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殼疼。
回去時在醫院的走廊上，遇到正在打遊戲的林星晚，她攔住我的去路肆意惡言謾罵：
「你賤不賤啊樊清念，世界上那麼多男人你偏偏纏著沈言川，你以為他愛你？我勾勾手指他就跟我走了，我勸你識趣點，別自取其辱。」
我平靜地看著她，抬手給她一耳光：「嘴巴放幹淨點，這裡不是高中校園，我也不是當初那個任意被你欺負的樊清念。
「沈言川愛誰與我無關，但影響我的工作，我誰都不放過。」
我踩著高跟鞋啪嗒啪嗒離開時，她指著我的背影破口大罵，被護士及時制止：「這裡是醫院，有沒有素質！再吵喊保安了！」
本以為林星晚當年的霸凌會給我留下心理陰影，但實際上並沒有。
在我逐漸長大的這些年，我的內心早已變得強大且勇敢，那些曾因自卑、膽小和怯弱而形成的陰暗角落，已被陽光悉數填滿。
為什麼我會勸沈言川談戀愛別太招搖？
因為林星晚經不起深扒。
扒著扒著就會發現，美麗的外表下腐爛不堪。
當年以林星晚為首的小團體，常年霸凌學習好且性格軟弱的女同學，把她們拖到廁所裡扇耳光，把她們堵在放學路上扯掉衣服拍照片，還誣陷她們偷錢，讓她們名譽掃地被人恥笑和孤立。
而我就是被霸凌的其中一員。
她知道我喜歡沈言川，看我百般不順眼，不僅把我的情書到處亂傳，罵我不檢點，還找了幾個社會上的小青年，揚言我缺男人介紹給我當男朋友……
隻是那時的沈言川並不認識我。
喜歡他的普通女生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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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林星晚又有兩副面孔，在男同學面前她是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高嶺之花，最多脾氣有點差，對女同學有點兇。
不過美女總是不招同性喜歡，她們嫉妒她也正常。
十幾歲的少年尚且未經世事，看人識物隻看表面，哪怕隻是長得漂亮，就可以成為條條大路的通行證，他們在心裡美化她，無論她做錯什麼都能原諒，都能自洽。
而我們這些普通的女同學，多年後隻會成為大家口中的「那個誰來著……」。
但長大後我才明白，他們愛著的不是她本人，而是自己的想象。
正如沈言川之於我一樣。
5
沈言川出院後很快就發現，他的小說更不更新已經不再重要了，因為榜單上有很多新面孔，他們的作品質量過硬，人氣夠高，任意一本都能輕易將他取代。
他開始著急，瘋了般地四處找我。
當時我正在開會，他衝進辦公室直奔我而來：「樊清念，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拿起筆在手裡隨意轉動著，明知故問道：「你指的是哪件事？」
「榜單、推廣資源，還有實體書的出版怎麼會延後？」
「不是延後，是不出了。」
「為什麼？」
「因為你已經不能為公司賺錢，你寫得太爛，捧你對公司的發展無益。」
「你就是公報私仇！」
「我跟你沒有私也沒有仇，想重新站到高處，我勸你回去好好打磨作品，在合同到期之前把它完結，否則不僅不會續籤，你還會面臨高額賠償金，言盡於此，現在請你出去。」
「行，算你狠，你給我等著！」
他氣急敗壞地離開，同事們卻紛紛松了口氣。
終於把這尊瘟神清理出去了。
沒想到，沈言川根本沒有意識到自身的問題，他以為我隻是在跟他賭氣，畢竟我愛了他那麼久，辛辛苦苦為他做那麼多，怎麼可能說不愛就不愛，說放棄就放棄？
可他不知道，愛他這件事，自始至終隻是我一個人的事。
我在成全自己的執念。
當想象照進現實，看清了他的真實面目，我加載在他身上的光環和濾鏡就自動消失了，他從此變成一個普通人，跟我平常會討厭的那種自私又俗氣的普通男人，別無二致。
基於此，無論他做什麼，都不可能再傷害到我。
但那天晚上回到家，看到林星晚在我的衛生間裡洗澡時，我還是有一瞬間的詫異。
倒是有點低估他們臉皮的厚度了。
「你怎麼會在這？」
裹著我浴巾的林星晚，隨意地擦著湿漉漉的頭發，不以為意地瞄我一眼：「我怎麼不能在這？這是沈言川的家，我自然想來就來。」
我看著客廳滿地的水漬，心裡亂糟糟的。
拿起手機報了警。
「你嚇唬誰呢？警察來了又能把我怎麼樣？樊清念，看不出來你現在變得很厲害啊，你忘了當初是怎麼被我摁在衛生間裡打了吧？」
我越過她徑直走進衣帽間，很快驗證了我的預感是對的。
我的那些大牌包包全都不見了。
最後，警察以私闖民宅和入室盜竊的名義把林星晚帶走調查，她對我潑婦般破口大罵，這一幕剛好被回來的沈言川看到，他手裡還提著熱氣騰騰的小籠包。
應該是買給林星晚的。
他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林星晚就換了一副面孔，可憐兮兮道：「言川哥哥，你快救我，沒想到樊清念竟然會誣陷我，不是你讓我住這裡的嗎？
「你答應我媽媽會照顧好我的！」
6
沈言川最終沒有跟上去，他把買好的東西放下，頹廢地癱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清念，我們好好聊聊吧。」
我被煙燻得咳嗽幾聲：「我跟你沒什麼好聊的，把你的東西收拾收拾，趕緊搬走。」
「還有，」我思考下繼續說道，「粗略估計被林星晚偷走的那些包包，價值不低於二十萬，她一定會被拘留的，我不接受調解，事後不要因為這件事來煩我。」
