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光

第2章

字數:4260

發佈時間:2025-04-15 16:10:07

江燃向來最煩說教,這下子也安安靜靜地聽著。


 


「我票已經買好了,外面下著雨,你也不要送了。如果,你有時候還會想起我,路過海市的時候可以來找我喝啤酒。」


 


原來離別的時候不是淚流滿面,而是很克制地維持朋友的體面。


 


他很久都不說話,我嘆了口氣,起身準備出門,誰知道路過他的時候手腕被攥住了。


 


「我不會找你喝酒。我不會偶爾路過海市。」


 


他抬起眼,十分固執地看著我,眼角隱約泛紅,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他要哭了,這麼多年了,吃過那樣多的苦,他也隻在失去父母的下午抱著我不聲不響地哭過。


 


我耐心地微彎下腰:「江燃,你有沒有想過,你隻是習慣了我的陪伴呢?


 


「其實那時候,無論是誰來擁抱你,你都會接受的。」


 

Advertisement


他怔住,臉色像是被羞辱了一樣的煞白,他直視著我,幾乎是咬著牙說:「關雎,你有沒有心?隻能是你,也隻會是你。」


 


場面僵住的時候,我的手機鈴聲卻剛好響了,不知道怎麼鈴聲就變成了江燃的新歌,響起的是高潮那段:「我的全盛都為你加冕/誰能知曉這不加你負荷的愛意」。


 


我有些尷尬,江燃一直攥著我的手腕,我就用另一隻手接電話。來電是《吾凰令》的劇組,前段時間剛公布完選角,開了發布會,現在大概已經拍了一小部分了,他們想要我跟組看顧劇情,和編劇一起完善劇情和修改脈絡。


 


我有些猶豫,如果跟組的話,大概和江燃、溫決都要碰上許多面了,我這邊還剛想走呢。


 


電話裡很文質彬彬:「我們都很希望把您的作品以最好的模樣展現給觀眾,因此很希望您能夠來參與。」


 


我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我突然想起來,江燃是不知道我寫這小說的,結果一低頭,卻看見他剛剛還抿著的薄唇翹起一點笑。他微微往後仰,神色放松,精致的眉眼流轉生輝。他不見半點驚訝,我提起聲音:「你知道我寫的《吾凰令》?」


 


他不動聲色,窩在沙發裡面,兩條腿又長,為了不碰到茶幾隻能屈起來,他懶洋洋地說:「關關雎鳩老師,請多多指教——」


 


就像是那年盛夏,他坐在窗邊,滿樹蟬鳴,少年的側臉多情,他翹著唇角說:"是關雎啊,請多多指教——"


 


他總是這樣,明明什麼時候他都不需要我的幫忙。


 


3


 


我囑咐江燃,在劇組要和我隔遠些,就是不認識的狀態,他抬起眼,似笑非笑地「噢」了聲。


 


《吾凰令》這部劇主要講了一代女皇從皇女到君臨天下的故事,溫決飾演女主凰羽,男主是青梅竹馬的白衣丞相,男二是敵國質子,男三是江燃飾演的將軍,他的戲份並不多,瞧起來更像是為了給溫決作配才接的角色。


 


劇組給我在這邊的酒店安排了房間,我收拾好剛出房間,就遇見了飾演男一的宋之洲,他在大學的時候入了演藝圈,畢業後也走上了演藝的道路,現在已經是實力和口碑都很不錯的小生了。


 


巧的是,他還是我大學同系的同學,因為他和我的名字連在一起恰好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的一聯,在大學的時候還鬧出很多烏龍。


 


宋之洲戴著口罩,露出黑色的眼,身量很高,他的氣質是偏清淡的那種,見了我愣了下,大概經紀人和他提了一嘴,很快反應過來,隔著口罩彎了彎眼:「原來真的是你,好久不見,關雎。」


 


我說是呀。


 


剛好是下午的時候,劇組那邊有場劇本圍讀會,在開拍前主演們要共讀一下劇本,試一下情緒。


 


他低頭看我:「正好撞上了,一起去吧。」


 


我沒有拒絕的道理,點點頭。


 


