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逃亡時，嫌剛出生的長女累贅，將我扔在了破廟。
十八年後接我回宮，第一件事是要我替妹妹去和親。
出嫁當天，我綁了父皇母後，扔進了奉先殿。
皇帝大喊：「你敢弑父！」
我擦著匕首大笑。
「弑父？」
「我的親生父親，你的兄長。」
「在我出生前不就已經被你暗殺於荒郊了嗎！」
「我的好皇叔。」
1
皇後娘娘的幼女是天底下最受寵愛的小公主。
她一出生，皇上就親封「永樂公主」的名號。
當今的太子殿下還是其一母所生的親兄長。
而我從小在市井街頭討生活，和三教九流打交道。
吃乞丐的剩飯，穿破爛的衣衫，因緣際會下跟著師父學醫，日子才好過了一些。
直到殿前司的人出現在醫館時，我才知道，原來我是當今帝後的第一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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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那天，隻有太監和宮女來接我。
我既期待又忐忑，走進了那四四方方的宮城。
與我有血肉至親的人此刻都在鳳儀宮等著我，即便心裡已經有了準備，見到他們的第一眼我還是愣在原地。?
皇後隻比我多了些年長者的歲月之態，眉眼間如出一轍。
永樂公主靠在她懷裡哭得發抖，狠狠瞪了我幾眼。
她一身華服，釵環精美，雙手更是嬌嫩無比，一看就是千嬌萬寵養大的。
而我一身素色布裙，挽起的頭發沒有任何裝飾，布滿薄繭的掌心是日夜打理藥材所致。
「你長得太像你母後了。」 父皇召我上前，摸了摸我的頭。
「小夕，我們一家終於團聚了。」母後抱住我，不停地流淚。
「在外面受苦了，父皇和母後要好好補償你。」
永樂開始哭鬧起來：「她一回來，父皇母後就不疼我了，憑什麼接她回來！」
她邊哭邊往外跑，身後烏泱泱跟著一群伺候的人。
太子一把推開我，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
母後對我解釋：「永樂是被嬌養大的孩子，你多忍讓一下，時間長了她自然會接受你的。」
「他們兩兄妹從小要好，太子也是關心則亂。」
當年帝後微服出巡，途中遭遇暗殺，母後因受驚過度早產。
隨行侍衛有限，為保帝後安全無虞，我這個剛誕生的奶娃娃自然就成了被拋棄的累贅。
永樂出生後，帝後看到她便想起我，把所有的愧疚和愛都傾注在她身上。
我的親生父母在生死關頭拋棄了我。
永樂這個受益者對我排斥，始作俑者反而要我忍讓。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們的嘴臉擊碎了我對血緣親情的渴望。
「我住哪？」我冷不丁開口問道。
皇後正繪聲繪色和我講述他們兩兄妹小時候的趣事，被我一問，呆怔在原地。
「就算要我忍讓，也得先讓我住下再說吧？」
「還是讓我和宮女太監先擠擠，等他們接受了再給我分個宮室？」
帝後對視一眼，難掩愧疚，卻還是為他們開脫。
「我們知道你在外面受苦了，但這也不是太子和永樂的錯。」
我嗤笑一聲，沒再糾纏是誰的錯。
「既然我回來了，父皇和母後可想好給我的封號？」
去而復返的太子聽到我這話，開口譏諷：「果然是在市井中待得久了，才回宮就急著要封賞。」
「父皇母後，永樂已經連續哭了幾日，心裡還沒有接受多出個姐姐，現下就給她定封號，永樂心裡隻怕會更委屈，再哭下去身子怎麼受得了。」
「她沒受過什麼委屈，哭幾日身子就受不了。我自小被丟在荒野，和三教九流長大，挨打責罵是家常便飯，所以你覺得我就活該受委屈是嗎？」
太子反駁：「我是替永樂鳴不平。」
「我隻是要回自己的封號，又不曾搶她什麼，難不成太子要我入嗣其他宗室，不做父皇母後的女兒了？」
太子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你的封號是永安。」帝後異口同聲道。
太子想上前勸阻，被父皇擺擺手斥退了。
