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場面一度很混亂。
秦氏一來,早就有那諂媚的奴才去通風報信。
原來受傷的女子名字叫程安頤,是清遠侯的小女兒,此次是跟隨她母親一同來高府赴宴的。
秦氏何等精明,見此情形,加上下人們的勾勒,心中已然明白事情原委。
「來人,快帶程姑娘去找大夫醫治。」
程安頤卻不急著走,舉起受傷的手臂,對著秦氏哭天抹淚:「高夫人,我們不過是迷了路才誤闖到這裡來的,她竟然衝出來要S了我們。
「高夫人,您身為高家主母,一定要替我們做主啊!」
矛頭直接指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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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程安頤生得一團和氣,心思卻如此歹毒。
「夫人,方才不是這樣的……」
小青從我身後爬出來,一下一下往秦氏腳邊挪。
還沒等挪到秦氏身邊,手指便被秦氏一腳踩住。
「還有沒有規矩,主子跟前哪裡有你說話的份兒,來人,把她拖下去好好教教她高家的規矩!」
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走上前抄起小青往後面拖。
我「砰砰」磕了幾個頭,額頭都碰出血來。
「娘,此事錯都在我,不怨小青,娘要打要罰盡管朝我來就是,求求您放小青一馬吧。」
聽到我這樣說,程安頤滿意地扯了扯嘴角。
「高夫人,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您可要好好懲罰懲罰她才是。」
秦氏瞪了我一眼,而後和顏悅色地同程安頤講話。
「好孩子,今日可苦了你了,這事我保證辦得讓你滿意,快,來人,快帶程姑娘下去看大夫去!」
程安頤聽了這話,嘲諷般地向我扯扯嘴角,然後舉著手臂心滿意足像個戰勝的大公雞一般高傲地離開了。
秦氏打發妥帖走眾人後,冷冷地瞪著我看。
我知道她早就看我不順眼了,隻怕這次,我肯定在劫難逃了。
22
「念在存笙的面子上,我原本以為隻要你安分守己,這家裡多雙筷子吃飯也沒所謂,誰知你這般不識好歹啊。」
秦氏一步步向我走近。
她看我的眼神異常冰冷,像兩把冷冰冰的利劍般能剜人心。
「娘,不是我……」
「怎麼不是你!要不是你,我的存笙好端端地怎麼會落水身亡,要不是你,存則怎麼會數次出言頂撞於我,要不是你,程姑娘今日又怎麼會受傷?」
秦氏像頭發瘋的野獸,將最近經歷的諸多不如意都按到我頭上。
「來人,給我狠狠地掌她的嘴!」
她身邊的李媽媽平素待人最為謹慎嚴厲,可她今日走到我面前,見我臉上早已掛了花,隨即心生不忍。
「啪啪。」
秦氏見她打得有氣無力,皺起眉大聲呵斥:「誰叫你用手打了?去拿竹板來打!」
李媽媽隨即去取竹板來打,「啪啪」幾下,本就又紅又腫的臉頰登時「突突」跳了起來。
一時間我真是又委屈又氣悶。
心想,秦氏這番是要把我往S裡治了。
今日要是S了倒是不值,父親雖待我冷淡,可家裡還有母親,母親要是知道我被高家冤枉S了,一定會來討要說法的。
一連打了十幾下,秦氏才喊一聲「停下。」
李媽媽收下竹板,我的整張臉熱辣辣的,早就麻木了,舌頭漲漲的,像拿開水燙過一般。
「今日程姑娘若是安好也就罷了,若她身上不好,還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不敢頂撞她,生怕再惹她惱怒,於是「咚咚」又向她磕下兩個頭。
秦氏見我乖覺,氣也散去大半,可仍不打算饒我。
「來人,把她關進祠堂裡,沒我的允許,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我一時癱軟在地上,不多時,又被兩個粗壯的婆子架住。
秦氏剛走出幾步,又止住了腳步。
喝道:「今日之事,萬不可透出去半個字,尤其是眼下大爺馬上就要回來了,若有誰敢泄露出去,仔細你們的皮!」
23
我被關進祠堂。
