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他。
16
黃二毛又攔在我回家路口。
他雙手環抱胸前，單肩背包靠在巷口牆邊，頭頂黃毛凌亂，俊臉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聽說你和宋熙恆分手了？」他從包裡拿出一根細煙，放在嘴邊咬著。
「我和他什麼時候談過？」我無語。
「也對，是你把他拒絕了，就因為他不跟你玩祖宗 play？」
……這都什麼和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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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了個白眼：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嘖。」黃二毛不高興了，「說話別這麼粗俗。」
我懶得理他，抬腳要走。
黃二毛連忙跟上，拿下嘴裡叼著的煙：「我就是想問問，你能不能跟我談戀愛，我可以叫你祖宗的，太奶奶是吧？我也能叫。我比宋熙恆厲害多了。」
我想給他一巴掌。
黃二毛見我停步回頭，立時捂住自己的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倒是反應快。
隻是心思依舊不幹淨：「你就跟我談談唄，我人好，心善，沒有壞習慣。跟我談談怎麼了？」
我盯著他手裡的煙。
黃二毛忙道：「這是假的，假煙，糖做的。你要不要試試？」
我不信。
「你買假煙幹什麼？」
「裝逼啊。」
他理所當然，坦坦蕩蕩。
我抽了抽嘴角。
隻見黃二毛忽然左顧右盼，極為小心猥瑣地靠近。
他用氣聲道：「鬱婉，我知道你不是人。」
我呼吸一滯。
他怎麼知道，霖霖告訴他的？
黃二毛再次低頭湊近。
「你是妖，我也是。咱倆天生一對。」他語氣裡透著得意。
我張唇，震驚：「你是什麼妖？」
「黃鼠狼。」
他嘿嘿一笑：「所以你剛才讓我放屁，我真能放給你聽。」
17
我服了。
黃二毛說，他也是被抓來適應新時代，參加高考的。
他活了三百多年，一直在山裡偷偷抓村民的雞吃。
可惜隨著時代發展，那座山裡的老人小孩陸續搬走，他最愛的走地雞愈來愈少。
「人妖單位的管理員說，我來城市讀書上班，上班後賺錢能買很多雞。」
我仔細問了問。
和當初勸我上學是差不多的話術。
黃二毛也很擔心高考，但比我好一點。
「考不上就回山裡，野雞少點，但好歹有。」他很放松。
「可山裡沒有草莓蛋糕。」我陰惻惻道。
要不是為了香香甜甜的草莓蛋糕。
我怎麼會每日看著令人頭痛的書本。
黃二毛沉默了。
他安靜好一會，道：「那我努力讀書賺錢，給你買草莓蛋糕，你能跟我談戀愛嗎？」
「你為什麼非要和我談戀愛？」
「喜歡你唄。」
我想問他為什麼喜歡我，卻被打斷。
「少亂七八糟問，你就說，要不要和我談戀愛。」
「不要。」
我拒絕得利落幹脆。
黃二毛磨牙，威脅：「那你等著。」
18
我等著黃二毛找我麻煩。
我這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脅。
翌日。
我剛進門，躁動吵鬧的教室就安靜下來。
我正疑惑，就見霖霖朝我招手。
下一秒，就看到我桌上擺了四個草莓小蛋糕。
小巧，精致。
我嘴裡瞬間分泌口水，差點兜不住流出來。
霖霖湊在我耳邊小聲道：「剛才黃二毛送來的，班裡人都看見了，他是不是在追你？」
我：？
再看桌上的草莓小蛋糕。
這就是他說的，等著？
「應該是。」
我誠實回答。
