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便探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指節修長漂亮,卻略顯消瘦。
我會意,替貴人號脈看診。
半晌後,我眉心輕蹙。
李思遠將我帶到外間,儼然是不想叫我與這貴人攀談,知曉對方身份。
我也不想惹禍上身,乖順地跟著他出來。
「蘇掌櫃,公子情況如何?」
我踟蹰片刻,作答:
「貴人的身子並無頑疾,但隻怕是心中有事,鬱結於心,才會神衰氣竭,如心疾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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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隻聽內間裡傳來一聲重重的脆響。
像是那貴人聽了我的話,將茶盞打碎了。
我頓時不敢再說。
14
李思遠緊張地跑了進去。
良久,他才神色古怪地出來,對我說:
「公子讓你多說說,是何病症,要如何治。」
醫者仁心,不論是誰,我都責無旁貸。
我點了點頭:
「貴人這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藥石罔效。解鈴還須系鈴人,民女無能為力。」
我拉住李思遠,湊近了小聲道:
「李公子不妨也想想,這心病的來由,可有破解之法。」
「可若你家公子不願,怕是也……」
我還未說完,裡頭便傳來了重重的咳嗽聲,儼然是在打斷我們的交頭接耳。
切,男人。
自己藏得嚴嚴實實,卻悄悄話都不讓別人說。
我可治不了別人的心病。
本以為可以很快回去,不曾想,李思遠卻遲遲未安排我離開。
反倒是這治不了的貴人,夜夜都來找我看診。
他還是不露面,隻探出青白的手腕來。
矜貴得像大戶人家未出閣的千金大小姐。
他也不作聲,隻示意我說話。
我就說說他的病情。
奇怪的是,明明並無醫治。
他的脈象,竟是一日比一日好了起來。
這下,我便更走不了了。
李思遠給安安找了個開蒙的先生。
我理應拜見,但安安回來後,卻興奮地同我說:
「娘親、娘親!那先生、先生……」
「如何?」
「長得好漂亮!」
安安小臉通紅,拉著我的手使勁搖:
「娘親,我以後成親,就要這樣的夫君!」
「娘親、娘親,下次你同我一起去看看吧!你總說我爹好看,那到底有沒有這先生好看?」
完了!
閨女果然隨娘。
我頓時打消了去見這先生的心思。
一個易清,當年已將我勾得神魂顛倒。
漂亮的男人,都是藍顏禍水。
我可不想再上狗男人的當了。
15
這每夜都來診脈的貴人,依舊神秘。
他從來都一言不發,隻讓我說。
時日長了,我也隨意了很多。
許是我說什麼,他都毫無回應,我竟勸慰開解起他來:
「公子夜裡不能總熬著,白日也別成日悶著,於病情也無益,不如多同人說說話。」
「若是為情所困,以公子的身份,何樣的女子尋不到?」
「更何況,人心難測。說起來,民女也曾有過夫君,但到底並非良緣,徒遭人厭棄,可這日子,也不能不過啊。」
「遭人厭棄?」
我第一次聽見這貴人的說話,他的聲音喑啞,像刻意壓低了嗓子說話。
他咳了兩聲,掩著口問:
「你如何得知?」
我早已看開,不介意地答:
「也無甚稀奇,不過聽到他同別人說,我若不聽話便要S我罷了,況且,他也確實做得出來。」
帷幔裡的咳嗽聲驟然劇烈了起來。
我連忙喚來李思遠。
自從這貴人來了後,李思遠就對我目不斜視,畢恭畢敬了起來。
我不知為何,卻也樂得自在。
貴人的身子一日比一日硬朗,我也開始盤算起歸途來。
這日,我帶著安安,上街挑選送給醫館姐妹們的伴手禮。
京城繁華,各類飾品也都極盡精美,是小村小鎮裡看不到的。
安安挑花了眼,一路上都嘰嘰喳喳的,高興極了。
李思遠給了我許多賞銀,同樣是救人,可比當年那一毛不拔的洛清弈強多了。
可我們買完禮物剛出來,卻遭人圍堵。
我帶著安安,不敢與他們硬碰硬。
最終被蒙住了口鼻,人事不省。
16
醒來時,我被捆在陰暗的柴房裡。
我萬萬沒想到,再睜眼時,竟會再見到這個人!