他抬眸看我：「樊清念，你至於趕盡殺絕嗎？不就是我對她好點，你吃醋嗎？你大可以直說，以後我不跟她來往就是了，你沒必要……」
「沈言川，」我打斷他，平靜地說道，「我跟你分手跟她沒關系，如果你始終意識不到問題出在哪裡，那隻能說明我看錯了人。」
「清念，我……」他上前拉我，被我厭惡地甩開。
「沈言川，我給你三天的時間收拾東西，如果三天後東西還在，我會直接丟掉。都是成年人，分手體面點，別玩死纏爛打那一套。」
被我甩開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無比落寞地站在原地，雙眼充血，不發一言。
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句：「今晚我就搬出去，對不起。」
他離開後。
我雙手抱腿窩在沙發上，往事突然像電影一樣在腦海裡回放。
大概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我對他的愛一點點流失。
他一次次讓我確信，我愛上的隻是自己的想象，跟他本人毫無關系。尤其是林星晚出現以後，這種厭惡變得具象化，連我對他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可我明明記得，最初不是這樣的。
三年前，我剛拉他入行時，他每天都在努力創作，我們會一起確認大綱，一起腦洞劇情，一起復盤小說的結構和行文節奏。
他每天至少更新五千字，但凡數據差一點，粉絲的差評多一點，就會焦慮到整晚睡不著，他說：「清念，我好怕讓你失望。
「清念，我何德何能被你如此信任和看重？遇到你，仿佛是我人生的重啟。
「清念，如果我的第一部小說火了，我們就在一起好嗎？」
事實證明，我看人的眼光沒有錯，天賦加努力加對於寫作的敬畏心，讓他猶如一匹黑馬，雖然入局晚，卻開局就是王炸。
他的第一部小說成功蟬聯各大榜單，獲獎無數，我傾盡所有的人脈關系給他鋪路，讓他不僅僅局限於網文，還走影視和出版。
很快，他成為盛極一時的網紅作家。
圈內人人都知道沈言川這個名字，也知道他背後的制作人樊清念。
但很少有人知道，我們還是情侶。
他說他的每一本小說裡，女主角都有我的影子；他說他關於未來的設想，全都是我的樣子；他每次拿到稿費或版權費，第一時間就會為我挑選禮物，他會在節日裡準備驚喜，會在我做噩夢時柔聲安慰，讓我別怕……
我們跟很多普通情侶一樣，會在下班後回家做飯，會一起牽著手逛街看電影，會在旅遊時穿情侶裝，拍很多很多合照。
我以為我們彼此深愛。
直到林星晚出現，我猛然意識到，這或許隻是我的一廂情願。
他心裡永遠為她留著位置，不管她何時回頭，他都會將她穩穩接住，而我始終是個替補，他將我趕出去，甚至不用打一聲招呼。
可是沈言川。
他能傷到我是因為我還愛他，如果我不愛了呢？演獨角戲的就變成了他。
7
分手後，我跟沈言川依舊有交集，他在合同規定的時間內完結了那部小說，但是卻沒有激起任何水花。
我依舊會給他曝光，但粉絲的反響很差，還有人直接留言問他，是不是江郎才盡了。
與此同時，新作者人才輩出，勢如破竹。
很少有人再提沈言川的名字。
而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忙，忙著捧人忙著包裝，忙著舉辦各種各樣的活動，根本顧不上他，便索性把他交給手下一個編輯帶。
後來她跟我說：「念姐，沈言川沒再跟我們續籤，被競爭平臺挖走了。」
我抿了口面前的咖啡笑了笑：「讓他去，我還怕他不去呢。」
不去怎麼能死得快點？
他不知道。
我是故意的。
我太清楚沈言川的優勢和劣勢了，更清楚競爭平臺，他們不會真心實意想籤他，最多隻是想利用他圈一波快錢。
因為他們給沈言川的定位是言情，想讓他吃下當初林星晚當眾告白的流量，這不是自取滅亡？
果然事情很快就不受控了。
他放棄了自己擅長的懸疑領域，開始寫言情。
可他創作的那部言情小說是以真實故事為原型，其中一個角色便對應林星晚，他想玩青梅竹馬的梗，可終究把自己玩死了。
因為林星晚根本經不起扒，越多的關注越會毀掉她。
而林星晚對此還一無所知，以至於見到我時，無比得意。
8
「樊清念，你沒想到自己會輸得這麼慘吧，我早就提醒過你，別自不量力，你還非纏著沈言川不放。不妨告訴你吧，沈言川筆下的女主角從來不是你，而是我。」
我靜靜地看著她：「你確定嗎？」
「當然確定。
「他的新作品就是以我為原型創作的，現在全網都在嗑我們的 CP，將來這部小說還會賣出影視版權，到時候，我們就徹底有錢了。
「我再也不用擔心欠的債還不上了。」
我無奈地搖搖頭：「真是蠢。」
「你說什麼？」
「我說你蠢，蠢得可憐！看來上次去牢裡待幾天並沒有讓你長教訓，還是這麼沒腦子。」
「你……」她氣急敗壞，「你就是嫉妒我，難怪沈言川選我不選你，也不想想是什麼原因。」
「垃圾你想要我給你，用得著想？」
她說不過我，隻會氣急敗壞地罵罵咧咧。
不過她最後那句話，倒是讓我想起一件事，她說：「樊清念，別以為自己有多重要，沒有你沈言川照樣發展得很好，我反而覺得你以前耽誤了他。」
我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說。
沈言川應該跟她提過。
他之前說想往言情的方向發展，因為言情流量大，受眾多，哪怕隻是寫點黃色擦邊就能輕輕松松爆文。
他說：「食色性也，沒必要把現在的讀者想得多高尚，糊弄糊弄把錢賺到手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