我和宋之洲在大學裡是關系不遠不近的點頭之交,他說話是恰到好處的溫宜,現在再續上聯系也不是特別尷尬。


 


我們進房間的時候,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到懶懶地窩在一角的江燃,他穿了件黑色套頭衫,一手壓著劇本,他的目光往上抬,先落到了我身上,又瞥了眼我旁邊的宋之洲,嘴角不大有興致地向下垂,瞧著冷淡得不太高興。


 


人到齊之後,大家都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角色。我很久沒見過溫決了,她比網上看的照片還要清透,和我目光撞上了,也毫不意外地微微一笑,唇角一個淺淺的梨渦顯現。


 


大家過了一下臺詞,這一幕輪到江燃飾演的將軍宋然和女主凰羽初見的場景。


 


宋然並非名門出身,他少年身世悽慘,街頭無賴、與乞兒搶食為生。直到女主出現,像一隙微光照亮他無望的人生,他自卑與女主凰羽身份差異,去參軍、去拼命、去成為她麾下之臣,這一幕就是宋然還十多歲時,被人毆打劇痛,滿身泥濘地倒在雨中,卻看見女主掛著金鈴鐺的寶馬香車路過的場景。


 


江燃入戲很快,他還穿著黑色連帽衫,拿著劇本坐直了身,神情卻分明與那個快無望地S在雨裡的乞兒別無二致。他冷得發抖,卻竭力而不甘地盡力睜開眼,怕這一閉,就成了路邊一具枯骨。


 


溫決拿著臺本念,喚她婢女的名字,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正如那個年少養尊處優的皇女:「小懷,馬車怎麼不動了?」


 


是橫倒在路邊的宋然擋住了貴人的馬車,車夫的馬鞭要抽到宋然身上。凰羽掀開重紫色的車簾,居高臨下地往下看一眼,輕飄飄地阻攔住。


 


溫決把量著這皇女的語氣念:「算了,不過是個乞兒,找個人送他去瞧瞧醫吧,留些銀兩。」


 


宋然被雨砸得幾乎睜不開眼,他所能見到的不過是高大華麗的馬車簾子露出一角,裡頭奢侈靡麗,漫天的大雨半分透不入那馬車。靈秀的貴族少女略探出頭,十分輕巧地就給了他一條生路。


 


江燃念,輕輕地,劇本中的宋然滿身傷痕地躺在泥濘裡,被雨砸得幾乎睜不開眼,卻像是怕雨中美夢碎了一般,十分僭越地問:「你,是誰?」


 


少女輕輕一笑,像是輕蔑,又像是不可思議,什麼都沒說,重紫色的車簾又合上了。


 


這就是他們的初遇。成了宋然一生忘不了的夢。


 


江燃往後一靠,這一瞬間他又重回了那個冷淡懶散的青年。


 


「我有些不理解的地方。」江燃出聲,「即使凰羽在他最危難的時候伸出手,給了幾兩碎銀,宋然也許會感激,會以性命相報,但絕不會奮不顧身地愛上她。」


 


我看向他,他和我目光相碰了一秒,江燃身子往前傾,不動聲色:「除非她給予的是一個大雨之中的擁抱,一個能夠抵御一切寒冷的溫熱擁抱。」


 


江燃十分篤定,好像在一瞬間他就是宋然,他就是如此確信。


 


我怔神,回憶有點漫出來,我整理住,也開了口:「但這絕無可能。凰羽這時的人設是一個貴族少女,有對平民的憐憫,但是絕對不會輕易擁抱一個滿身泥濘、不知生S的陌生少年。」


 


江燃的眼神漆黑,有星星點點的東西在眼底沉轉,像是星空倒入。


 


溫決卻突然開了口:「但是如果是婢女的話,就沒有關系吧。如果是凰羽的婢女代替她給予了這個擁抱,也可以說得通。」


 


「但是婢女為什麼要給一個瀕S的乞兒擁抱呢?」


 


江燃往後一靠,扯了扯嘴角,神色不明:「誰知道呢。也許是憐憫。」


 


我怔怔地看著他,我突然記起那年江家落難,高高在上的少年一下子落進了土裡,他在一夕之間失去父母血親,桔梗花被丟在風裡,我慢慢地靠近他,輕輕地抱住了那個失意痛苦的他。


 


他會覺得這是憐憫嗎?