身旁男生翻書本的動作一頓。
霖霖給我使眼色，讓看宋熙恆。
隻見宋熙恆嘴唇抿得S緊，捏著書頁的手指指甲蓋用力到發白，低頭盯著最簡單的數學公式，仿若石雕。
我嘆口氣，到底是自己家孩子，見不得他不高興。
把草莓蛋糕分給霖霖一個後。
我又挑了個最漂亮的移到旁邊：「學多了頭疼，吃點蛋糕，甜甜的，心情好點。」
「不吃。」宋熙恆沉聲開口，不帶抬頭看一眼。
「真不吃？」
「不吃。」
「行。」
我不勉強他。
趁著早自習還沒開始，庫庫補充能量。
黃二毛看上去不著四六，買的甜品竟然很不錯。
還算有眼光。
我吃得高興，沒注意宋熙恆。
等再看他時，早自習開始，朗讀聲覆蓋不少雜音。
宋熙恆黑色短發，白襯衫，低頭看著書本。
眨眼間，一滴透明眼淚，就從鼻梁滑落到書上。
啪嗒——
在紙頁上暈開水漬。
我睜大眼，不敢置信。
隨後鑽下桌，爬到宋熙恆雙腿之間，在他身體與課桌的間隙探頭。
「哭了？」我震驚。
宋熙恆長得好，S亡角度也看得出俊帥。
他眼眶紅紅的，低頭看我，眼睛一眨，溫熱的眼淚就掉到我臉上。
我抬手摸臉：「真哭了？為啥啊？」
宋熙恆緊閉著唇，不說話。
眼淚卻不停往下落。
甚至有些抽噎。
或許是怕被發現，又直接趴在桌面上，低頭狠狠用手臂擦眼淚。
「走開。」他語氣兇狠，隨後抽噎一下。
我百思不得其解。
蹲在課桌下，不斷追問。
「為啥啊？
「到底為啥啊？
「你為啥哭啊？」
……
我沒得到回答。
課桌邊上出現一雙短腿，踩著油光發亮的皮鞋。
我心跳驟然停滯，緊接著，那雙腿慢慢彎曲，露出老王兇神惡煞的臉。
「鬱婉，你給我滾出來！」
我嚇得心跳重新快速跳動，討好地笑。
「這裡不好滾，王老師，我爬出來行嗎？」
老王顯然不想接我緩和氣氛的玩笑，他陰鬱地盯著我。
待我出來後，又指著宋熙恆。
「你，跟她一起來辦公室。」
19
宋熙恆眼底還紅著。
老王指著我：「鬱婉，你看看你把他欺負成什麼樣了！」
我很無辜，舉手發誓。
「天地良心，我對他好著呢。我看到他哭了才問他為啥哭。」
老王擰眉不信。
宋熙恆白淨的臉透著倔強，嗓音沙啞：「王老師，鬱婉沒欺負我。」
「你說實話。」
「她就是問我為什麼哭。」
「那你為什麼哭？」
「……我想我太奶奶，想哭的。」
老王無言，我無語。
和宋熙恆走在回班級的路上，黃二毛見縫插針。
他一臉兇相，跑來質問：「鬱婉，你早自習從宋熙恆褲襠底下爬出來了？」
我、我抬手就是一巴掌！
黃二毛被甩巴掌，捂著半邊臉。
他氣急，指著我：「你還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我恨恨道。
黃二毛胸膛劇烈起伏，氣了好一會也沒說出話來。
最後才默默給自己臺階：「算了，好男人被媳婦兒打是正常的。」
「誰是你媳婦？！」
「誰是你媳婦？」
我和宋熙恆聲音同時響起。
我憤怒，他陰沉。
黃二毛盯著宋熙恆，揚起下巴：「小屁孩，一邊去。」
我猛地看向宋熙恆。
隻見他咬牙切齒，抬手就是一拳——
「你才是小屁孩！
「誰是你媳婦？
「S黃鼠狼！」
20
我驚了。
黃二毛也驚了。
他被震驚得不敢還手，任由宋熙恆的拳頭猛猛砸下。
上課鈴響了。
我坐在課桌前心神不寧。
好一會後，寫下紙條，給旁邊宋熙恆遞過去。
【你怎麼知道黃二毛是黃鼠狼？】
宋熙恆看了眼紙條，點了點的書本，看向講臺上的老師。
意思是明顯：上課。
他不搭理我，我隻能自己絞盡腦汁想。
難不成昨天黃二毛和我說時，被偷聽了？
不可能。
黃二毛昨天特小聲，巷子又窄又小，藏不了人。
我想來想去，甚至懷疑到身上裝了監聽器。
想得抓耳撓腮，都沒個答案。
宋熙恆倒是淡定。
直到下課鈴聲響起。
他才道：「高考後我就告訴你。」
我翻白眼，白等一節課。
宋熙恆頓了頓，又道：「你不準和黃二毛在一起。」
