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熙反駁：“我沒有害羞。”
她就是覺得自己哭得很沒出息，很丟臉。
過了好一會兒，夏熙的心情才稍微平復一些，從包裡找出卸妝湿巾，幹脆把臉上殘餘的化妝品都擦掉，聲音還有些悶：“你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還有……”她不知道該不該問，猶豫了下，聲線壓低，“阿姨怎麼了？”
鍾映紅從書房出來時，整個人非常不對勁，雖然她極力掩飾，但那雙紅通通的眼和破碎的眼神是掩藏不住的。
徐衍風眸光沉了下來，握住夏熙一隻手，很用力。夏熙的手掌心很快起了一層薄汗，濡湿黏膩，她沒有掙開。
“你和我爸在書房裡的談話，被我哥錄下來了。”徐衍風說。
“錄……錄下來？”
夏熙怔忪了兩秒，腦海中閃過徐君莫突然進書房給她送果汁的畫面，當時沒細想，還以為真是鍾映紅的吩咐，現在才覺察出怪異，徐君莫應該就是那個時候錄音的。
她回想自己和徐關山之間的談話內容，瞬間醍醐灌頂，隻要聽了，注定什麼都瞞不住。
在夏熙陷入思索的時候，徐衍風又開口：“你知道我爸當年為什麼給你安排那種方式嗎？”
夏熙喃喃：“難道不是為了讓我們徹底分開，杜絕藕斷絲連的可能。”
沒有男人能忍受親眼目睹的背叛，更不用提那個時候他們正相愛。愛得越深，被背叛後產生的恨意就越濃，此後再無可能。
徐衍風扯唇笑了一下，笑得苦澀又諷刺：“這世上最了解子女的莫過於父母，最親近的人才懂得什麼方式傷人最深。”
夏熙愣住，聽出他話裡有話，呼吸不自覺變輕變緩。
徐衍風看著她，第一次跟她講自己幼年時無意間撞見徐關山出軌的經歷。過去那麼多年，畫面依然印刻在腦海裡，隨著他的口述，一帧帧畫面越發清晰，徐關山看向門外的那個驚慌的眼神、女人赤裸的手臂、嬌媚的聲音……他胃裡翻湧，覺得惡心。
“我跟我爸爭執的時候提到了，我母親剛好在外面，被她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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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衍風垂下了頭，車裡空調運轉，徐徐吹出冷風，可他的額發還是被汗水打湿了。
夏熙沉默了很久，心底發涼，她抬起手給徐衍風擦汗，已經平復的情緒亂得一塌糊塗，腦子裡一瞬間湧進很多紛雜的回憶——
他們確定關系那晚，他問她，你能永遠對我忠誠嗎？她不假思索地說，我能。
他們關系破裂那天，房間裡，他看她的眼神，類似信念崩塌的絕望，遠比悲傷的情緒要來得濃烈。
回憶消失，腦中白茫茫一片，像下了一場大雪。
她問自己，夏熙，你都做了什麼。
她無知，她不懂，她親手把成年後的徐衍風拽回了幼時的陰影裡，打碎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對感情的信任。
她比她以為的還要殘忍。
做了就是做了，她沒辦法用“我不知道”來替自己開脫。
夏熙按住額頭，痛苦來得後知後覺，卻異常猛烈，語言系統混亂：“我……對不起……”
就知道她要說這個，徐衍風吻她，含住她的嘴唇，讓她開不了口，他剛剛才跟她說過，以後別對他說對不起，她顯然沒聽進去。
*
在去蘇瑾茹家之前，夏熙在路邊的超市買了個冰棒敷眼睛，等恢復得差不多了，再拆開咬一口，冰冰涼涼的，從喉嚨滑下去，難解怒火。
徐關山真狠。
她不知內情，徐關山這個做父親的卻什麼都知道，依然選擇那樣做。
手裡的冰棒融化，一滴水掉在腿上，夏熙回神，抽了張紙巾擦了擦，神情仍有些恍惚。
徐衍風看她總是跑神，無聲嘆了口氣，或許不該告訴她，她似乎陷入了更深的自責。徐關山但凡有她一半的同理心，父子關系不至於僵到如今這個地步。
“不想吃就別吃了。”等紅燈時，徐衍風看向她，摸了摸她的腦袋。
夏熙又啃了一口冰棒，嚼碎咽下去，搖搖頭，扯起嘴角：“好想時光可以倒流。”她以前有過糾結、有過掙扎，卻不後悔自己選的路，現在卻不是那麼肯定了。
綠燈亮了，徐衍風收回目光：“別說傻話。這樣已經很好了。”
有她，有子衡，他覺得很好。
回到蘇瑾茹家，夏熙的心情還是鬱悶的，並預感這份鬱悶會持續很久，像一場連綿不絕的小雨，整個世界都是潮湿的。不過，在面對家人的時候，她會控制面部表情，盡量笑得自然一點。
