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婚紗時,收到了一封來自十年前的信:
「陳言同學,我們現在應該已經結婚了吧?寶寶乖不乖?你現在拿手術刀是不是已經超級穩了?三十歲的江懷沒有脫發,沒有發福吧?
「20 歲的江懷超級喜歡他的陳言同學。」
我回頭,看了眼正和店員討價還價,隻見過三次面的相親對象。
突然想到一句話:
誰不是一邊結婚生子,一邊S在路上。
1
試婚紗的間隙,我媽給我發了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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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言,老房子那有封你的掛號信,我今天拿回來放你包裡了,你記得看看有沒有用。】
我望著鏡子裡的自己,白紗拖地,妝容精致。
是自己曾無數次幻想過的樣子。
「這款婚紗是大師手工款,穿在您身上實在太美了。」
店員嘴裡贊美著,拉開簾子,「您說是吧楊先生?」
楊嘉抬頭,隻是平靜地問了句:「多少錢?」
銷售報了一個數字後,他微微皺了皺眉詢問我的意見。
「我覺得這款性價比不高,不如前面那幾套,你說呢陳言?」
我恍了恍神:「都行。」
換完婚紗出來,楊嘉還在和銷售討價還價。
不知為何,突然想到多年前讀過的一篇文章裡的話:
誰不是一邊結婚生子,一邊S在路上。
和一個不愛的人結婚是種怎樣的體驗呢?
大概就是,沒有任何期待,隻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一個既定任務。
我坐在一旁,目光落在包裡的那個泛黃的信封上,潦草飄逸的字跡哪怕隔了十年,
依然能讓我一眼認出出自誰手。
信紙上的字跡有些模糊,手指觸摸著略顯陳舊的紙張,仿佛能感受到十年前海風的鹹湿。
【親愛的陳言同學,我是 20 歲的江懷,很神奇吧?我在給未來的你寫信。
【現在的我們正在曾厝垵裡的一個時空郵局,你低頭寫著信,海風拂面,長發飄揚,好美,好想親你。20 歲的江懷超級喜歡他的陳言同學。
【30 歲的我們已經結婚了吧?寶寶乖不乖?30 歲的陳言同學拿手術刀時已經超級穩了吧?
【30 歲的江懷有沒有變成有錢人?我頭發還多嗎?有沒有發福?絕對沒有,哥一直注重身材管理,哪怕四十都是一枝花。】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仿佛某個臭屁的人就站在面前,喊我陳言同學。
他寥寥草草說了很多,最後龍飛鳳舞寫了句:
【陳言同學,無論過多少個十年,我都不會停止愛你。】
我抬頭望了眼窗外,天空灰蒙蒙的,悶得喘不上氣。
可是親愛的江懷同學啊,我們的愛止於相戀的第八年。
如今,陳言同學坐在婚紗店,即將嫁給一個隻見過三面的人。
2
從婚紗店出來,一起去吃午飯。
人均 200 多的西餐,吃得安安靜靜,味同嚼蠟。
楊嘉時不時回著工作電話,我低頭玩著一直卡在最後一關的手機遊戲。
匆匆結完賬後,他遞給我一張卡。
「下午公司有事,五金和戒指你自己去挑吧。」
我沒有收,平靜地跟他說:
「分手吧。」
他一愣,拉住了我的手。
「下午公司有事真的走不開,還是因為訂婚紗的事生氣了?」
我身體一僵,下意識掙脫。
我問他:「你愛我嗎?」
他似是覺得有些好笑。
也對,從相親到現在,我們也就見過三次。
不過都是年紀到了,家裡催得緊,找個合適的人,搭伙過日子而已。
三十歲談愛,屬實有些好笑。
他問我:「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我默然,我的心好像在幾年前已經S了。
我問他:「你還記得第一次和別人牽手的時候嗎?」
他驀然一頓,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不記得了……」
他松開了我的手,眼皮顫了顫,沒有再說話。
這好像是我們第一次牽手,沒有害羞,沒有緊張,身體下意識地拒絕。
我腦子裡想的是多年前,學校後的小河旁,有個人牽著我的手說:
「陳言同學,以後都有我。」
3
老房子已闲置多年,屋裡彌漫著陳舊的霉味。陽光透過斑駁的窗戶灑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
我坐在地上,又讀了一遍那封十年前的信。
讀到喉嚨發緊,眼睛泛酸。
手機不停響著,我點開接聽,是意料之內的質問聲:
「陳言,都要結婚了,怎麼好好地就鬧著分手?」
我閉了閉眼,老式風扇在頭頂發出呼呼的聲音。
「媽,其實我不喜歡吃牛排,我喜歡麻辣燙。」
「就因為一件小事至於嗎?