我挑眉。
他垂眸：「你和他在一起，就是背叛我太爺爺。」
我摸著下巴，皺眉：「你這樣說不對。」
「嗯？」
「我是自由的，更何況你太爺爺S幾百年了，我就算真要和別人在一起也不是背叛。」
我看他慘白的臉色：「但我不會和黃二毛在一起，不是因為所謂背叛不背叛。而是我心裡隻有你太爺爺。」
我很喜歡那個悶油瓶。
即便他S去多年，我還是偶爾在夢中回想他的笑顏。
那時我們隻有一間黃土房，養了十來隻雞，種了幾畝水田。
他總是悶不吭聲地做事，天際亮白就去挑水燒火。
溫熱的水會在我睜眼時擺在身邊。
生活沒有現在方便，日子卻十分甜蜜。
我手指探入衣兜，摸到裡面的麥芽糖。
還有，我很想念他做的麥芽糖。
妖的壽命很長，但願我壽終正寢離世時，還能在地獄見到他。
隻是見一面也好。
宋熙恆沉默良久：「你能說說，你和我太爺爺之間的事嗎？」
我哼哼兩聲：「高考後我就告訴你。」
21
黃二毛放學後見我便兩眼發光。
「鬱婉，我是黃鼠狼這事兒，是你告訴宋熙恆的嗎？」他問。
「不是。」
「你說實話，是你說的也沒事，我就問問。」
「我沒必要騙你。」
黃二毛眯了眯眼睛：「倒也是。」
他還要說什麼，被我停步打斷。
「黃二毛，高考就剩十七天了。這段時間別扯七扯八地想，行嗎？有什麼事，都等考完再商量。」
「行。」
他答應得痛快。
隨後又保證道：「我會考上大學上班養你，你等著吧。」
我才不等。
不遠處，宋熙恆慢慢走近。
他冷冷掃了黃二毛一眼，過高的身形壓迫感極強。
黃二毛今天剛被揍一頓，嘴角還有傷，被宋熙恆眼神一瞪，竟下意識哆嗦一下。
眼見著兩人又要幹起來，我及時出聲。
「黃二毛你走，宋熙恆你有話就說。」
黃二毛還算聽話。
宋熙恆也還行：「你別搭理他，我給你買草莓蛋糕。」
我忙擺手：「不用不用，哪用得著你破費，而且草莓蛋糕什麼的，我也不是特別喜歡吃，太甜了。」
我還是有點端著祖宗的姿態。
宋熙恆唇角輕勾。
笑得如清風拂過，清爽柔和。
「就當我孝敬您的。」
22
高考結束。
走出校園大門的那一刻，我長出口氣。
人妖管理部門說話算話，踏出考場的那一瞬，法力重回身體。
我第一時間找到霖霖，拉著她在巷子裡變出八十個草莓蛋糕。
還讓她摸我毛茸茸的白耳朵。
她激動得臉頰發紅：「婉婉，你好可愛！」
「嘿嘿。」
我笑著，把草莓蛋糕往她書包裡塞。
實在塞不下了才停手。
「以後你要吃草莓蛋糕，再找我。」我認真道。
霖霖盯著我，好奇道：「你可以變草莓蛋糕，是不是也可以變錢出來？」
我猛搖頭：「我這個不是憑空變出來的，算是隔空取物。」
霖霖歪頭，聽不太懂的模樣。
「就是，這些草莓蛋糕，其實是我昨晚和早上用零花錢買下來的，放在家中冰箱裡。因為是我的東西，所以我隨時可以拿取出來。」
霖霖恍然大悟。
「那你花了很多錢呀！」她驚道。
「還好還好啦，我答應你了，肯定要做到的。」
霖霖感動得大哭，抱著我不願撒手。
她和我約定好去同一所大學，才不情不願地被家長帶走。
而我，在變完蛋糕後，也接到單位的通知。
【晚上八點，所有參加高考的妖獸在 XX 酒店集合晚宴。】
23
宴會廳裡，妖獸竟坐滿三桌。
我好奇地四處看，見到幾個臉熟的。
大約是同一所學校不同班，沒想到，如今城市裡的妖獸有這麼多。
負責我的上級是付嬌嬌，一個可愛和善的人類女人。
據說，她有個妖獸老公。
是一根竹子，也在人妖管理單位工作。
付嬌嬌給我端來飲料：「等你讀完大學，也可以考咱們單位的工作，待遇福利都很好，吃穿不愁。」
我躍躍欲試，又有些不安：「工作會不會很難？」
「不難，就和自己負責的妖獸保持交流，注意他們的近況，不讓他們違法違規就行。」
「妖獸有些很兇的。」
「是呀，但是你要是進入單位，給你分配的肯定是溫和善良的妖獸哦。就像我分到了你一樣。」