——柳依依?
柳依依仍舊一身華服,美麗動人,可那份出塵的清冷中,卻染上了幾分焦躁蒼白。
她見我醒來,怨毒地冷笑道:
「果真是你這毒婦,沒想到你竟真沒S!」
她應當已是皇後了,為何竟會在這裡?
不過我更關心另一件事:
「安安呢?」
「我的女兒呢,你把她怎麼樣了?!」
「你放心,那小孽種現在還好好的,但你若是不乖乖聽話,可就不一定了。」
她如此篤定,背後定也有洛清弈這個皇帝撐腰。
我平復了一下呼吸,竭力保持冷靜:
「柳依依,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沒有糾纏洛清弈,更沒有想要破壞你們感情的意圖,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們的事,唯有你們,一個許我黃金千兩,一個許我黃金萬兩,我卻連影子都沒瞧見!」
「因為你們,我已經S過一次了。」
「現在你們還要來謀害我與我的女兒,你們不覺得自己欺人太甚嗎?!」
柳依依聞言,沉默良久,才陰惻惻地笑道:
「杜雲卿,你果然知道些什麼。」
「你是因為不想S,所以才避開了這些劇情嗎?」
「可是你不能不走劇情啊,你可是惡毒反派啊,你必須對洛清弈S纏爛打、對我百般欺辱,最後慘S街頭才行啊!」
我猛地抬頭看她。
竟還會有別人知道我曾經的那個夢!
17
柳依依吃吃地笑了起來:
「杜雲卿,原來你竟真的知道了?所以才會不按照劇情走。」
「可這是不對的!都怪你扭曲了劇情,這一切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才是這個故事的女主角!洛清弈是我的男主角,他本該娶我的,我是與他青梅竹馬的太子妃,更是他唯一的皇後,此生的摯愛!」
「可現在因為你,這一切都不對勁了!」
「你本該是促使我們情比金堅的惡毒反派,一個無足輕重的炮灰!」
「可你又憑什麼讓他念念不忘,墜崖假S那樣拙劣的手段,是你故意的嗎?」
柳依依越說越激動,她的鬢發都亂了,幾欲癲狂。
我愣住了。
我不能完全聽懂她的話。
女主角、男主角、惡毒反派……
在她口中,這一切都好像是一個話本子裡的故事。
本該是如她所說的那般劇情。
就像我夢見的那樣。
洛清弈與她兩情相悅,琴瑟和鳴,而我則慘S街頭。
我渾身發冷。
可這是我的人生啊!
雖然我並不尊貴,也不是所謂的主角。
可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難道就因為他們所謂的劇情,我就活該要去S嗎?
我難以置信地罵道:
「柳依依,你真是瘋了!」
「我不想S,有什麼錯嗎?」
「我已經S也要躲著你們了,難道我做得還不夠嗎?」
「不夠!」
柳依依厲聲打斷我:
「你就該S,你不S,洛清弈就會一直念著你,所以我才當不成太子妃,更當不上皇後!」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所以,為了讓劇情回歸原位,你就去S吧!」
她說著,引燃了手中的火折子。
一松手,火星落在了柴房裡。
地上被他澆了油,頓時火光大作。
她推門離開,最後陰冷地看了我一眼。
得意冷笑:
「你放心,小孽種馬上也會來陪你的。」
18
門一關。
我拼命地掙扎了起來。
剛剛同她說了這麼多話,也為我拖延了時間。
我是醫女,身上常帶著摘藥割草的小刀。
手上的麻繩已經被我磨斷了大半。
我掙脫束縛時,屋內早已濃煙滾滾。
我被嗆得連連咳嗽。
可我不能倒在這裡,我的安安還在等我!