「你都三十了,陳言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才能結婚?你能不能讓我少操點心?」
電話那頭的聲音,由氣憤到哽咽。
「你是不是……還沒忘了那個小流氓呢?」
我打開窗子,望著那棵枝繁葉茂的古槐樹,三三兩兩穿著校服的學生從樹下走過。
街頭巷尾的小店早換了又換,臨近高考,學校門口掛著紅色條幅上印著八個大字:
青春無悔,不負韶華。
青春?聽起來就很美好的詞語。該怎麼形容呢?
大概是盛夏的風、是自行車的後座、是冒著涼氣的橘子汽水。
學校附近有個網吧,是眾多不良少年的聚集地。
網吧的二樓是個棋牌室,是我爸跟我媽吵架後經常光顧的地方,棋牌室老板娘是個美豔的中年女人,總是化著妝,穿著漂亮的衣服。
有次去棋牌室管我爸要學費,路過網吧前臺,看到個染著一頭銀發的男生打遊戲。
他是網吧老板,文著個花臂,是個混混頭子,聽說收保護費,很多人怕他。
所以,當補習班老師再一次將手放到我腿上時,我跑到網吧找到他。
「江懷,明天輔導班下課,你能來接我嗎?」
他一臉匪夷所思,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幾點?」
「七點,你穿少點行嗎。」我囑咐他。
他胳膊上有文身,還有肌肉,露出來挺嚇人的。
我掏出五十塊錢遞給他,問:「夠……夠嗎?」
與他同行的幾人哄笑:
「臥槽,江懷你這麼不值錢嗎哈哈哈哈!」
他盯著我,似笑非笑:「不夠。」
我被他盯得有點發毛,小聲問:
「多……多少錢?剩下的……打欠條分期行嗎?」
他吐出句:「五百。」
我咬了咬牙:「行。」
當色眯眯的老師,再次朝我伸出手時,江懷踹門而入,將拳頭打在他臉上。
那時,爸媽忙著鬧離婚,家裡每天雞飛狗跳,也壓根沒空顧及我。
江懷拎著我的書包,在網吧開了個包間。
我趴在電腦桌上做題,他在一旁打遊戲。
「江懷,我能用電腦查下題嗎?」
他起身:「行。」
電腦響起幾聲焦急的聲音:
「不是哥,別掛機啊,電子競技沒有愛情的哥。」
我問他:「江懷,什麼是掛機?」
他說:「就是掛上號就能自動攻擊。」
「哦,那就好。」
4
後來,不知誰傳出來,我和江懷在談戀愛,經常到網吧包廂亂搞。
「大波妹就是會啊,勾引完老師,又去勾引江懷。」
上學時,我因為胸大,被起各種的外號。
總是自卑得駝著背低頭走路,但仍舊擋不住各種明裡暗裡的惡意。
教室樓道,我捂著肚子往廁所去,被人撞了一下。
「哎同學,你大號創可貼掉了。」
幾個男生發出陣陣哄笑,故意擋在我身前。
「這東西怎麼用啊,教教我們唄?」
我站在那裡,聽著一聲聲惡意的眼光和嘲笑。
直到一個高大的身影,低頭將東西撿起,撕開包裝,直接將其糊在了為首的人嘴上。
「這麼用,學會了嗎?」
一瞬間,就像隆冬的陽光灑向荒蕪的野草。
原來,光也是有顏色的。
從那以後,他沒再帶我去網吧,而是給了我一把鑰匙。
「放學自己去。」
學校附近的一個小房子,大概是他住的地方。
他總是晚我半個小時左右到。
我趴在茶幾寫作業,他坐在電腦桌前打遊戲。
他頤指氣使:「做頓飯,抵債一塊。」
我討價還價:「兩塊行嗎……」
「一塊五。」
「行吧……」
賬本上又多一筆。
最簡單的泡面,水開扔鍋裡。
他一臉嫌棄,轉身又扔了各種青菜、丸子、磕了兩個雞蛋。
