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唐念注定無法說出口。
她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嘴巴發不出聲音。
很急，但想要抓住沙利葉衣袖的時候，被他側身避開。
她從來無法將與遊戲有關的一切說出來，從很早很早前開始就是。
一旦提及遊戲，就會大腦空白，不知所雲。這大概是一種遊戲強行施加在她身上的限制，讓她即便咬破了唇都無法將與遊戲有關的消息泄露分毫。
她很急
口不擇言。
“沙利葉，不那樣做我會死。”
“誰要殺你。”天使驟然冷下聲音。
唐念說不出口。
她的腦袋是暈的。
每次要說到這個事情的時候，都開不了口。
她能說出來的隻有單薄的“我生病了……”
其餘什麼都說不出來。
唐念開始焦慮，手指擰著睡衣的帶子，被避開一次後就不再嘗試碰觸天使，可沙利葉很快自己走過來。
用一種溫柔到極致的嗓音，緩慢地說，“是不想說，還是沒辦法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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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說出來。”唐念悶悶地說。
“那這樣。”
剛剛沒牽上的手被他主動握住，天使一點點靠近，垂眸看著那隻手，薄唇微張，喉結滾動。扣在手心什麼都沒做，抬起頭的時候，仍舊是清清冷冷的神情。
“我問，你答。”
唐念心頭一顫。
天使銀白色的眼瞳空洞地落在空氣中的某一點，像是沒有聚焦。
她卻有種被他看穿了一切的感覺。
“如果你是無辜的，那我原諒你。”話鋒一轉，他溫柔地低聲細語，像在安撫一個孩子，“如果你沒有那麼無辜，那麼，我就要懲罰你。”
失落神殿，是個一共有七天的遊戲。
唐念的記憶被抹除了，在天使進入她的世界，並展露出對唐念不尋常的情愫後，唐念曾打開手機查看過。
已經做完任務的遊戲地圖是灰色的，她隻能看到遊戲app上顯示的簡單的遊戲提示。
「尊敬的玩家，您當前的任務是每日前往海底神殿為受罰的天使執行贖罪儀式，請每天在進入遊戲後為天使拔除一根釘子，任務一共有七根，象徵著七則原罪的罪名。」
「任務獎勵：完成拔除任務後將得到相應生命值，解鎖新的遊戲劇情和地圖。」
而結算頁面，唐念的終極任務是一根黑色的羽毛。
她需要讓天使的羽毛變成黑色，也就是說，她的最終任務，是讓聖潔的天使墮落。
那沙利葉，應該恨她的。
為什麼會……
現在的唐念並不知道，在那部分失去的記憶中，事實上她去了神殿，217次。
而她在遊戲世界中停留的時間，每一次，都從轉瞬即逝的一秒到漫長的六天不等。如果拔出失敗，便意味著一切重新開始。
有時，她不幸地在第一天就失敗，積分清零，從推開神殿大門的那一刻開始重新讀檔。
有時，她則更不幸，小心翼翼地一路拔除到第五天，卻在第六天到來前失敗，再一次清零。
神殿任務的七天，是唐念進入神殿的217次艱難嘗試。在那些被強制遺忘的記憶中，她曾嘗試撫摸天使37次，不小心激怒他50次，紅著眼可憐地引誘討好他22次。
還有108次，她倒在了他的羽翼之下。
其中一半以上的回憶都不算美好，大多數時候，唐念都會表露出大膽生澀到令天使感到困惑的愛意，她的眼神神情，聲音溫柔，一次次被推開又一次次小心翼翼地爬上神壇，以各種令天使感到被冒犯的方式接近他。
直到被七宗罪所控制著的天使，再也無法抗拒罪惡的誘惑。
唐念不記得，所以也不知道，曾經的她將為數不多的演技都投入到了這裡。
她怕死，怕死到將那份偽裝出來的愛慕表現得過於濃烈，以至於連囚禁在高臺之上，目空一切的天翼種也感到驚訝。
她的雙眼仿佛隻能看到他，她的耳朵無時無刻注意著他的痛吟，她的眼淚總是會在他奄奄一息時砸在他的身上，六翼天使感知情緒，她的恐懼是那樣強烈，好像能感同身受到他的痛苦，並比他還要痛一樣。
那時的唐念，如同一隻熱情過度的小狗，讓天使在抗拒與滿足之間感到矛盾。
沒有人能在那217次，一千多個日夜中堅持著不淪陷，天使也不例外。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她毫無保留地、一次又一次表露出的愛意下，天使違背了自己的天性，沉淪進甜蜜的謊言中。
愛與欲望總是並行不悖。
罪惡與懲罰總是接踵而至。
“有人操縱你？”
沙利葉沒有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你在保護那個人？”
修長的手指勾住兩根發絲，無聲切斷，緊緊攥在掌心。
“當然不。”唐念沒有絲毫猶豫地反駁。
“接近我們，你是被迫的？”
唐念糾結。
但還是選擇說實話，“……其實是，交易。”
“交易的內容是你的命？”
唐念想點頭，涉及到了邊緣脖子僵硬，動不了。
連這樣問答都不行嗎？
