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長

第6章

字數:4376

發佈時間:2025-04-25 14:02:08

馬車停在城外,我推著小白去老夫人墓前磕頭。


 


墓前長了許多雜草,卻還是有人特地清出來一條小道。墓碑雖是有些破敗了,卻還是擺了些貢品,應該是有人來過的。


 


小白自己挪著跪下來,給老夫人磕了頭。


 


「祖母,孫兒不孝。」小白一連說了許多,大多是這些年的經歷,其中提到我不少,倒是讓我不免有些自豪。


 


我將帶來的酒水瓜果擺在老夫人墓前,又清了清墳茔上的雜草。等小白說完後,我走過去要將他扶起來。


 


我的手才碰到他,就覺得隱約有些不對勁。小白忽然抓住了我的手,一雙眼睛紅得嚇人。


 


「皎兒。」他忽然吐出一口血來。


 


我被嚇得腦袋一片空白,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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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你怎麼了?」我的聲音都在顫抖,不知怎麼的,我突然很害怕。


 


「皎兒,皎兒不怕。」他拍著我的手,「皎兒要早日成仙,我就先去等著你了。」


 


他的意思我聽得懂,他說他要S了。


 


可明明他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小白你不能S,你不要S。」


 


他一連吐出好多血,多得我衣裳上也沾上了不少。


 


「要記得,記得在眉間,在眉間點一朵,一朵梅花……」


 


他的手垂了下去,我想要抓住他的手,卻發現他的身體在消散。


 


像當年在落天井,師兄也是這麼逐漸消散的。


 


我試圖用手抓住他,可隻要我的手一碰,就如同塵埃一樣,散在天地之間了。


 


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麼在我懷裡沒了,連同我衣裳上的他的血跡。我張著嘴巴,大口大口喘著氣,地上除了雜草,就剩下個紅綢布包。


 


我將布包撿了起來,裡邊赫然裝著那個摔碎的玉墜子。


 


玉墜子上細細刻著些紋路,等我將玉墜子拼著湊在一起,那些紋路叫我心頭一震。


 


那刻的是往生咒。


 


(三)


 


「上神既醒了,何不說說看見什麼了?」


 


冥君的聲音入耳,我才將眼睛睜開。起身靠在榻上,我的腦袋裡一團糨糊。


 


「往生咒。」


 


冥君也是一愣,顯然他也奇怪,為什麼白玉衡的玉墜子上會刻著往生咒。


 


白玉衡去世之後,我的意識又回到了梵音山。那些日子發生的事如同一場夢一樣,虛無縹緲得如同從未發生過。


 


一直到落天井異動,西天判我將功贖罪,才又將我放了出來。


 


解決了落天井的事,虞頌自然逃不過被我當場剜心的下場。西天佛蓮從她胸口被我硬生生掏出來的時候,壓在我身上的罪責也算洗清。


 


天君想救,卻是鐵證如山無法抵賴,隻能由著我將虞頌那妖物扔進梵音山,永生永世生不如S。


 


事都了,我才慢悠悠去找白玉衡。沒想到天上地下找了個遍,都沒找到他半點消息。來冥界找冥君要了太虛鏡,將從前我和他經歷過的事又歷經了一遍,我才稍看出點端倪。


 


往生咒不常見,就算我做神仙這麼些年也不常見。道聽途說知道的,也就是凡人心有不甘,拿來逆天改命的禁術,不過雖說能得償所願,卻是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我擔心白玉衡做傻事,一直焦急要查個清楚。想著早日找到他,去給他求個好運勢,讓他安安穩穩過一生,好了卻前事,還清我欠他的。


 


可找了許久,人間早就朝代更迭。白玉衡的消息卻是一點沒有。


 


「上神不如去問問司命,凡人事由他管,說不定他能知道。」


 


我抬眼睨了冥君一眼,司命從前跟著天君,我如今親自將虞頌關進了梵音山,這其中諸多微妙,他不是不知道。


 


隻是沒有別的辦法,我隻能走一趟。


 


司命在躲我。


 


凡隻要我登門,他就有事不在。府邸隻剩個小童喚作阿福,我要問得一概不知,我要找的不知何處。


 


原本我還想客客氣氣,如今他這個樣子,我就由著性子,自己翻找。阿福見我不講理,又礙於我的身份,隻能求著我,說是司命回來會收拾他。


 


「既然他要收拾你,不如你跟著我,保你吃香喝辣,仙途坦蕩。」我翻找命冊的手不曾停下,看著委屈巴巴的阿福,心裡沒什麼觸動。


 


這倒是讓我想起來珲春,看上去也和阿福一般大的樣子。白玉衡離開白家之後她就嫁給了阿榮,兩個人和和美美,日子倒是過得不錯。子孫後代也算過得舒服,不知道哪個玄孫還考了功名,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官。