 


我從沒得到過答案。但是這一段劇情還是小改了一下,江燃飾演的宋然在這場大雨初見裡,多了一個錯位的擁抱。


 


圍讀會結束之後,我回了酒店,路過消防通道時,卻被一把握住手腕拽進了黑暗,門扉半掩,漏進來一點光,我簡直要叫出來,手心隱隱出汗。我被反摁在牆上,江燃生得高,顯得這裡空間十分逼仄,我感覺呼吸裡都是他如雪般的味道。


 


我抬起眼,十分不可思議地低罵:「你幹什麼?」


 


他微俯身,桃花眼裡露出一點笑:「你說我在人前要裝和你不認識,隻能在這兒和你說了,不是嗎?」


 


我不自在地往後靠,仰起頭讓自己顯得有底氣些,卻無意間額頭擦過他的下颌,溫熱的觸感一碰即離。


 


靜了一瞬。


 


我問:「什麼事?」


 


有人從樓道裡走過,好像是他的助理在找他,喃喃著:「燃哥剛剛還在呢,突然不見了。」


 


我再回過頭,正迎上他黑色的眼眸,零星的笑意都被收攏起,消防通道門扉半漏進來的光隱隱落在了他臉上,這張被封為娛樂圈天花板的臉這樣看越發深邃迷人。


 


他舔了舔唇,一手撐在牆上,低頭到與我眉平的位置。


 


他抿了好幾次唇還沒說出話來,我倒真要覺得他是和我一樣緊張了。


 


不管多大的場合,多大的舞臺,江燃從來不會怯場,然而在此無聲尺寸之境,在這小小的沒有觀眾的安全通道裡,他一句話想了許多遍才肯說出來。


 


他輕聲問:「誰會願意給一個墜入深淵的人一個擁抱?」


 


我看著他垂下的桃花眼,一時分不清他問的是劇中的宋然,還是現實中的江燃。


 


江燃十八歲那年,迎接他的不是太子爺風光無比的生日宴,先是溫決不聲不響出了國,他抱著用來表白的花毫無用處了,後是江家破產,江父在獄中畏罪自S、江母受不了打擊發病去世,他在一夕之間,從鮮花捧譽的少爺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


 


我那時找遍了海市,在一個舊巷子裡找到了他,他靠在破舊的水泥牆上,夕陽往下面掉,剛摘的花就那樣滾在土裡。我明明找到他了,卻不敢接近,我不是溫決,我對他來說大概隻是知道姓名的程度,誰願意自己的脆弱落魄場景暴露在不相幹人的眼裡。


 


我那時怎麼想的呢,我隻是很難過地看著他,想著,他也許、大概需要一個擁抱。


 


我什麼都沒有,可我有一個擁抱。


 


我慢慢地走過去,他靠在牆上,狹長的眼睛很兇狠地斜過來,卻明明帶了紅。他看見是我,怔住,很無聲地又垂眼看向地上的花,我心裡一疼。我以為他會叫我滾,可他隻是咬著牙,下颌線硬得像線。


 


他側過臉去,用手掌捂住了眼睛,我看見指縫裡有淚滲出,向來高傲的少年脆弱得像夕陽下的雪。


 


那一刻,夕陽掉進我心裡。


 


我平生沒有那麼勇敢的時候,我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他。別難過,我永遠陪著你。


 


我永遠永遠陪著你。


 


現在二十五歲的江燃問我,誰會擁抱一個掉進深淵的人呢。


 


我的汗濡湿了手心,我垂眼說:「我不知道。」


 


江燃更進一步,他眉眼帶了冷,自嘲說道:「你不知道?那我和你說,你知道什麼是憐憫嗎?關雎。」


 


「見到一身泥濘、活不下去的宋然,為了展現自己的憐憫,有人會施舍銀兩,有人付出的是一個擁抱。那你呢,你是怎麼想的呢?」


 


我怔住。


 