也不知睡了多久才醒過來。
婆子們早已把門落了鎖,屋裡一團漆黑,隻依稀從窗臺縫裡透進來一縷月光來。
存笙的牌位就在眼前。
倘若他還在的話,我過得雖然不算如意,倒還不至於淪落到此番境地。
可是,S者已逝,斷然是不可指望的。
我臉上又痛又木,像拿刀剜一般,疼得直打冷戰,我掙扎著靠在牆邊,從小衣裡摸出手絹,可也不敢用力去擦臉上的傷。
這張臉,索性是毀了吧。
毀了倒好,沒了這張臉或許還會少些禍端。
這夜疼得我沒睡好,哆哆嗦嗦靠在牆角,冷汗淋漓,湿透了衣裳,隻等到天色漸漸放亮。
眼下唯一能指望的也就隻有小青一個了。
我嫁進高家一年多,體貼的奴婢並沒有幾個,隻有小青,她自小與我一同長大,情同姐妹,昨日之事,也不知道秦氏會如何處置她。
若她能去王家搬救兵,此事也許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正思慮時,門口聽到有人走動,我連忙斜著身子看了一眼,隻看是個婆子在門口探頭探腦。
我知道那是秦氏身邊的人,忙裝作老實乖覺地跪在地上。
那婆子看我乖覺,忙慌慌張張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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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她走遠了,才又來到門口,透過門縫往外看,隻見不遠處有幾個小丫頭正在樹蔭下說笑。
忙開口呼救。
那幾個丫頭聽見動靜,往我這邊看了幾眼,面露慌張,連忙嚇得跑開了。
我頓覺叫天不靈叫地不應,索性縮到牆角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醒來之時,天色已然又暗下來。
我瞅著房梁發愣,心想,這裡總歸是祠堂,想來秦氏那樣看重禮法之人,總不能把我一直關在這裡面吧。
正思慮間,門口有人走動。
我連忙跑過去看。
隻見來人是李媽媽。
原來是秦氏打發她送飯來的。
我一看有人來了,像溺斃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對著李媽媽跪下,低聲哀求道。
「萬望媽媽救我。」
李媽媽卻如避瘟神般,嚇得連連退出幾步:「老婆子我隻不過是個下人,主子們的事情我們可不敢過問。三奶奶,您還是老實待在裡頭吧,等夫人氣消了,還是會放您出來的。」
「我不是想出去,我是想打聽您一件事。」
我忙從手指上摘下一枚銀戒指,那戒指是老銀的,瞧著輕巧,分量卻重。
李媽媽盯著我手中的戒指,眼裡透著貪婪的光。
「什麼事,三奶奶盡管問,隻要老奴知道的,一定告訴您。」
「昨日我身邊那個小青怎麼樣了,她是自小服侍我的,昨日我看她傷得挺重的,你幫我打聽打聽,看看她怎麼樣了。」
李媽媽想了一陣,似乎沒有答案,臉上帶著苦惱。
「這個老奴倒沒留意,不過三奶奶請放心,我這回去就幫您打聽打聽看看。」
李媽媽仍盯著我手裡的銀戒指。
「那大爺呢?大爺還沒回來嗎?」
不知為什麼,我會問起高存則。
或許在潛意識裡,我盼望他能回來。
倘若他能回來,看到我如此境地,大概會施以援手吧。
李媽媽一聽我問起高存則,馬上作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大爺麼,大爺我知道,他還沒回家。」
「那你能不能……」
「三奶奶可就別為難老婆子我了,您忘了,昨日夫人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許把這事透給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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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媽媽拿著銀戒指,興高採烈地回去了。
我盯著地上那碗冷飯發愣。
高存則該是我眼下的指望嗎?