“好。”他點頭，“沒關系，我明白了。”
沙利葉又問，“操縱你的，是你的同類，還是……人類以外的存在？”
唐念不止是脖子變得僵硬，她的身體一同僵硬，心口卻跳得很快，胸腔下的心髒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地撞擊胸腔，像是快要撕裂身體跳出來。
這種感覺極為痛苦，讓她感到恐懼。
原來連這樣都不行，連這種試探都在監控之下。
唐念睫毛顫抖，用力地將頭垂下去，又抬起來，緩慢地完成了一個近乎於點頭的動作，隨後無力地靠在沙利葉肩膀上，聲音嘶啞而微弱，“沙利葉。”
沙利葉安撫，“沒事。”
他很耐心的等待她呼吸平復。
“夠了，停下來吧。”
他不再繼續問了。
下一刻，眼睫動了動。
在天使驚詫的神情中，唐念伸出發軟的手臂抱住了他。
她的身體在顫抖，是因為剛才的驚嚇，也是在示弱。
“你看，沙利葉……我不能再說了，我感覺我快要死了……你能救救我嗎？”
第494章 一家人
沙利葉當然會救她，哪怕唐念不這麼演。
他的背後張開了六翼，羽翼蓬松而柔軟，新長出來的潔白絨羽宛如新雪。
身高比她整整高出三個頭，低頭俯視她時，神性的眉眼有種強烈的壓迫感，唐念緊張地往後退了退，卻被按住後背。
唐念等了很久，後背被人輕輕地揉著，聽到了一段空靈的吟唱。
悄悄睜開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天使。
他慣常戴在眼睛上的綢緞不知道去哪裡了，低垂著長而濃密的睫毛，一隻眼皮下是空洞的銀白色眼眸，另一隻眼睛閉著。
很完美的一張臉，唐念走神地想，沙利葉完全可以拿臉賣錢。
“你現在還生我的氣嗎？”
唐念看著他，好奇地盯著那隻閉起來的眼睛，她知道沙利葉有一隻眼睛是看不見的，可以看見的那隻眼睛現在閉了起來。
所以應該看不到她？
沙利葉沒有直面回答這個問題。
他的手還壓在唐念後背，這個動作看起來像是在將她親密地抱在懷裡。而她的腳邊，躺著一具已被斬斷的傀儡。
“其實你不用那麼害怕。”
沙利葉說，微屈的手指輕柔地滑過她的睫毛。
“我知道那不是你。”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唐念聽懂了。
他說的是塞繆爾做出來的那具和她一模一樣的傀儡。
“……”又回憶起那個畫面，唐念頭皮微微發麻。
知道自己不能慌，要挺住，但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回憶那個長著和自己一模一樣臉的傀儡被拔掉腦袋的情景。
她受不了。
被迫蜷縮在六翼天使的羽翼之下，唐念跟著點頭，“嗯，我也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會那樣對我。”
“可你跑了。”
“我沒跑，是被拖過來的。”
唐念用了很短時間調整心情，抿唇靠在沙利葉的肩膀上，觀察著他的神情。
繼續說，“沙利葉，你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個真正對我好的人。”
他們之間的距離那麼近，沙利葉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呼吸。
他平靜地‘嗯’了一聲，失控地按斷了一根羽刺，才勉強克制住自己的狂熱。
保持冷靜的假面。
“第一個？”
“對。”她強調了一遍，“有記憶以來。”
沒記憶的，就不好說了。
沙利葉也聽不進去那些，他隻聽到了唐念的肯定。
她那麼真誠，那麼軟弱，那麼擅長甜言蜜語，此刻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仿佛全世界隻有他可以依賴。
這樣的姿態，誰不會相信她？
所以，他們都是這樣被她騙了。
奇怪的是，即使被她騙了也甘之如飴。
至少她還願意騙他，一定是在乎他才會騙他。
不然為什麼不去騙別人？
她會跟精靈和那個傀儡這樣說嗎？會把頭靠在他們肩膀上嗎？沙利葉不這麼認為。
他對自己降低身份的想法感到厭惡。
“叮鈴鈴——”
清脆的鈴聲響起，劃破了安靜的空氣。
唐念眼皮一跳，身體微微僵硬。
這個四面漆黑的鏡中世界，看起來絕對不像有信號的地方。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把手機放在睡衣口袋裡的，或者，不是她放的。
而這種無視信號，隨時能將電話打通的，唐念隻能想到一個人。
手機仍舊在口袋裡震動，唐念快速伸手摁斷，同時低頭瞥了一眼屏幕，隨後一臉平靜地塞回睡衣口袋裡。
“是誰？”頭頂的聲音溫和。
像是沒有生氣。
唐念聲音平淡，“打錯了。”
“原來是打錯了。”
詭異的安靜在空氣中蔓延。
沙利葉尊重她，並沒有過多追問，但她的借口真的糟糕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