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沒急著點領取,崽他爹隨時回來。
“吱呀——”
木門被緩慢推開。
顧承淮走進來,一身水汽。
“怎麼還沒睡?”他聲音低緩,語氣帶著不贊同,“你明天還要上班。”
“等你啊,我舍不得睡,你在家的時間有限,每分每秒都要珍惜,睡不睡覺無所謂,我想和你說說話。”林昭坐起身,仰著白皙的小臉看他,美目流轉,明豔如嬌花。
顧承淮明明知道這話一定有水分,心卻還是一顫,他再次覺得,他沒救了,這輩子都栽昭昭身上了,偏偏他甘之如飴。
他上了床,伸長手臂,將妻子攬入懷中。
“……真要命啊。”
林昭眼睛彎成月牙,腦袋靠在顧承淮懷裡,心情極好,好到都不嫌熱了。
“那位喬先生是什麼情況呀?”
顧承淮修長好看的手輕撫她的長發,壓低聲音,說:“是爹年輕時去海城打拼遇見的人。”
林昭抬頭,看著他笑,“沒想到爹居然去過海城诶,爹給我的感覺是,一輩子都不會離開老家的那種老派的人。”
“爹也年輕過啊。那時戰亂,在哪裡都難,爹聽人說海城能掙到錢,所以就去了。”顧承淮不疾不徐地說,低沉的嗓音很有敘事感。
“那爹是怎麼認識那位喬先生的啊?”林昭追問。
“爹在舞廳賣香煙,偶然認識了喬老先生。”顧承淮回答,至於爹被人欺負的細節他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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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事再深究無益,他能做的是,讓爹、娘、哥嫂一家、姐姐一家、昭昭和孩子們不再受欺辱。
男人不說,林昭也知道一定不容易。
“後來呢?”
見媳婦兒感興趣,顧承淮繼續道:“後來爹被喬老先生帶回喬公館,喬老先生教他識字,再後來海城時局不穩,爹帶著喬老先生饋贈的東西回了老家……”
林昭頗為感慨,“沒想到爹的人生經歷也蠻豐富的嘛,爹年輕的時候膽子真大。”
尋常人不會想離開自己的舒適區的。
顧承淮很敬重顧父,他說:“爹就是不愛說話,其實心裡什麼都明白。沒有爹,就沒有今天的我。”
林昭知道顧承淮走到今天不容易,有些心疼,尤其想著前幾年被鬼上身的自己,心頭陡然酸澀,抓住男人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以後我會管好家。”
顧承淮低低的笑,笑聲低撩。
他低頭,額頭抵住林昭的,字字溫柔。
“怎麼說這個啊,你把家裡管的很好,我從來沒覺得你不好過,唯獨……你不給我寫信,我就覺得你在生我的氣,但又不知道你在氣什麼,忙時還好,空闲時心裡煎熬的很。”
“我的昭昭很好,要是別忘記給我寫信……就更好了。”
“不忘。”林昭稍稍起身,摟住顧承淮的脖子,“以後都不會忘記了!”
腦袋在男人脖頸處一拱一拱的。
顧承淮眼底笑意加深。
終於知道四崽為什麼愛拱人脖子裡,是學她娘的。
“睡吧,明早不是還有事?”
林昭想起明天要辦的大事,猛地抬頭,出言叮囑他,“明早湘湘姐會來,你要早點叫醒我。”
“好。”顧承淮好脾氣地說。
“我熱,你給我扇風,扇到我睡著再停。”林昭再提要求。
顧承淮目光溫柔,“肯定的啊。”
林昭滿意了,睡回自己的枕頭,雙手搭在小腹,睡姿規範。
才閉眼,想起一件事,“我哥他們沒忘記帶菜盒子吧,天氣熱,那東西放不了一晚!”
