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嫂笑著說：「小周，這話可是你媽自己說的。她說啊，漂亮小姑娘是大白菜，將來都被豬給拱了。既說你閨女，也是說的小蘇。」
「我的意思是，這女孩將來長大也是嫁給別人。你還是得生兒子的呀。」
周宇哲嘆了口氣，他大概也沒想到他媽這麼重男輕女。
畢竟他從沒體會過。
「唉，王姐，去看孩子吧。我媽，我來跟她說。」
月嫂轉身進了我這屋，關上門，見孩子睡不踏實，輕輕地拍著。
「王姐，不好意思啊。」
她搖了搖頭。
「你這婆婆光想著抱孫子，你將來還生二胎啊？」
我之前就跟周宇哲明確說過，不論男孩女孩，就生一個。
這事，他大概沒跟他父母提過。
我搖頭。
「那你這婆婆日後可有得作了。小寶寶這麼可愛，她到現在都沒看一眼。」
「是啊。以前是真沒發現，否則我怎麼也不會嫁給她爸。」
月嫂寬慰我：「我看小周倒是挺稀罕你閨女。你也別太灰心。日子還長呢。」
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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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中午做的飯倒是菜多了些。
可打眼看去，全都是黑黢黢的。
這是放了多少醬油啊。
我吃了一口，齁得我直咳嗽。
好友給我熬的豬蹄湯，顏色也很深，根本無法下嘴。
月嫂給我拿了一個放了開水的碗，讓我涮著吃。
婆婆就不高興了：「怎麼？嫌棄我做的菜不好吃嗎？我可沒來跟你要錢，吃現成的還挑上了。」
我說：「媽，不是不好吃！是我現在喂奶，得吃清淡點。而且吃了這幾天宇哲做的飯，吃順口了。」
婆婆瞪著周宇哲：「以後別進廚房啊。你一個大男人，進廚房算怎麼回事！說出去不嫌丟人啊！」
月嫂問：「小周啊，你們家男人都不能進廚房嗎？為什麼？」
周宇哲剛要否認。
婆婆插嘴說：「男人都是搞事業的，哪能圍著鍋碗瓢盆轉悠！那多沒出息。你看外面的大老板，哪個在家自己做飯？」
月嫂笑了：「大姐，我去過好多家呢，人家住大平層的、住別墅的都有。那是大老板吧？我看也給媳婦下廚做飯呢。我可沒聽見人家說自己沒出息，丟人。」
「我兒子跟別人不一樣！」
「是嗎？小周原來是更大公司的老板嗎？一個月賺幾十萬？」
說得周宇哲臉一紅。
趕緊給他媽夾菜：「媽，你趕緊吃吧。吃完看看你孫女去。來這半天了，孫女你都沒抱過呢。你不是來幫著看孩子的嗎？」
「一個小丫頭片子……」
「媽！」周宇哲明顯不高興了。
他可是個女兒奴。
要不是這是他媽，他早發火了。
「那是我的寶貝閨女，你別一口一個丫頭片子地說。就算將來她嫁人了，那也是我閨女！都什麼年代了，還說這話！」
婆婆被她兒子懟得一句話說不上來，氣得又摔了筷子，進屋鎖上了門。
我問：「你媽來了還一頓飯沒吃過呢，不怕餓壞了嗎？」
「她在家就用這招治我爸，我才不慣著她，愛吃不吃！一大把年紀了，沒個正事。跟王姐學學。王姐比她才小幾歲，多能幹啊，再看看她。」周宇哲三口兩口吃完飯，就看娃去了。
月嫂讓我趕緊吃，別管闲事。
還說：「這是他們母子之間的矛盾。」
等下午大家都午睡之後，我聽到婆婆那屋打開了門。
她自己摸去了廚房，還念叨：「不給我留一口啊，真沒良心。」
到了晚上，她倒是老實了。
不過，她兒子沒跟她說幾句話。