出鍋後滿滿兩大碗,我吃得很滿足。
「江懷,你做的麻辣燙真好吃。」
他呵呵一聲,我有些心虛,主動去刷碗,
餘光瞄到他的手臂:「咦江懷,你文身好像掉色了?」
他一側身:「你看錯了。」
「沒有,你讓我看看,你不會貼的文身貼吧哈哈哈哈……」
我追著要看,他躲。
地板不防滑,不小心一個趔趄,直接將他按在了牆上。
他低頭,勾著壞笑:
「怎麼,你們好學生還會玩強吻這一套啊?」
「誰……誰要強吻你……」我臉通紅。
「也對,你這個頭的……」
他用手比了比,得出一個結論。
「得我先低頭。」
5
晚上,他送我回家,遠遠跟在我身後。
家裡一片凌亂,空無一人。
我一個人躲在房間,久久無法入睡。
我拿出手機給他發了條短信:【江懷,我有點害怕】
此刻突然發覺,我好像在不知不覺間開始依賴他了。
手機響起他的來電:「你往樓下看。」
我躡手躡腳下床,窗外那棵洋槐樹下,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颀長,月色朦朧,他朝我晃了晃手機。
那夜,我躺在床上,他站在樹下,說了許多話。
「江懷,要不你上來吧。」
「那不行,我是正經人,你不能毀我名聲。」
「江懷,我高考要考出去的,我不想在這個地方待著了……」
「行,那你給我挑幾個離你不遠的,我能去的野雞大學。」
「你……你要跟我一起?」
「那不然呢?你欠我錢,想跑路?」
「江懷,我想學醫。」
「為什麼?」
「治病救人,白衣天使很偉大啊,而且以後你病了,我也能救你啊。」
「呵你盼我點好吧。」
「江懷,你是不是有網癮,怎麼那麼愛玩遊戲呢?」
「玩遊戲可以掙錢。」
「啊是嗎?」
「你想學什麼專業啊?」
「繼續玩電腦吧,我也不會別的。」
「江懷,我覺得你還挺可愛的哈哈。」
「可愛你個頭,睡覺!」
那天,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的,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我拿到錄取通知回家那天,看到了桌上的離婚證。
他們才意識到,原來我都考上大學了。
6
江懷的學校離我不遠,他走到哪裡好像都是焦點。
我第一次去學校找他,學校籃球賽,場下女生為他吶喊,毫不掩飾地表達著喜歡。
不知為何,心裡就生了悶氣。
「怎麼不高興?」他問我
「我覺得……你太招搖了……
「跟你在一起,一點安全感沒有。」
雖然他解釋了很久,哄了我好久。
「要不你拿手術刀把我心掏出來看看?我可是世界上最專一的好男人。」
但心裡總歸會亂想,可能這是戀愛裡好多人的通病吧。
他解決問題的方式,總是異於常人。
第二天,直接在酒店開了個房,叫我過去。
「你想幹嘛……」
他單手脫掉 T 恤,指著自己胸口。
「這樣行不?夠有安全感不?」
我看著還泛著紅的「陳言」兩個字哭笑不得。
「江懷,你幼不幼稚……
「我……我可不會紋你的名字啊,影響我考編。」
他長手一攬,將我抱在懷裡,低頭,假裝委屈:
「那怎麼著?我這都蓋了章了,以後也沒人要我了,你不嫁給我說不過去了。」
「那……萬一我跟別人結婚呢?」我故意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