顧承淮用手掌遮住她的眼睛,聲線染上無奈,“沒忘記,我親自掛到車頭上的,快睡吧。”
林昭這下徹底放心了,閉上眼,感覺到那股風從脖子吹到腳,嘴角翹起,慢慢睡了過去。
等她的呼吸放緩,顧承淮也沒停下,探身吹熄煤油燈,側身正對媳婦兒的方向,繼續扇風,久久沒停。
……
翌日。
林昭醒來已是六點半,小腹隱隱傳來壓迫感,趕緊起床,換了衣服,往茅廁跑。
剛出房間門,瞧見坐在院子的元湘。
她微怔,說道:“湘湘姐,你來了,你等我下,我去上個廁所。”
“好。”元湘回道。
腦海閃過表妹臉頰上壓出的涼席印,她笑彎了眼。
昭昭果真如她娘說的,嫁的極好呀。
元湘不嫉妒,還替表妹高興。
林昭上完廁所,洗了手,坐到表姐旁邊,“湘湘姐,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人叫我。”她嘴裡嘟囔。
“是妹夫說你昨晚睡的晚,讓你多睡一會,我沒等多久。”元湘忙道。
林昭並未生氣。
她說:“湘湘姐,我給你改了身衣服,你要是不覺得冒犯,我帶你看看?”
元湘當然不覺得冒犯啊,這年頭不是關系好,誰會送你衣服啊。
“好啊,麻煩你了。”她不好意思地說。
第110章 “看對眼”
林昭就喜歡她這種不掃興的人,拉著她去屋裡。
元湘沒東張西望,把老實本分四個字刻在腦門兒上。
“噠!”的一聲。
衣櫃拉開,林昭取出一身衣服。
她熱情地說:“這兩件,我估摸著你的尺寸改好了。湘湘姐,你試試,要是合適就穿著,都洗過的。”
話說完,走到門口,背過身去。
元湘糾結了片刻,抿了抿嘴,換上衣服。
穿上後發現大小正正好,上衣褲子都沒補丁,看著像新的。
她心一暖。
“昭昭,好了。”元湘小聲說。
林昭回過神,瞧見表姐通紅的耳尖,嘴角彎起。
隨即打量她。
“好看,很適合你。”林昭誇贊,眼裡是遮不住的欣賞。
湘湘姐天天下地幹活,膚色不算白,但她五官長的秀氣,頭發是天生的烏黑濃密,穿上淺灰色的新衣服,也稱的上清秀可人。
她的好看是賢惠的好看,看著很會過日子。
元湘被誇得耳根的紅染到臉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看,羞澀又堅定地說:“在你面前,哪有好看的。”
好聽話誰不愛聽?
林昭紅唇上翹著,眉眼皆是笑意,“各有各的好看。”
然後找個布袋裝好元湘的舊衣服,拉著她出屋子。
“湘湘姐,昨天的菜盒子你吃了吧?”
元湘點頭,“嗯,味道真好。”
“我舍得用油,怎麼做都好吃。”林昭笑了笑,“我爹娘覺得怎麼樣?他們都喜歡嗎?”
“都喜歡!”元湘說,“姨父說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小姨也說好吃,大蛋他們也高興。”
林昭微微抬起下巴,沒錯,她就是這麼棒!
她想起送回去的青絡根,眼神認真地看向元湘,“對了,我讓大哥二哥捎回去的東西,我爹有用嗎?”
元湘不那麼清楚,搖了搖頭,說道:“這我不知道。不過,我們出門的時候,姨父還沒起,小姨說姨夫難得睡個好覺,讓他多睡一會。”
林昭眼睛發亮。
她知道親爹有嚴重的睡眠障礙,能睡好說明有用。
大崽和二崽走過來,兩個小朋友手上拿著烙餅和一碗麥乳精。
他倆放下東西。
“娘,你的早飯。爹去新房了,讓我們監督你吃飯,必須吃光光哦。餅是爹烙的,酥的掉渣,還油汪汪的,很好吃的。”二崽小嘴巴叭叭叭。
林昭傾身聞了聞,笑道:“是很香,你們吃了嗎?”
“吃啦。”大崽今天是第一次看爹做飯,他還偷偷學了學,等他學會,他來給娘做。
小朋友眼睛滴溜轉,透著狡黠。
林昭感覺哪裡不對勁,眸光探究地瞧著兩個崽,“你倆咋沒睡回籠覺,有什麼安排嗎?”