9
第二天，周宇哲的假休完，就去上班了。
婆婆似乎覺得她掌握了這個家的大權，開始耀武揚威了。
挑月嫂和我毛病。
「這衣服洗得不幹淨，都泛黃了。重洗吧。」
「喂個奶還關門，誰稀罕看啊。」
而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正在跟親戚視頻，鏡頭正好對著我女兒。
月嫂替我把著門，說：「孩子奶奶，小蘇是當了媽媽，但不是供人看的猴子。你這視頻裡還有男人說話的聲音，要是讓你兒子知道你讓別的男人看他老婆喂奶，你猜他高興不高興呢？」
「哼！矯情什麼！」婆婆大概覺得理虧，舉著手機回了她那屋。
但是罵聲四起，我隔著兩道門都聽得清清楚楚。
「生了個丫頭，還把自己當祖宗了。她那月嫂，花了兩萬請的。都不如咱們村的劉嬸子看得好。
「嗯呢，要不是不能退錢，我早給打走了。
「那丫頭長得跟她媽一個德行，尖嘴猴腮，沒福氣的樣兒。女孩兒能跟男孩一樣嗎？讀多少書不也是給別人生孩子？
「將來要是不給我生孫子，我就是讓宇哲跟她離婚！」
這話聽在耳朵裡，實在是難聽。
我起身準備出去找她理論。
就聽見月嫂在客廳打電話：「小周啊，孩子啊……哎！下午老翻騰，睡不踏實啊。
「可不唄，孩子奶奶打電話聲音有些大。剛還跟你家什麼親戚視頻呢，好像管你媽叫嬸子的。
「嗐，我是真看不下去啊，小蘇給孩子喂奶呢，你媽舉著視頻追著看。我帶過這麼多家，你媽這種情況，還是頭一次見。」
月嫂說的那人應該就是周宇哲大伯家那個不成器的兒子。
畢業好幾年了，工作換了幾個，都幹不長，在老家遊手好闲。
應該是婆婆給大伯母這個妯娌發視頻，被這個表哥看到了。
當年結婚的時候，這位表哥還當著周宇哲的面說：「你可真有福氣，娶到這麼好看的媳婦。怎麼騙到手的，給我傳點經驗唄。」
那時，周宇哲對他這表哥就有敵意。
他不放心我跟孩子，上班空檔打給月嫂詢問情況，沒想到聽到這個。
當下就急了。
我聽到月嫂打開了外放：「王姐，你讓我媽出來接電話。」
婆婆自從聽到月嫂給她兒子打電話，就自動靜音了。
這會兒月嫂去敲門，她謊稱：「我睡著了，等晚點，我給他打過去啊。」
周宇哲在電話那頭喊：「媽，你剛才還在視頻，現在就睡了？你也沒有午睡的習慣啊！我跟你說啊，你再跟周德放視頻，你就給我回老家去！」
周德放就是他表哥！
10
接下來的幾天，婆婆老實多了。
但還是趁周宇哲不在家的時候，到處挑毛病。
那天看月嫂抱孩子拍嗝，問我：「這月嫂還有幾天就走了吧？你還不學著點，等人走了，你不會怎麼辦？」
月嫂跟她說：「大姐，你不是在這嗎？你學學唄，就這樣，挺簡單的，幾下就拍出來嗝了。」
婆婆卻說：「我可不學。等你走了，我也走。」
我心裡一著急：「媽，你走了誰幫我帶孩子！」
「你都出月子了，自己帶唄！」
月嫂說：「這坐月子講究坐滿四十天，不到三十天，可不算出月子。」
婆婆嘴一撇。
「那就讓你媽來呀。」
我媽是大學教授，現在被學校返聘，還沒退休呢。
因為我坐月子，她來不了，給了轉了好幾萬塊錢呢。
這事，我跟月嫂闲聊的時候也提到過。
婆婆也知道這事，自以為抓住了把柄，沒想到月嫂說：「在我老家啊，像你這種封建思想的人啊，除非奶奶沒了，才會想到讓姥姥給帶孩子。
「你打算給人發多少工資請來啊？」
婆婆的臉成了豬肝色。
「給自己閨女看孩子，讓我給什麼錢！」
「大姐，你不是說過嗎？這女孩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了，既然是你們周家的，怎麼好意思讓親家來呢？」