他害我如斯,若不是他,我如何會落到此番境遇。
我甩甩腦袋,使勁讓自己忘卻他。
胡亂扒拉完那碗飯,又沉沉睡過去。
一直睡到日曬三竿才醒。睡過一覺,才覺得身上有些輕快,我惦記著小青,又料想那李媽媽是個貪財的,或許能用銀錢來收買。
於是重新振作,把身上的東西一樣一樣摸出來看。
因為寡婦身份,我身上並沒戴太多首飾,除去昨日給了李媽媽的銀戒指,頭上還有一根銀簪子,耳朵上一對銀墜子,又把脖子上系的長命鎖解下來。
說起來,這長命鎖還是我出嫁前母親親手替我系上的。
「富貴平安。」
銀鎖上嵌著吉利話,是世上眾人皆求之仰望的東西。
而母親把我嫁到高家,本來也是要我來享福來的,可她不知道,我進了高家門,就像綿羊崽子入了豺狼窩,哪裡還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公爹從來不理會後宅之事,秦氏又是那樣品行的人。
隻是家裡還有母親。
父親是個貪財好色之徒,前番為了巴結高相爺硬把我留在高家,聽說他因為這事都連升了兩級了。可母親隻有我這麼一個女兒,家裡姨娘庶母一大堆,我若S了,就隻剩她一個人在後宅苦苦熬著了。
「我絕不能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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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李媽媽來送飯時,帶來了小青的消息。
那真是個壞消息。
「三奶奶,我說了您可不許急啊。」
李媽媽一面掏出鑰匙來開門一面說話。
「小青姑娘昨日被打了個半S丟在後院一直沒人敢管,後來府裡又來了個人牙子,聽說是領出去賣了。」
「什麼?賣到哪裡去了?」
我發瘋似的鉗住李媽媽的手臂,期望她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的。
「被打成那樣,還能賣哪裡去,自然是賣到窯子裡去了。」
一聽到「窯子」倆字,我頓時感覺五雷轟頂。
小青生性純良老實,秦氏把她賣到窯子裡,這不是生生要了她的命嗎。
我腳下有些不穩,硬撐著牆才沒有跌倒。
「三奶奶,您別急,小青姑娘受了傷,進了窯子一時半會兒也待不了客人……」
李媽媽規勸我一兩句。
「三奶奶,看您這樣子,也是個重情重義的,小青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興許出了府還能另有一番造化呢。」
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然而事到如今,我也無可奈何。
又解下脖子上的長命鎖:「李媽媽,眼下我唯一能指望的隻有你了,煩請你把這個送到王府,我娘見了這個……」
「三奶奶,我來給你通風報信已經是冒了天大風險了,若叫我去王府送信,老婆子我可萬萬不敢的了……」
我尋思她是借口索要銀錢,索性把銀簪子跟耳墜子塞到她手裡。
「好媽媽,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李媽媽怎麼也不肯接,嚇得急急忙忙鎖上門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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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力地垂在地上,淚涕橫流。
剛剛燃起的一絲火苗被撲滅。
我不甘心。
小青是因為我才惹惱了秦氏,若不是我,她怎麼會落得如此境地。
我心裡知道,秦氏雷霆手腕,李媽媽收下銀錢肯替我傳遞消息已屬大大的不易,如今再不敢替我去王家送信,也是情理之中。
我撿起地上的冷饅頭咬了一口,心裡既委屈又無助。
正在這時,祠堂大門一下被打開了。
我忙丟下饅頭跑過去。
沒想到來人是秦氏。
我嚇得連連倒退,一直退到存笙牌位的供桌前。
再無可退之路,我癱坐在地上,「咚咚」向秦氏磕了兩個頭。
「娘,千錯萬錯都在我,不幹小青的錯,求您把她贖回來吧。」
秦氏一怔,很快便明白過來。
「好啊,消息這麼快就傳到你耳朵裡來了,看來我是萬萬不能留你了,來人,把藥端過來!」
此時婆子們聞言,紛紛讓開路,兩個粗壯的丫頭走上來把我硬按在地上,一個婆子端著一碗黑色的湯汁慢慢逼向我。
「給我往她嘴裡灌!」
眾人隻待秦氏彼時發號施令,行動起來。
我掙扎不過,嘴巴任由那些婆子撬開,苦澀的汁水順著喉嚨往肚子裡沉。起初我怎麼也不肯咽,婆子們便捏住我的鼻,我欲哭無淚,連咳帶喘地灌了一碗。
自覺天爺若有雙眼睛,怎麼此時我受屈受辱還不來救我。
隨後便失去知覺,沉沉睡了過去。
那時我還年少,也曾有暗戀的好兒郎,也愛同家裡的姊妹們結詩社開玩笑,也愛騎馬馳騁縱情於馬場。
那時,我以為隻要我想,我的人生自然順遂坦蕩。
我睡了很久很久,像嬰兒蜷縮於母親的懷抱,像花草在安靜的午後恣意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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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得深沉而安詳。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有吵吵嚷嚷的聲音。我還未睜開眼睛,身上早已感覺一絲疼痛。
原來是個麻臉的婆子拿細柳條在抽我。
「還不快醒醒,到了咱們這裡你還擺奶奶太太的譜給誰看呢!」
沒等我開口問詢,接著又是一鞭子。
「快起來!快點,快點!」
我被推搡下馬車,胸口一陣惡心,扶著車門遲了一刻,身上又挨了那婆子一鞭。
裡衣摸到個硬邦邦的東西,那是送給李媽媽沒送出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