付嬌嬌雙手撐在桌面上，捧著臉頰：
「我老公竹墨分配到的妖獸情況就不太好了，今年有一個剛考完的，聽說原形是棵樹，蘇醒不到一年，記憶混亂，根本不覺得自己是妖。」
我心裡一咯噔，莫名緊張。
「那個妖獸叫什麼名字?」
宴會包廂吵鬧無比。
付嬌嬌揚起下巴，點了點門口：「就剛進來那位，宋熙恆——」
24
我腦中一陣嗡鳴。
宋熙恆穿著襯衫短袖，黑褲長腿走近的畫面成了慢動作。
他走到我面前，抬手捂住我的眼睛，溫熱的掌心碰到眼皮，溫柔舒適。
「再不眨眼，要掉眼淚了。」
輕和熟悉的語調帶著笑意。
恍惚間，仿佛回到三百年前，我那不常開口的夫君，同我說話便是如此。
寵溺帶笑。
我眨了眨眼，還是浸出眼淚。
「阿婉。」
——許久未聽過的小名響起。
宋熙恆放下手，光亮和他的面容映入眼簾。
他湊近：「這麼多年，想我了嗎？」
我呼吸急促，顫抖地抿緊嘴唇, 好一會後，用力將他抱住, 號啕大哭。
宋熙恆輕拍我的後背, 在我耳邊輕聲細語。
說著這些年沒與我見面的緣由。
我哭著：「我以為你是人，我以為你真的S了！」
「……我也以為我真的是人，真的S了。」
25
宋熙恆是一顆樹種。
這是我沒想到的。
他在三百年前從靈樹上掉落, 化成嬰兒, 被附近村民用百家飯養活。
經歷一輪生S後, 埋入土中，重新生根發芽。
一年前才修出人形。
他以青少年的模樣在山裡亂逛時, 被竹墨發現。
由於什麼都不記得，更不知道自己是妖。
竹墨索性篡改記憶，讓他急速補課後, 進入高三準備高考。
付嬌嬌插話道：「竹墨急著讓他高考, 是為了完成工作任務。宋熙恆一看就是個能上大學的料。」
我：「妖獸上大學, 是你們的任務嗎？」
「對啊, 為了提高妖獸知識儲備和各方面素養，我們單位對每一位的員工都有任務要求。每年手裡都必須有兩個高考考上本科的妖獸。」
我：……
難怪宋熙恆成績不好。
任誰一年內從零開始學六門課程也沒法學好。
我聞言，又問：「那、那族譜呢？怎麼回事，你沒看到嗎？」
「當然沒有。」宋熙恆無奈，敲了敲我的腦門，「三百年前的宋家都不知在哪，我去哪看？」
他說，在他回去要求竹墨這位「哥哥」，要看族譜時。
竹墨直接告訴他實話。
說他是妖，哪來的族譜。
還說他要談戀愛沒人管，但是早戀和高考考不上大學, 就送他回山裡, 讓他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我。
他答應竹墨好好讀書。
結果沒兩天就看到黃二毛送我蛋糕，急哭了。
「他怕學習不好，考不上大學。又怕你跟黃二毛跑了。」竹墨站在旁邊, 冷聲道。
男人個子很少，身材瘦削，一頭青綠色頭發, 面容白皙清冷。
付嬌嬌挽著他的手, 貼在他身邊撒嬌：「小竹，說話溫柔點嘛。」
26
來龍去脈理清後, 我長出口氣。
「幸好幸好。」
宋熙恆疑惑：「幸好什麼？」
「幸好你S得早。」
「……」
「要是現在S, 都沒法埋土裡，直接給火葬了。種子燒成灰了還能再發芽嗎？」
顯然不能。
宋熙恆沉默了, 我也出了一後背冷汗。
可謂, 劫後餘生。
27
經過我和宋熙恆的努力奮鬥。
我們倆考上同一所二本學院, 黃二毛則被要求復讀。
還有霖霖，她很想和我一個學校, 但我怎麼也不能拖她後腿, 一腳把她踹去她分數該去的學校。
單位辦升學宴時, 黃二毛追著我罵了兩個小時渣女。
我活了五百年，受的苦都沒得這十二年的多！
「（「」「你個渣女！
「壞女人，嗚嗚, 我還沒談過戀愛呢，就被你騙了。」
我很冤枉。
想揍他。
黃二毛拉著宋熙恆：「聽說你們三百年前就是夫妻，你們豈不是睡了很多次？」
我拿起凳子往他頭上砸。
「學不會尊重和說話就滾回去回爐重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