 


獨獨白玉衡,我就是把畜生道都找了個遍,也沒找到他。


 


命冊全翻完,還是一點消息沒有。


 


我耐心盡失,隻覺得心裡一陣惱火,「司命,你要再不出來,我就一把火將這些命冊全燒了。反正我是去過梵音山的,不介意帶你一同再去一回。」


 


司命或許是怕我真的放火燒了,或許是恰好趕回來了,在我要動手之際,他總算是拿著本我沒見過的命冊來了。


 


「上神見怪,這幾日實在忙,抽不出空,如今這不是來了嗎。」


 


「少賣關子,我問你,白玉衡的命冊呢?」


 


司命搖了搖頭,「上神找不到的。」


 


「為何?我還不能看不成?」


 


「想必上神已經知道了,白玉衡動了往生咒。他既然動了,就要受罰。」司命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又道,「白玉衡的代價,就是灰飛煙滅。」


 


「怎麼可能?」我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一把搶過了司命手裡的命冊。


 


上頭寫的和白玉衡沒半點關系,倒是名字略有些熟悉。


 


「趙世安是誰?」


 


「上神不記得了嗎?」


 


我要記得什麼?我努力回想,卻想不起來這趙世安是何許人,或是哪位仙家。


 


「五百年前雞精縱火,上神替人下界料理,上神都忘了嗎?」


 


五百年前,五百年前的事了,我哪裡還會記得這麼清楚。我努力想那天發生了什麼,零零碎碎想起來些東西,「雞精縱火……」


 


我猛地想起來什麼,卻是驚得我險些站不穩,我穩了穩住心神,有些不敢相信。


 


「永定橋!」


 


司命點了點頭。


 


白玉衡畫的畫裡邊,最出名的那一幅,我不曾見過的,其上題字作「春風拂曉,人遇永定橋」的。


 


五百年前我似乎,就是在永定橋遇到個叫做趙世安的凡人。


 


?


 


「趙世安遇見上神,一見鍾情,所以四處尋求高人,最後動了往生咒,轉世成白玉衡,就是為了能和上神有一世情緣。」


 


我心中大慟,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笑趙世安傻,還是笑白玉衡無辜,「你也信凡人一見鍾情的鬼話?」


 


司命看著我笑了笑,搖了搖頭道,「信不信的,上神不是親歷了嗎?」


 


司命不等我回話,拽起了我,頓時間天旋地轉。我眼前一片亮光,幾乎要刺瞎我的眼睛。片刻後,我和司命竟是站在一處假山下。


 


「上神既不信,那不如親自去看看。」


 


我朝著他指的地方看去,一群人正坐在亭中,人群中那個很是顯眼,發冠高束,風姿神韻。正是意氣風發好兒郎。


 


他的臉依然沒變,還是從前的樣子,和白玉衡一模一樣。


 


我立即就明白過來,那就是趙世安。


 


司命見我這副樣子,笑了笑道,「上神可還有什麼要問的?」


 


「我在哪裡能找到白玉衡?」


 


司命愣了一下,看著我搖了搖頭,「找不到了。」


 


我轉過頭盯著他的眼睛,想從裡面看出他撒謊的痕跡,可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倒是我先轉開了頭。


 


「上神自己應該知道,白玉衡是怎麼S的吧。」


 


往日的事劇烈地撞到我心頭,我心口大慟,幾乎要受不住倒下去。


 


我一直不願意提及,連從太虛鏡裡窺見白玉衡也暗示自己避開,我實在不願意想起來那個畫面。


 


白玉衡才不是那麼容易就咽了氣的。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硬生生劈在他的肉體凡胎,比我渡劫成神那日還要恐怖,比我盜取佛蓮那日還要駭人。


 


四周刮著呼呼作響風,天地變色,盡是一片腥紅。我沒見過如此陣仗,白玉衡將我拉著壓在身下,將我護在了懷裡。


 


「小白,這是怎麼了?」


 


他看著我,還笑得出來,不等我再問,他低下頭吻在了我的唇上。一道道天雷應聲而下,他捂住了我的眼睛,我卻能聽到他的忍痛聲。


 


我不知道凡人有這樣的毅力,他愣是沒叫出一聲。溫潤的液體順著我的脖頸流下,我想起身護住他,卻不知道他哪裡來的如此大的力氣,沒讓我撼動分毫。


 


凡人之軀肯定受不了八十一道天雷,我急得直哭號,小白忍者痛呼安慰我。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皎兒,皎兒沒事的。」


 


「皎兒,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嗎?」


 


