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沈令舟的位置空了出來，他不在。
史官第一個站了出來，拿著女誡和女訓來訓斥我無德無狀。
有他開了頭，幾個仗著年紀大的官員也紛紛站了起來。
一頓口水亂噴後，我命人給他們一人端了杯茶。
幾人面面相覷。
「說夠了？渴了？怎麼不喝？怕我毒死你們？」
我看向眾人之首的太傅，和親聖旨初到我手時，我曾想去找蘭羨幫我，可我被堵在了文華殿門口。
那看門的宮人說，太傅突發惡疾，蘭大人將他送了回去。
翌日，蘭羨來找我時，就親手端了碗啞藥給我，封了我的嗓子。
直到和親的隊伍踏過邊境，同車的婢女才給了我解藥。
所以，這一晚發生了什麼，讓他變了心？
我無從得知，可能猜得到，太傅在裡頭起了大作用，這老家伙年紀雖大，上個月剛納了十姨娘，御醫說他老當益壯，除了生不出兒子，還能再活個幾十年，怎麼可能突發惡疾？
4
「公主，史官說得沒錯，小女與攝政王雖暫未成親，卻早已情深似海，如今小女被刺激得臥榻不起，難道公主不該愧疚嗎？」老家伙言辭激烈，看我時，還掃了皇上一眼。
他是皇上恩師，皇上幹咳一聲，轉頭看向我。
我捋平袖子上的褶痕，嗤笑著望向面色清淡的蘭羨，昨兒那藥霸道，想來，應該夠他回味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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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攝政王壓著我不放，我能如何？難道不是你女兒命薄，擔待不起這搶過去的福分嗎？」
太傅氣得面紅耳赤。
「你們一個個說我放蕩不羈，那我就與你們說說，我是如何放蕩的，慶陽王性孤淫暴，嫌棄我不會伺候人，將我丟進軍營，學會了如何伺候人後，才如同拉牲口一般，當街拉了回去。」
「興致來了，宮宴時，我既可以是最下賤的妾，也可以是最骯髒的舞姬。」
我用平穩的語氣，說出了在魏國所受的一切。
蘭羨躲在袖子裡的手在微微發抖，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我，眼睛裡彌漫著刺痛和震驚。
我未料到，說起我這些遭遇來，竟比折辱蘭羨讓他更痛苦。
這倒是稀奇。
「可每月有書信回來，信上說你過得尚可。」他的聲音破碎崩潰。
我愣了愣，失笑：「書信？」
太傅緊張地撇過頭。
「什麼書信？蘭羨，你僅憑幾封信，就可以斷定我過得不錯？」我恍然大悟，想來應當是他在我身邊安插了人，但是那人傳回來的信裡，卻將我描繪得衣食無憂，生活不愁。
我笑出了眼淚：「攝政王偷偷關注我的動態，也不怕你未婚妻吃醋？」
太傅及時打斷了我的話：「小女已經受公主連累，病體堪憂，求公主看在攝政王的分上，讓出杞仁。」
「你也是這麼想？」我說怎麼把我叫到了朝上，原來是要眾壓。
「交出杞仁可以，攝政王做小，入我公主府。」
殿外沈令舟疾奔而來：「公主，那我呢？家中祖母嫌棄我身子不幹淨了，將我趕出了府。」
他厚著臉皮，頂著眾人的驚愣眼神，繼續說道：「如今，我無家可歸，公主可要對我負責。」
我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自然不同意。
沈令舟斜了蘭羨一眼：「那我也做小，我自認皮相比攝政王年輕些，沒有道理，攝政王可，我不可。」
蘭羨面色含霜：「公主願意，我自是聽令。」
我垂下眼睑，勾起一抹漫不經心的笑：「隻要你令我滿意，三個月後，我就交出杞仁。」
散朝後，宮門口，早就得了風聲的溫馨玉看到蘭羨無語凝噎：「王爺，我不要杞仁了，我隻想與你在一起。」
蘭羨替她擦去眼淚，語氣輕柔：「我不能再對不起你。」
我看著刺眼，忍不住插嘴：「等我玩膩了就還給你，急什麼？」
回府後，我丟了床被子給蘭羨，讓他睡門口候著。
沈令舟委屈巴巴地看著那條被子，嘴唇微動，半夜卻抱著枕頭，頂開窗戶進來睡到了我床榻邊。
我吃了一驚：「沈將軍做什麼？」
「清梨不能厚此薄彼。」
我無語。
夜半忽然下起了大雨。
我膝蓋疼痛難忍，滿頭大汗，碾轉反側。
被褥被掀開的聲音響起，沈令舟將我的腿放在他懷裡，替我用內力調理起膝蓋來。
「有我在，公主不必忍著。」
我松開了緊咬的下唇，聽著外面瓢潑大雨擊打窗戶聲，聯想到門外的蘭羨。
剛準備叫他回去，便聽到外面傳來聲音。
「王爺，溫小姐不吃不喝，越發憔悴了，太傅勸不住，讓我來求王爺去相勸。」
腳步聲漸行漸遠。
一絲淺淡的失落劃過，稍縱即逝。
「我可以幫公主叫他回來。」沈令舟有些吃味，眼羽下掃，燭影映照下，他的身形落寞。
我心下不忍，抓住他的手，放在我腰間：「你真要叫嗎？」
他微愣，氣氛逐漸旖旎。
上回是我中了藥，思緒斷斷續續，不甚清明，這回我主動了一次，將他壓在了身下。
床幔下落，遮掩一方春色。