他輕輕靠近我,像是嘆息,像是祈求,光影落在他眼底:「明天那場宋然大雨初見的戲,臨時改的劇本,還沒找到合適的角色來擁抱宋然,幾秒鍾的鏡頭,你來陪我演吧,不要怕,我會帶著你。除了你,誰都不可以。」


 


我認真地打量著他的眉眼,秾麗裡帶了點瘋狂,他祈求:「就當是陪我最後一次。」


 


那就這段路,再陪你一次。最後一次。


 


我輕聲說好。


 


他離我太近,尺寸間都是他的氣息,我心裡像是被雪埋著一樣,明明冷得要命,還是為他忍不住心動。


 


我往外鑽,他也不攔我。


 


我快摸到門的時候,他卻突然叫住了我。


 


我轉過頭,江燃單手插著兜,眉眼都沉在光影裡,他目光沉靜地看著我說:「關雎。」


 


我以為他要說什麼,但他隻是輕輕說了句:「晚安。」


 


我出消防通道的時候躡手躡腳、左顧右盼,好像真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江燃在後面很輕地笑了一聲。


 


第二天宋然初見凰羽那場戲,因為我有個不知道怎麼多出來的戲份,導演讓溫決做妝造的時候順便讓她的化妝師給我也做了。溫決的化妝室是單獨的,我在門外剛準備敲門,卻隔著門隱約聽見了我的名字。我懸空的手指一頓,沒有落下。


 


化妝室裡面溫決的助理問:「姐,你幹嗎要開口讓她分你的戲份啊。這個角色出現得真是莫名其妙。」

暢銷精選

閩圈長公主
閩圈長公主 上直播綜藝時,被問到有沒有男朋友。我說談過一個。 主持人追問:「那你們現在呢?」 我略帶傷感地說:「他去了天堂。」 十分鐘後,粵圈太子爺空降直播間:「撲街,我怎麼不知道我死了?」
被媽媽pua的一生
被媽媽pua的一生 "我媽在填高考志願最後那天悄悄登上了我的賬號。 卻因為誤操作給我換了第一志願。 我心急如焚,想登上電腦換回來。 卻發現她不小心讓我電腦中了病毒,使得網頁無法打開。 我幾欲崩潰,對她大吼大叫。 她卻輕描淡寫,不以為然: 「填錯了就填錯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沒有我你怎麼參加的了高考?難道一個大學還比你媽重要?」"
高冷室友異化成狼後
高冷室友異化成狼後 "高冷室友異化成了狼。 每天在我身上標記氣味,逼著我給他築巢。"
老伴裝癱瘓約會小三
老伴裝癱瘓約會小三 "我開著三輪車狼狽躲城管的時候,雙腿癱瘓多年的丈夫正擁著優雅的旗袍老太翩翩起舞。 原來他早就康復了,每天我前腳出門,他後腳就去找老太跳舞。 回想這些年的生活,我就是一個笑話。 為了減輕家庭負擔,本該安享晚年的我起早貪黑,風裡來雨裡去地擺攤。 早上送孫子上學,回來推車出攤,下午放學時間收攤接孫子放學,然後匆忙準備晚飯。 當我這個沉默的陀螺提出離婚的時候,全家人都覺得我瘋了。"
穿成了黛玉他爹
穿成了黛玉他爹 "我穿書了,穿成了林黛玉他爹。 為了林妹妹,我寒窗苦讀多年,金榜題名。"
女尊我和狐狸精he了
女尊我和狐狸精he了 "我穿到女尊國已經 18 年了。 好消息,女帝給我賜了個貌美如花,身份尊貴的夫郎。"
工具人生母
工具人生母 "我生母活得像個工具人。 皇後活著的時候,她是皇後的走狗,任勞任怨。 皇後死後,她將皇後之子視作親兒子,事事親力親為。 我遭人陷害,她冷眼旁觀,隻道我不懂事,該罰。 皇兄被害,她紅著眼,和人拼命。 我曾一度懷疑,我不是她的親生女兒。 直到先皇後借人之軀死而復活了。"
錯誤糾纏
錯誤糾纏 "高考結束後我將不可一世的哥哥囚禁在出租屋。 每天變著法地欺負他,凌辱他,逼他當我的乖狗。"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