婆婆被月嫂堵得「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沒說出半句反駁的話。
她就生氣關門進屋，以不做飯來抗議。
11
周宇哲中午飯點會往家打電話，問今天吃的什麼。
其實就是監督他媽。
他說過好幾次：「媽，你要是不想做飯，就幫著帶孩子，讓王姐做。你別來了孩子不帶，飯也不做的。那你來幹啥來了？」
婆婆被他兒子說了一頓，開始幫著看孩子。
看了不到半天孩子，就嫌累。
說：「你這閨女太累人了，一會兒就拉了尿了的。我抱著她還不睡，非要月嫂抱著。我還是做飯吧。」
她每次做的飯，周宇哲都要檢查，讓她拍照發過去。
用料太重了，太鹹了，都得被說。
今天生氣進屋直接不做飯了。
周宇哲打電話問的時候，她就抹眼淚：「我可伺候不好你媳婦。那月嫂也牙尖嘴利的，合起伙來欺負我。我大老遠來，跑你這裡受氣來了。
「在家的時候，你爸都沒大聲跟我說過話。上你這，天天受氣。我不幹了，我要回家。」
周宇哲無奈，隻好說：「行，我給你買票，你回老家吧。」
婆婆哭得更厲害了：「你還真趕我走啊，你個不孝子，有了媳婦就忘了娘了啊。」
12
月嫂無奈地說：「你婆婆是我這幾年見過最奇葩的。
「不過，最近這段時間我感覺鬥志昂揚。好久沒遇到對手了。
「每次看到你婆婆敗下陣來，我都感覺很有成就感。在你家這段時間，我心情極其舒暢，好像回到了我剛畢業進職場那會兒。」
我不禁羨慕她：「王姐，你真厲害，做什麼都能做好。我就不會跟人吵架。我很怕弄得尷尬。」
「你那是善良。妹子，你要記住，這個世界，很多人都沒你想象的好相處。很多人都極其自私。
「像你婆婆這樣的人，年輕時候吃過苦，就看不得兒媳婦享福。好在你老公還是站在你這頭的。
「不過，就算他不在這頭，你也別怕。我以前給人打過很多離婚官司。很多是在月子裡就積攢下來的怨氣。
「我以前還不理解。後來做了月嫂，才知道這世界牛鬼蛇神太多了，裝成人的模樣。
「我告訴你哦，我打離婚官司，從無敗績。」
我感激地握住了她的手：「王姐，我真慶幸找了你做我的月嫂。」
13
後來的十幾天，周宇哲都是早上起早備好菜，才去上班。
婆婆不做飯的話，我也能看著孩子，月嫂去做。
磕磕絆絆，時間過得也很快。
月嫂一般上戶二十六天。
轉眼就到了第二十四天。
我這幾天一直焦慮，怕月嫂走了，沒人幫我帶孩子。
而我還什麼都不會呢。
婆婆也不說走了，在旁邊陰陽怪氣：「我看著也不難啊。你把錢給我，我也可以幹。」
周宇哲說：「媽，你能幹什麼啊？這些天我也看在眼裡了，你除了會挑毛病，啥都幹不來，你要是願意在這待著，你就待。別添亂就行了。
「王姐，不然你再多待上半個月，我們給你一萬塊錢。到時候，姍姍也能恢復得更好些，我們找個保姆……」
月嫂還沒說話，婆婆又急了。
「我就能幹！你把錢給我，你看我幹得怎麼樣！不就帶個孩子嗎？有什麼難的。」
月嫂趁機說：「行啊，我看大姐也挺聰明的。人家願意發揮餘熱，你倆啊就給她這個機會。我呢，也該歇歇了。從上一戶下來沒休息幾天就來你家了。也挺累的。」
就這樣，月嫂走那天，我哭了好久。
感覺天都要塌了。
婆婆在一邊眼睛都翻到天上去了：「一個月嫂，至於嗎？不知道的，還以為給誰哭喪呢。」
周宇哲心裡也有不舍，聽見他媽這麼說，來了一句：「媽，你趕緊去看看孩子吧，寶寶這個時間估計拉了。」