從前他問我,我說沒名字,如今他問我,我卻是哭號著告訴他,「我叫瑤光,不是狐狸妖,是被妖孽陷害的昆侖山上神瑤光,小白你讓開,我給你擋天雷,天雷過了我們去梵音山,找到我的身體,我能保你健健康康,壽與天齊。」


 


「瑤光,瑤光。」


 


我使勁要將他推開,他一口咬了我的嘴唇,笑著道,「瑤光,白玉衡喜歡你。」


 


人推開時,我要去擋天雷,卻發現無濟於事,小白在哪裡,天雷就往哪裡劈。他躺在地上,渾身是血,我趴到他身上,隻一記天雷,直直劈進他的天靈蓋。


 


那是我這輩子不敢想的痛呼,連嗓子都喊破了,血從他的嘴裡哗啦啦流出來,我親眼看著他閉上了眼睛,直至灰飛煙滅。


 


小白灰飛煙滅後,我握著碎玉,天雷一擊,狐狸身也灰飛煙滅,我那神識總算是回歸本體,和本體剩下的神識匯聚,重新醒過來,變成上神瑤光。


 


落天井異動,天君束手無策,隻能和西天諸佛商量著,叫我將功折罪,放我出來。我才出來就直奔虞頌跟前,逮到了要逃的她,徒手剜心,將西天佛蓮取了出來。


 


洗清了壓在我身上的罪,平了落天井異動,至此我清清白白,依舊是四海八荒受人景仰的上神瑤光。


 


似乎一切都沒變,可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徹夜不眠,隻要一躺下,腦海裡盡是白玉衡的臉。是他臨S前在我耳邊說,「瑤光,白玉衡喜歡你。」


 


冥君的太虛靜能窺見前塵往事,我隻有靠著那面鏡子,借著入夢的緣由,睡個安穩覺。


 


「白玉衡肉體凡胎,遭天雷,灰飛煙滅,是沒有輪回的。」司命冷冰冰的聲音傳來,將我一把拉回現實。


 


我看向亭中的趙世安,想上前去,司命手一揮,眼前赫然是他府邸,哪裡還有什麼趙世安。


 


「有的,一定有的,一定有辦法的。」我急得手足無措,「我是上神,白玉衡區區一個凡人,我一定能救的。」


 


我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把抓住了司命的胳膊,「佛蓮,西天佛蓮,能救對不對?我去求,去求來,我不求白玉衡什麼,還他原本的命格好不好,讓他繼續做凡人,這個可以吧。」


 


我期待司命點頭,可是他隻是看著我,搖了搖頭,「趙世安用他所有的運氣和後世所有的安穩,換他作白玉衡這一世時,能和上神相處這麼些時日,表明心意。」


 


「簡單點說,從今往後,不管是趙世安,還是白玉衡,都不會有輪回了。上天入地,都不會有。」


 


我終於泄氣,直直摔坐在地上,再生不出一絲力氣,說不出一句話。


 


「上神修無情道,怎會對一個凡人如此呢?」


 


對啊,我修的無情道,本就該無欲無求,又何必對一個凡人如此念念不忘。


 


回去之後,我不再去想這件事,隻是潛心修煉,愈發精進,直至四海八荒,再無能與我比肩之人。


 


一直安安穩穩了好幾百年,眾仙家一商量,提議讓天君娶我,保得六界安寧。我側耳聽了聽,將那幾個說這話的人罵了個遍。


 


從前虞頌的事,天君明裡暗裡都有幫襯,原本一早師兄也中意我嫁給還不是天君的元弗。原本我無所謂,都快要成了,半路跳出來一個虞頌,將元弗迷得神魂顛倒,一直到最後我被壓在梵音山,這件事才不了了之。


 


如今這些不知道的人來說上一嘴,我想起來往事,頗覺得惡心。


 


天君沒那個臉,我也不樂意,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我倒是很少會想起來白玉衡,也不知是不是這無情道著實厲害,還是時日太長,區區人世幾年光景,實在難以留下什麼。


 


我常去苦水河,坐上一整日,自顧自和師兄說說話,說說我做了什麼,遇見了什麼。


 


從前我常常說起白玉衡,或是趙世安,也不知究竟該叫什麼。若是早一點,渡了他成仙,和他做仙侶什麼的。也不至於如今這樣難受。


 


不過時日長了之後,也不那麼難受了,隻是偶爾喝了酒,能依稀間看見他的臉,說是要給我畫梅花妝,我趴在桌上哭得S去活來,酒醒了後,心裡空落落的,很是難受。


 


後來我很少碰酒,再很少看見他。


 


也不知過了再幾萬年,仙家們的新面孔越來越多,我也不再管事,四海八荒去逛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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