門口的火勢太猛,但我別無出路。
外面一陣喧囂,我聽不清。
「走水了!」
「陛下……火勢……不能……去啊!」
門上似乎傳來了劈砍的聲響。
我一喜,顧不上這麼多,掩住了口鼻,嘶聲大喊:
「讓開!」
隨後俯下身子,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向著熊熊烈火的木門撞去!
這木門在火勢和劈砍下,早已搖搖欲墜,真的被我撞開了。
我頭發和衣服都被撩上了火星,徑直撞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咳咳!」
我大口地吸食著外面的新鮮空氣。
就聽耳畔一聲焦急驚慌地呼喚:
「卿卿!」
這竟是洛清弈的聲音,他將我抱得很緊。
可我卻心慌得要命。
我佯裝無力,卻在周圍人分開我們,為我徹底撲滅身上的火星後,拔腿就跑!
「卿卿——!」
我不能留在這裡。
既然柳依依要S我,那洛清弈也定與她同仇敵愾。
隻是不知為何,太子殿下自始至終都很會演,做了皇帝亦然。
或許這就是君心難測。
我怕一不小心就上當,不敢與他相對。
我還不能S在這裡,我還要去找我的安安!
這處柴房處在城郊的一處後院裡,我一出來,便放聲大喊:
「安安!安安!你在哪?!」
我無頭蒼蠅一樣在大院裡到處亂轉,直到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
「娘親!我在這!安安在這裡!」
19
那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循聲轉頭。
就見安安正被洛清弈抱在懷中。
我心頭一緊,顧不得別的,連忙跑過去。
看到安安,我憋著的那股勁終於散了。
我抱緊了安安,泣不成聲。
我的女兒,我唯一的寶貝。
還好,她沒事。
「娘親,別哭。」
安安著急地幫我抹著眼淚。
我連忙檢查她身上:
「安安可有哪裡傷著?那些人對你做了什麼?」
安安也嚇著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抽抽噎噎地說:
「娘親,我沒事,他們把我關起來了,是先生救了我。」
「見不到娘親,我好害怕嗚嗚……」
我抱著安安,好一會兒才平復了心情。
這才見洛清弈還在一旁。
他神情復雜地看著我們母女,一雙波光流轉的眸,竟也似微紅。
黑沉的夜色,也不掩他俊美出塵的形貌,絕代風華。
他還是這般好看,簡直就是勾人心的禍害。
他音色哀婉地喚我:
「杜雲卿……」
我別過頭去不敢看他。
定是那火光照紅了他的眼,不會是其他。
「娘親……」
安安看出了我們的不對,拉著我小聲說:
「是先生救了我,你說過,別人幫忙,是要道謝的。」
先生?
我這才想起,安安說過的那個「漂亮先生」。
安安咬著我的耳朵:
「娘親,先生這麼好看,你為什麼不喜歡他?娘親不是最喜歡好看的男子嗎,爹爹不也是這樣的嗎?」
洛清弈習武,耳力極佳。
聽到安安的話,他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聲音陰冷:
「爹爹?杜雲卿,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20
我陷入了兩難之境。
柳依依剛才口口聲聲的「孽種」,分明打算也S了安安。
所以,在洛清弈也和她一樣想嗎?
常言虎毒不食子。
可洛清弈也是嗎?
他做我的夫君易清時,那麼溫柔地擁我入懷,在我耳畔一聲又一聲的綿軟曖昧地喚我「卿卿」。
我們耳鬢廝磨,抵S纏綿,水乳交融得仿佛不分彼此。
可當他變回了洛清弈,他說:
「山野村婦,難不成還妄想太子妃之位嗎?」
「若識趣,便留她一命,若不識好歹……」
山上的那些箭羽仿佛再度向我射來。
他裝出一往情深的模樣,卻在山上趁亂要取我性命,斬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