學的,別在我跟前班門弄斧,沒得看了惡心。若是敢壞我的事,哼,有你好果子吃。」
「撲通」一聲跪地聲傳來,思情道:「奴婢知錯了,主子恕罪。」
思煙道:「小姐,奴婢也不明白,為何要找她,即便不是咱們兩個,找人往家裡傳句話,還沒了合適的人選不成?」
大奶奶道:「咱們府裡的人自然更好控制,可耐不住爺不喜歡。嫁進來半年多,我也大致摸清了些爺的脾性。他若是不喜,即便生個孩子出來,對我來說也沒用。那個三娘卻不同,爺跟她之間有些情誼,若是她生出孩子來,到時我抱過來養,便能借著這個孩兒緩和跟爺之間的關系,逐漸將爺的心拉攏過來,這才是著緊的事兒。這男人的心若不在你身上,何談過一輩子?」
「可若當真讓她生下孩兒,以後豈不成為主子您一大威脅。」思情見縫插針道。
大奶奶冷笑一聲:「我哪裡還會給她機會再生,不過權宜之計罷了,暫且給她些甜頭,待她生下孩子,有的是手段讓她S得神不知鬼不覺。」
「可她若是S了,爺豈不是更會想著她,對主子又有何好處?」思煙道,「奴婢怎麼想,都覺得這個白三娘是個隱患。」
「傻丫頭,」大奶奶道,「爺越想著她才越好呢,越想著她,爺就會越疼愛我膝下的孩子,就會與我越多往來親密,天長日久,不怕他看不見我的好處,最後人還是我的。一個S人,能跟我爭什麼?不過,她才剛說,我這病還有望治,也不知是不是在糊弄我……」
我悄無聲息地離開,路過拐角時,卻見明月站在那兒,滿臉驚恐未收,見了我像是被嚇著了,「啊」地發出一聲尖叫,又倏地伸手捂住嘴,雙眼駭然瞟向屋裡。
糟了。
21
我拉住她的手快步離開,躲進後面的竹林裡,直到出來查探的思煙一臉疑惑地轉身回去,才從另一頭繞了出來。
我拉著她進了一處涼亭,環視一周,見四周視野開闊,暫時沒人經過,我才松懈下來。
轉眼見明月正心有餘悸地看著我。
我道:「被嚇著了?」
她白著臉,道:「我沒想到,大奶奶竟是這般、這般……」
「這般狠毒?」我道。
她點點頭,道:「你就不怕?」
我笑道:「我為何要怕?她想讓我為她生孩子,也要看我願不願意。」
「可她畢竟是大奶奶,身後還有尚書府這座靠山。」明月頗為憤懑,道,「我眼瞧著,主子們也隻是一時之氣,她撒了那麼大的謊,都沒將她如何。」
我道:「你還是先擔心自個兒吧。」
「你是說……」
「你之前一聲驚呼,已然驚動了裡面的人。咱們每個人的音色都不一樣,若是仔細辨別,還是能分辨清楚的。她們有心要找,總會發現端倪。咱們這位大奶奶的脾性,如今你應當已有了幾分了解,若是被她知道是你,雖不是多大的罪,可人心難測,誰知她會做出些什麼。」
明月臉色難看,犟嘴道:「她自個兒琢磨著害人被人聽見了,該心虛的是她,我才不怕她!」
我迤迤然看著她不說話。
半晌,她才道:「你倒是說話呀!」
臉上露出急色,又道,「還不快幫我想想法子。」
我道:「首先,你先改掉這大呼小叫的毛病。從今日起,千萬別高聲說話,別驚呼,教訓小丫頭時收著些,再怎麼也得穩妥些時日。若有人問你怎麼性情驟然變了,你就裝病,說著了涼也好,說沒睡好也罷,總之掩飾過去。還有,對上主屋的人,要神色如常,以前怎樣,今後還怎樣,別被嚇了一次,就變成了個鹌鹑,反倒令人生疑。」
話到此處,她若有所思地點頭。
我見狀,繼續道:「還有,你記住,你是家生子,家裡幾代都在這府裡伺候,爹媽又都是在主子跟前頗為得臉的管事。向來混得好的奴才比得上半個主子,你在這府裡自有底氣,至少現如今是不必怕她的。
「隻是也不可太過,切記謹守本分,讓她抓不住你的把柄才是正理。你若想長久地跟在爺身邊伺候,最重要一點便是行事穩妥。這一點,你不妨去好好請教你爹娘,他們自有道理。」
明月道:「你為何跟我說這些?」
我道:「不是你讓我幫你想想法子嗎?」
明月道:「我讓你幫我想想法子,你就這般實誠?真傻子!」
我笑道:「看在你爹的面兒上罷了,總管外院的陳二管家,我也想在他跟前留個好印象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