天亮時分，又到了我每月吃藥的日子，丁香早早就給我熬了藥，候在了門口。
沈令舟嬌羞地穿戴好，逃也似的去集市買了好些梅子，來喂我。
蘭羨回來時，看到我就著沈令舟的指尖吃著梅子，眼神逐漸深邃：「她不喜歡吃這些。」
我斜眺了他一眼：「我喜歡吃，人的口味都會變，何況喜好。」
他有些心傷。
溫馨玉在隔壁租了院子，大部分時間，蘭羨都在隔壁陪她，哄她吃藥。
丁香外出回來，說查到了三年前的一些事跡。
當初，溫馨玉在偏殿等蘭羨時，誤喝了我送的甜羹。
那甜羹引得她心悸發作，所以蘭羨送她回去，並陪了她一夜。
我走進了隔壁院子，透窗看到蘭羨低垂著頭，輕輕吹過溫燙的藥，一勺又一勺地親手喂著溫馨玉。
好一幅夫妻伉儷情深的畫面。
可我看著，不爽。
我從窗底下撿了塊石頭砸了進去，藥碗打翻在溫馨玉身上，她看到我，害怕得撲進蘭羨的懷裡。
蘭羨生怕她燙傷，下意識摟緊她，眼神緊張。
看到我在窗口時，手一松，站起了身。
「昨晚你像條狗一樣候在我門口，今天還有力氣去爬牆，想來是我沒喂飽你。」我語氣曖昧，溫馨玉氣得急喘。
蘭羨高聲制止：「公主！」
我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身後的蘭羨安撫好溫馨玉，也跟了回來。
他問我怎樣才願意讓出杞仁。
「那你要告訴我，我被下旨和親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想從他嘴裡聽到事情原委。
可他表情復雜：「要不是公主不願和親，劍走偏鋒，下藥在甜羹裡，也不會導致馨玉誤喝，更不會差點引發她的心悸，讓她命垂一線，自此之後，壽命大損。」
「我沒做你信不信？」
他一愣：「那甜羹是公主親手做的，每日定時送來，隻有你才有機會在裡面下藥，而且公主若是不願和親，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停頓一瞬，他直直看向我：「我了解你的性格。」
這刻，我才明白了自己被放棄的原因。
蘭羨以為我不願意和親，便下藥，好逼他事後求娶我，結果沒想到被溫馨玉誤吃了，引發了她的心悸。
那一晚，可能還讓溫馨玉趁機表白了。
出於愧疚，蘭羨極有可能答應了她的要求。
再加太傅向皇上進言，說我自私，不願和親，不顧國家安危，故意想引蘭羨犯錯。
讒言之下，更加堅定了皇上送我去和親的決心。
蘭羨幽幽開口：「我曾向皇上表明，溫小姐因我差點死去，所以想滿足她的心願，陪她度過這段時間，送公主去和親，正好避開這段時間，等你回來後，我定會娶你為妻。而我也給我安排了護公主安全的人。」
我笑出了眼淚：「你親手給我灌下啞藥，還給我安排保護我的人，蘭羨，你可真虛偽。」
「啞藥？」他又一次反駁：「那隻是安神藥而已。」
啞藥和安神藥我都分不清嗎？
5
蘭羨卻失望至極，他覺得我為了不給溫馨玉杞仁，故意顛倒是非。
「如今已經全按照公主的要求做了，希望看在溫小姐差點因為你的任性殒命的分上，不要再刺激她病情。」
我心如死灰，卻又像脫離了禁錮我三年的枷鎖一般，徹底放下了。
「滾！若是三個月裡，再讓我發現你去見溫馨玉，我就親手殺了她，讓她提前去找閻王報道。」我把杯子砸在他身上，恨不得砸碎他的滿身風骨。
等人一走，我頓時吐出一口血。
門口的丁香見了慌亂不已。
剛要請御醫，我便攔住了。
「這芸和香是我自己下的，當初為了不懷上子嗣，特意服下的，沒必要再請御醫了。」
慶陽王的死不是意外，也是因為芸和香才毒發身亡的。
藥下在我體內，他每次強迫我，就會中毒深一分。
太醫搜遍了所有物品，卻沒想到毒在我身體裡。
丁香抹了把淚：「那杞仁可以祛除芸和香的餘毒，公主為什麼不用？難道真要留給溫馨玉嗎？」
我擦去嘴角血漬，冷笑一聲，留給她？
做夢！
我讓丁香去查明事情原委。
沈令舟知曉我不喜歡溫馨玉，特意出了三倍價格買下來隔壁院子，趕走了溫馨玉。
他每回見到蘭羨在我旁邊，就跟兔子一樣，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
天微涼時，沈令舟寶貝似的舉了雙護膝，跟邀功一樣獻給我，說天冷的時候可以用上。
蘭羨的眼神落在我膝蓋上，不知想什麼。
用膳時，我讓蘭羨站著給我布菜，夾的還是我以前喜歡的，可我隻用沈令舟給我夾的菜。
兩人沉默不語，像在較勁一樣，往我碗裡添菜。
門外，蘭羨的小廝來報，說太傅因憂心溫小姐的事，暈了過去。
他手一頓，置下筷子，歉意地看向我，我頭也未抬，故作不知。
蘭羨猶豫一瞬：「太傅於我有恩，我不能不顧他。」
我冷眼旁觀著他拐出了院子。
沈令舟冷哼：「一家子都是病秧子，早上與我在朝堂上吵架時還中氣十足，現在卻暈了。保不齊是裝的。」
他語氣驟轉，扭捏了下：「公主，我祖母想來見你。當然，你若是不願意，我就回了她。」
我驚訝：「沈太君為何要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