蘇瑾茹看到了徐衍風額頭上的創可貼，心頭顫了一下，開始胡思亂想，以為夏熙見家長的過程不順利，又不好直接問。
“怎麼傷的？”蘇瑾茹旁敲側擊地打聽。
第358章 戶口本給我唄
徐衍風用指尖碰了下額頭的傷，他進門前撥弄了幾下額邊的碎發，想要遮一遮，沒想到還是被眼尖的蘇瑾茹發現。
他笑了笑：“不小心磕了一下。”
“不要緊吧？”蘇瑾茹不太信，覺得他不是粗心冒失的性子，又不能當面戳穿。
“夏熙已經幫我處理過了，沒大礙。”
“這就好這就好。”蘇瑾茹思考了下，指著廚房，“煲了點湯，熙熙最喜歡喝我煲的湯了，晚上就留下來吃飯吧，反正你們今天也沒別的事。”
徐衍風幹咳一聲，瞥向夏熙，用眼神詢問她的意思。夏熙有點累，也不想再折騰：“要不就吃完晚飯再回家？”
她都這麼說了，徐衍風當然沒意見。
夏萱啃著嘎嘣脆的蘋果，轉頭看著他們倆，沒忍住嘴貧道：“我真的佩服姐夫，這麼點小事還等你拿主意，家庭地位也太堪憂了。”
夏熙搶走她的蘋果，自己咬了一口再塞回給她：“看你的電視。”
“熙熙，你過來一下。”廚房的水龍頭在放水，哗哗響，蘇瑾茹叫了她一聲。
夏熙嚼著蘋果，從沙發上起身過去。
蘇瑾茹在水池邊洗茼蒿，夏熙喜歡放進湯裡燙著吃。
等夏熙走到邊上，蘇瑾茹打量她，剛進門時她就發現了，夏熙臉上的妝都卸了。
關掉水龍頭，蘇瑾茹說：“你去徐家沒有被刁難吧。”
夏熙：“啊？”
“不許糊弄我。”蘇瑾茹的表情是難得一見的嚴肅，“畢竟隔著門第差距，就算你為徐家添了一個孫子，想要得到完全的尊重，我覺得不太可能。你喜歡小徐，我也能看出來，他對你是真心的，真要結婚的話，你得做好心理準備。我嘴上雖然催著你早點跟小徐結婚，其實我這心裡總……唉，不知道怎麼說，不太踏實。”
“媽。”夏熙張開手臂摟住她，下巴蹭她肩膀，“我知道您擔心我。他媽媽挺好的，對我好得沒話說。跟您一樣，溫柔又和藹。”
蘇瑾茹：“那他爸爸呢？”
夏熙頓了一下，沒話說。從徐衍風那裡得知全部的真相後，她對這個人連最基本的尊重都失去了。
蘇瑾茹眯著眼睛：“怎麼不說話？”
“他爸爸……不重要，我又不跟他住一起過日子。”夏熙賭氣道，“以後應該會很少來往。”
她說“很少”是怕蘇瑾茹多想，事實上，應該是不會再來往了。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小徐的意思？”蘇瑾茹考慮得比她多，當然得事事打聽清楚，不然她不安心。
夏熙說：“他的意思我的意思沒差。”
蘇瑾茹忽然被她這一句逗笑，莫名泄氣。
“您以後少操點心，把自己的身體養好比什麼都重要，我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以前就不會，現在身邊多了徐衍風，更不會。”
蘇瑾茹側頭看她一眼，徹底沒脾氣了，推了推她：“一邊去，我要洗菜。”
“我幫你洗。”夏熙找皮筋準備把頭發扎起來。
蘇瑾茹趕她出去：“你穿著白裙子就不要在廚房裡繞來繞去了。”
夏熙回到客廳，坐到徐衍風身邊，把手伸進他手心裡。他看著她，手指合攏，握住她的手，知道她們母女倆有話要說，他沒去打擾。
*
夏悅買了幾個涼拌菜回來，一家人坐一塊吃晚餐。
筒子骨湯裝在白色砂鍋裡，坐在電磁爐上，煮得咕嚕咕嚕冒泡，白茫茫的熱氣飄散，吃起來滿頭大汗，明明是炎炎夏日，卻像在過冬天。
筷子伸進去，夏熙撈起一塊肉，眼都沒撇一下，放進徐衍風碗裡，怕他會膩，把蘸料碗往他那邊推了推，示意他蘸著吃。
徐衍風偏頭看著她。
夏熙咬著筷子尖，含糊道：“不喜歡吃？”
“沒有。”徐衍風笑笑，吃下那塊燉得軟爛又很香的肉。
夏熙沒看他，撈出燙熟的綠葉菜吃，她暗暗發誓，以後要對徐衍風好點，再好一點，不止一點，要很多很多。既然時光不能倒流，有些東西能彌補一點是一點。
“媽，我也要吃肉。”子衡扒拉了下她的手臂。
夏熙夾了一塊帶骨頭的肉，放進他的不鏽鋼小碗裡：“有點燙，慢點啃。”
子衡看著比他的碗還高出一大截的大骨頭，無從下嘴，嘆氣，怎麼給他爸夾的就是純肉？
“怎麼還嘆上氣了？”夏熙哭笑不得。
見子衡盯著碗裡的大骨頭，夏熙恍悟，用筷子撥弄幾下，將肉從骨頭上剔下來：“吃吧。”
悠悠正兩手抱著大骨頭啃得嘴巴四周都是油光和肉屑，瞧著子衡，小大人般搖了搖頭：“嬌氣。”
子衡：“……”
幾個大人都笑了起來。
夏季天黑得晚，吃過晚飯還能看到絢爛的晚霞，暖橙到赤紅的漸變，鋪了半邊天，白色航跡雲從中間穿過，拖著長長的尾。
夏熙看了幾眼，轉開視線尋找蘇瑾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