帝後讓殿前司查過，一介孤女在亂世中如何存活。
太子無意間挑起的話頭，讓他們更加理虧歉疚。
2
我住的地方是以封號起名的「永安殿」。
帝後撥了十六人來照顧我的飲食起居。
永樂身邊的大宮女和我殿裡的首領太監嘀嘀咕咕，我就知道今晚怕是睡不安穩。
帝後和太子匆匆趕來時，永樂像看到了救星般撲過去。
「別怕啊，母後在這呢，誰都別想欺負你。」皇後抱著她不住地安撫。
我鎮定自若地把蛇剝皮，開膛破肚，吩咐宮女：「打盆幹淨的水來，把這個蛇膽曬幹，我要入藥。」
宮女們被我的樣子嚇得發抖，誰見過滿手鮮血宛若閻羅的公主呢？
「你嚇唬永樂幹什麼？」太子厲聲向我發問。
「不是她想害死我嗎？怎麼反倒成了我的錯。」
聽到我的話，永樂開始哭訴：「我好意來叫你用早膳的，一進門你就要拿蛇咬我！」
皇帝一邊哄她，一邊問我：「蛇是從哪來的？」
永樂身體一僵，把臉埋向皇後懷裡。
我洗幹淨手，迎向眾人。
「是啊，我的床鋪裡怎麼會好端端鑽進一條蛇呢？」
「父皇母後，是誰看我一進宮就橫豎不順眼的？」
「隻是我沒想到，過去十幾年我沒死在外頭。回來第一天，反倒差點就死在了家裡呢。」
太子看到微微發抖的永樂，隨即向我發難：「你少在這挑撥離間，自導自演吸引父皇母後對你的憐愛。」
「永樂性情單純，比不上你這鄉野長大的人心思多！」
我嗤笑出聲：「當年把我丟棄荒野，可是換來了父皇母後的平安呢，我的好弟弟。」
他皺了皺眉，知道自己言語有失。
「都是怎麼伺候的，連公主的寢殿都打掃不幹淨！」
「來人！拉去辛者庫服役！」
宮女太監跪了一地，紛紛哭泣求情。
「先等等。」我抬手制止了來拖拽的宮人。
「即便有錯要罰，也不至於讓你們丟了性命。」
「那條蛇是有毒的，接觸到黏液的人會皮膚紅腫潰爛，進而傷及內腑。」
我倒出藥丸放在桌上。
「解藥就在這，要不要活命自己選吧。」
首領太監小李子撲過來將藥丸塞進嘴裡，然後俯下身不停磕頭。
「奴才有罪，前幾日看到花圃裡有蛇，不留神讓它跑了。」
「驚擾公主是奴才的錯！」
「謝公主大恩大德，救奴才一命！」
我含笑讓人扶他起來。
「那條蛇根本沒有毒。」
「但你剛才吃的藥丸卻是有毒的。」
「想活命就說實話，否則華佗再世都救不了你。」
3
眾人一愣，紛紛看向我。
我衝皇帝笑笑：「父皇昔日徵戰，肯定知道兵不厭詐的道理。」
太子回過神，用力掐住太監的喉嚨。
我扯開他的手：「妹妹做的藥丸隻有鄉野大夫能解，宮中御醫是不擅長的。」
「太子是儲君，為姐姐出氣這種小事用不著髒自己的手。」
小李子掙扎著向前，抓住永樂的裙擺哭號：「公主您救救我，奴才都是聽您的吩咐做事啊！」
「是您說看永安公主礙眼要讓她消失的，您得救奴才啊！」
永樂慌亂搖頭為自己辯駁：「不是我，不是我！」
「狗奴才竟然敢攀咬我，來人快把他拉走！」
小李子開始腹痛，他哀嚎道：「蛇是永樂公主身邊的大宮女玲瓏給我的。她還給了奴才一個玉镯，說事成之後還有賞。」
「奴才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有假！」
我慢慢喝著參湯，看他們鬧成一團。
「夠了，都退下！」
皇帝威嚴的聲音傳來。
眾人如潮水般散去，屋內隻剩帝後，太子和永樂，還有我。
「現下無外人，永樂，朕聽你一言。」
皇後震驚地看向自己的幼女。
「永樂你怎麼能這麼做呢？她可是你親姐姐呀。」
皇帝和太子的臉色說明他們早就明白此事出自誰的手筆。
玩弄帝王權術的人怎麼會看不穿這些小伎倆呢？不過是心有偏袒，刻意維護罷了。
永樂臉色發白跪下，哭著承認：「我隻是想嚇嚇她！我怕你們都隻喜歡她不要我了，她一回來你們就給她定封號，還賞那麼多東西。」
「我隻是想讓她吃點苦頭而已。」
永樂哭得越來越大聲，上氣不接下氣。
皇後和太子心疼不已，為她開口求情。
「皇上，永安到底也沒有受傷，這件事就算了吧。」
「父皇，永樂哭成這樣夠難受了，先讓她回去休息吧。」
皇帝看著從小長在自己膝下的孩子，總歸心軟。
公主的前程都系在父皇的恩寵上，目前來說，他對永樂的寵愛，我還真比不了。
看著他的神色，我及時開口：「我不願父皇心煩，此事到此為止吧。」