小哥倆神秘一笑,沒吱聲,保密工作做的極好。
林昭沒逼問孩子,隻說:“玩歸玩,一定要注意安全,河邊、山裡這種地方危險的地方,沒有大人跟著一定不能去。”
“我們不是小朋友了呀。”大崽表情嚴肅。
二崽也覺得娘小看他們,不贊同地看林昭一眼,“哥說的對,我們知道哪裡能去哪裡不能去啊。娘別總把我們當小朋友看!”
林昭:“?”
她心裡笑的不行,“好好好,以後不把你們當小朋友看,大崽同志和二崽同志都是大朋友了,心裡有數。”
兩個小同志樂滋滋。
“娘,你吃飯,我們去找貓蛋兒玩。”大崽惦記著昨天貓蛋兒說的,帶他們去找鳥蛋。
“還有餅子嗎,拿一個,要是貓蛋兒沒吃給他。”林昭說。
兄弟倆高興不已,嗓音輕快,“噯。”
回灶房拿了個餅,又往兜兜裡裝幾塊糖,蹦蹦跳跳的離開。
“二崽,你別蹦,再蹦糖掉啦。”大崽提醒弟弟。
二崽頭也不回,“才不會,我的兜兜可深啦,我專門讓娘縫的特別深。”
說話聲漸遠。
“湘湘姐,你先坐,我去洗漱。”林昭趁著去刷牙洗臉,又衝了一碗麥乳精,是給元湘的。
“湘湘姐,你喝麥乳精,你吃了嗎?沒吃一起來塊餅。”
元湘慌忙擺手,“我吃了的……”
“那喝麥乳精,等你喝完我應該也吃好了,我們就可以出發了。”林昭不緊不慢地啃餅。
元湘人生中頭一回喝麥乳精,隻覺得真甜呀。
吃完早飯,林昭戴上帽子,背好挎包,推著自行車出門。
載著元湘往縣裡去。
這是元湘被退婚後的第一場正式相親,她心裡有些緊張,雙手緊抓自行車後座,嘴唇抿的發白。
“湘湘姐,你緊張嗎?”
元湘點了點頭,想到昭昭看不見,說道:“有點。”
“昭昭,人家是城裡人,要是看不上我咋辦啊?”
她知道城裡人都高高在上,很有身份上的優越感,她是農村戶口,沒工作,也沒學歷,沒有城裡人會想和她處對象的。
林昭蹬車的腿停頓一瞬,自行車靠慣性向前滑行。
她是很自信的人,無法理解表姐的想法。
“看不上就看不上啊,好男人多的是。”林昭笑了,笑的很無奈,“好像他看不上你,你就嫁不出去了一樣!”
“千萬別這樣想,相親相親,重點在這麼相字上,是雙方互相的相看,絕不是男方對姑娘家挑挑揀揀。他挑你的時候,你也在挑他啊,他看不上你沒什麼,我們也不強求,大不了換一個,這有什麼。像我娘說的,不嫁人又死不了人。我覺得寧願晚點嫁,也不能隨便嫁。”
元湘聽的一愣一愣的。
好半晌,她問:“昭昭,小姑不催你,你為什麼急著結婚啊?”
“我其實不那麼想嫁人,但是不嫁不行。”元湘苦笑,“我的名聲壞了,全村人都在笑話我,笑話我家,我要是不嫁,我家裡人抬不起頭,我爺奶不會同意的。”
林昭懂。
村裡的姑娘面臨同樣的問題,過十八還沒定親,闲話能把人砸死。
“我為什麼急著結婚?”她眼睛泛開笑,語氣慢悠悠地說:“最開始有嫁人的想法……是想給家裡省糧食,才有想法沒多久,遇見了……合適的人,之後就順順利利結婚啦。”
元湘抬頭看向湛藍湛藍的天空,眼神有些恍惚。
“挺好的,你這一路都順順當當的。”
也不奇怪。
小姨一家都護著昭昭,昭昭自己也爭氣,日子自然過的好。
“遠離那個大渣男,以後你也會順順當當的。”林昭語調輕快,“你今天的相親一定會很順利,等你嫁到城裡,李家人肯定會幫你找工作,到時候那渣男一家腸子都能悔青,真到那時候,就問你爽不爽?”
元湘腦海浮現出一幕幕,真是渾身舒暢。
“爽!”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