婆婆這才不情不願地進屋了。
月嫂安慰我說：「咱倆有聯系方式，不痛快就跟我聊天。都在一個城市，難免還會碰到。」
我這心裡這才算有了些安慰。
14
月嫂走後，周宇哲怕他媽一時間勝任不了, 又跟公司申請了在家辦公一天。
結果就看見他媽煩躁地罵人的表現了。
「怎麼又尿了？
「不是才拉了嗎？
「這孩子怎麼這麼愛哭啊！
「你奶是不是不夠啊！天天給熬湯, 都白熬的嗎？喝哪去了？」
我跟她說：「不然買奶粉吧，搭配著喝。」
「你還嫌花的錢少啊！花那麼多錢請了月嫂, 天天讓宇哲買那麼貴的食材，現在還要買奶粉？你怎麼這麼敗家！」
周宇哲本來在別的屋開視頻會議。本來就被他媽這大呼小叫的搞得很煩。
後來，直接衝出來說：「媽，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你手上幹活，嘴就別說了。我這開會呢。」
婆婆還感覺挺委屈：「我一天這麼辛苦, 你還不能說說了？我是為了誰啊！」
周宇哲怒了：「媽, 是你說你能帶孩子的！不是我倆強迫你帶的。人月嫂在這小三十天，都沒你一天發的牢騷多。你有沒有反思過啊？這究竟是誰的問題！
「還好意思說你也能幹！你就是在咱們家, 要是在客戶家, 你這樣被投訴八百回了！」
婆婆的眼淚又在眼珠裡打轉。
周宇哲已經沒耐心了：「我給你買票, 你趕緊走吧。回去享福去吧，愛跳舞跳舞, 愛跟我爸吵架你就吵架！」
婆婆把眼淚憋了回去：「我不回去！我就要看孩子！我不說話了還不行嗎？但是，你們得給我錢！」
「給給給！幹一天, 給一天, 幹不好, 辭退！」
「憑什麼！你們給月嫂是一下子給的, 還不給退！憑什麼給我要按天！」
周宇哲說：「人家有月嫂資格證, 你有嗎？你是無證上崗，按理說沒有資格。」
「我是你媽！」
「你是我媽, 你按照月嫂跟我要錢！」
「我是你媽, 就白給你看孩子嗎？」婆婆跳著腳喊。
周宇哲都被氣笑了：「媽, 你想要錢可以跟我直說，沒必要拿看孩子說事。你想看，你就看，但是必須按照我說的來！」
「我給大家推薦一個月嫂，剛在我這幹完，人特別好。非常難得的頂級好月嫂，這個福利分享給咱小區即將當媽媽的美女們。」
「【以」婆婆衝著那道門喊：「不孝子！」
15
我在屋裡抱著孩子哄。
生怕孩子被外面的聲音嚇到了。
又喂了些奶, 她才又睡了過去。
這一天終於熬過去了。
以前孩子晚上跟月嫂睡的。如果半夜醒了, 就抱到我身邊直接喂奶。
昨晚上, 婆婆要帶孩子睡。
可半夜我都被奶憋醒了，孩子也沒抱來給我，我還聽到了哭聲, 趕緊把周宇哲搖醒：「你快去看看孩子。」
他趕緊跑到次臥，卻看到孩子哭得都上氣不接下氣了。
婆婆還在打著呼嚕，一點沒反應。
看到孩子哭, 把周宇哲這個女兒奴心疼壞了。
眼睛都紅了，抱著女兒哭了好一會兒。
「寶寶，是爸爸不好，爸爸不好。」
第二天天一亮, 他就給他媽買了回去的車票。
不管他媽如何保證，晚上再也不睡過去了，他都不聽。
直接連拉帶拽把他媽送上了出租車, 跟著車, 送上了車站。
婆婆走後，月嫂又回來了。
「我怕你婆婆看不了，你身子還沒恢復，你認為都沒應承？就等著你給我打電話呢。」
我抱著她, 哭了。
以後的日子以後再想辦法，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很幸福。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