臺階給得及時，皇帝的臉色都和緩不少。
「回去好好反省，下不為例。」
他起身拍拍我的肩膀，贊許我懂事，又賞了我不少好東西。
皇帝離開後，太子扶著永樂，她默默流淚，站都站不穩還要開口膈應我。
「姐姐既然如此大度，就不要讓那個小太監死了吧，好歹是一條人命呢。」
太子抿著唇：「不是誰都和永樂你一般善良，別勸她了。」
我挽起她的一縷頭發放至耳後。
「那小太監吃的是瀉藥而已，不過是心虛害怕，自己就招了個幹幹淨淨。」
「腹痛是正常反應，多如廁幾次就好了。」
看著永樂被雷劈了一樣的表情，我心裡越發暢快。
「姐姐我畢竟是醫者，自然不像妹妹這樣心黑手狠，連親姐姐都不放過。」
「不過妹妹身子這麼嬌弱，可要好好保養，畢竟我們姐妹。」
「來日方長。」
4
經過這麼一鬧，永樂在晚膳時表現得十分乖巧。
但與我視線接觸時，總會瑟縮發抖。
皇後和太子見狀心疼不已。
皇帝囑咐我們姐妹要好生相處，並讓永樂在國子監多加照顧我。
「父皇放心吧，雖然姐姐之前粗鄙無狀……」
永樂慌忙捂住嘴，害怕地看著我。
「不過姐姐這麼聰明，學什麼肯定都一點即通。」
帝後原本有些生氣又被她天真無邪的模樣逗笑。
太子由上書房太傅親自教導，國子監以永樂公主為尊。
我剛回宮，毫無根基。
在永樂的授意下，那些世子貴女們自然會讓我多吃點苦頭。
「雖說你是公主，但嫌疑最大必須得搜！」
侍郎家的謝蘭平時跟在永樂身邊鞍前馬後，此刻屬她叫得最歡。
聽了大半天才明白，原來永樂的玉佩丟了。
母後親賜的玉佩，她從小就戴著，極為珍愛。
「雖說姐姐在鄉野長大，但不會做這種事的，也許不是她拿的呢。」
永樂倒是學乖了，自己躲在後面讓別人替她出頭。
「我不曾拿過你什麼玉佩。」
其他人大聲叫嚷：「是不是你偷的，一搜便知。」
我攔住他們迫不及待伸向書盒子的手。
「平日你們打翻砚臺，弄湿座椅的小事我可以不計較。」
「但我好歹是父皇親封的永安公主，你們動手搜查是要以下犯上嗎？」
眾人忌憚我的身份，開始有些猶豫。
永樂哽咽著開口：「姐姐，什麼我都可以讓，但你把玉佩還給我好嗎？」
「你回宮後，父皇母後已經賞你不少東西了，何必來搶我的呢。」
三言兩語就把偷盜的罪名扣在我頭上。
「公主你就是脾氣太好了，才讓她這麼欺負你。」
眾人更加為永樂抱不平。
吵吵嚷嚷的聲音將路過的太子引了進來。
「出什麼事了？」
永樂撲進太子懷裡，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太子問清楚來龍去脈，吩咐宮人搜查我的書匣。
我死死按住蓋子：「太子這般，便是也懷疑我了。」
「你若沒做過，何必心虛害怕。」
我孤身一人，倔強與他們對峙，不肯讓一步。
「空口白牙幾句話就要我自證清白，她哪兒來這麼大臉面？」
從來沒有人敢對太子這樣說話。
他臉色陰沉道：「別逼孤親自動手。」
永樂聽見太子的話，臉上揚起得逞的笑容。
我嗤笑出聲，呵退宮人，掀起書匣的蓋子朝兩人丟過去。
太子猛地推開永樂，趁她愣在一旁，我抄起書一本本砸在她身上。
太子暴怒：「你放肆！」
眾人衝上來攔著我。
剛好書也丟完了，我順勢將空匣子砸碎在永樂腳邊。
「不是喜歡查嗎？」
「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有沒有你的東西！」
室內鴉雀無聲，眾人被我的怒罵驚在原地。
太子神情復雜地看向我，張了張嘴卻又什麼都沒說。
「你脖子上是什麼？」
英國公世子的聲音在一室寂靜中格外清晰。
剛剛動作太大，銀白色的絲繩子顯露在我的脖頸間。
我漫不經心開口：「怎麼？搜盒子不夠，還想要搜本公主的身了？」
5
話音落地，眾人皆驚。
古代女子的名節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平民百姓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當朝公主。
太子沒發話，無人敢上前動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