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進酒

第96章

字數:3707

發佈時間:2024-10-28 23:08:25

沈澤川在這幽光裡半回首,上挑的眼角裡帶笑。他一邊系著氅衣,一邊輕聲說:“好啊。”


一縷寒風從門縫裡溜入,吹得奚鴻軒寒毛直豎。他搓著手臂,想再安撫幾句,沈澤川已經跨出門了。


第79章 蛛絲


開靈河上人聲鼎沸, 薛修易盤腿坐在榻上搓著花生米吃酒。蕭馳野進來時, 他趕忙掸袍,下來要給蕭馳野行禮。


蕭馳野直接坐在了薛修易對面, 晨陽來倒酒, 薛修易手指並在雙腿側, 不自覺地蹭著袍子,擦著手, 嘴上說:“可以了, 可以了……侯爺,這酒喝多了傷身!”


蕭馳野持了杯, 對他笑說:“大少講究, 平日在府裡也很知養生之道吧?”


“略知一二。”薛修易不敢擅自落座, 他本就矮小,又對著蕭馳野佝偻著身,故而顯得更加卑微。


蕭馳野親切地說:“坐,我還得向大少好好請教請教。”


薛修易屁股挨著榻沿, 說:“請教不敢當的。”


蕭馳野看他這副模樣, 與那薛修卓分明是雲泥之別。料想薛修卓屈於這樣的大哥之下, 心有不甘也是情理之中。


“近來沒見延清大人,”蕭馳野飲酒,“聽聞他與孔尚書一同忙於查案,委實辛苦。”


“他也是得了閣老的提拔,才能風光。”薛修易不喜薛修卓由來已久,他對這個庶出的兄弟百般刁難, 可惜薛修卓一直如同棉花似的,讓他每次使力都得無功而返。


“他是大少的庶弟,按規矩,前頭入仕的人應該是大少,家裡怎的反過來了?”


薛修易接了酒,不敢不喝,灌下幾杯已失了分寸,覺得天旋地轉。如今蕭馳野問他,他便握著杯子冷哼,說:“他有本事嘛,侯爺不知,他打小就慣會鑽營,城府很深!他出生那年正逢大雪,修字輩輪到他,本該叫‘貴’,結果有個道士算他命裡將遇著個極貴的貴人,再叫這個名反倒相克。他生母是個極有法子的女人,對我們老爺子百般奉承,硬是給他求到了一個‘卓’字。修德卓能,字喚延清,他命好啊……”


薛修易說到此處眼裡黯淡。


蕭馳野便寬慰道:“大少何必與他相爭?你乃薛家嫡長子,比他尊貴十分。”

Advertisement


他這話正堵在了薛修易的心口,果見薛修易擱杯長嘆。


“侯爺……”薛修易已經醉了,膽子也大了些,“您是離北王的嫡次子,家中沒有庶系威脅,許多事情不知詳細。我們這樣的,最怕家裡有個能幹的庶弟。他出身是賤,可硬是踩我一頭,在家裡,在外邊,哪個不對他交口稱贊?這算什麼事,這叫我如何自處?您瞧瞧這八大家,還有哪一家是庶子當家?隻有我們薛氏出了個薛修卓麼!”


他這般厭惡薛修卓,為的是私欲。可是薛家能夠起死回生,再度穩坐八大家的席位,靠的正是薛修卓。薛氏如今光是正房子嗣就有百十來個人,這些人都要沾個“嫡”字,下邊還有偏房庶系更是數不勝數。這些爺們姐子的婚喪嫁娶、月俸賞銀、分宅支出、田莊花銷統統都是在掏薛家老本。


原先薛老太爺是打算扶穩薛修易,讓這嫡長子持家管事,可他不是沉溺修仙問道,就是花錢去捧些徒有虛名的混子、騙子的臭腳。正如太後當初所言,薛家混到這一代,家中子弟不郎不秀,除了庶出的薛修卓,已經沒有再能入眼的人了。


如今薛修卓外任大理寺寺丞,內兼薛家當家,在這幾年時間裡拽緊了薛氏下滑的勢頭,堪堪立在世家名席。家裡邊混吃等死的兄弟多的是,往上還有些伯叔娘舅,也整日挖空心思從本家騙錢。他們一邊靠著薛修卓吃飯,一邊衝他吐口水,背地裡蠅營狗苟,罵的就是薛修卓出身太賤。


蕭馳野對此心知肚明,他和沈澤川一個想法,就是若非薛修卓立場不明,一直隱在世家背後,他們是惜才愛才,情願拉攏這個人的。然而泉城絲的事情是個關鍵,它使得薛修卓在沈澤川眼裡面目模糊,變成了必須提防的人——一個人的城府深到了這個地步,早在一切未曾發生時就已經埋下了千百條線來做打算,這樣的人必然不會輕易被人差使。


蕭馳野摩挲著酒杯,想到這裡,說:“人總有運氣不順的時候,大少也不必太過焦心。我看他在閣老、孔尚書身邊辦差辦得都很好,平素也不跟人吃酒玩鬧,是個本分的。”


薛修易立刻激動起來,他酒嗝連續,掩著口鼻緩了片刻,迫不及待地說:“那都是裝出來的樣子!侯爺,這東龍大街上的雙花你知道吧?藕花樓、香芸坊嘛!他薛修卓早在幾年以前,就從香芸坊買了批人,藏在府裡養著呢!”


蕭馳野聽到香芸坊,倏忽嗅出什麼,他目光一凝,沉聲說:“他從香芸坊買了人?”


“買了!”薛修易伸出手指,“買了十幾個……男孩兒……女孩兒……都是香芸坊的!”


蕭馳野沉默須臾,起身說:“晨陽,你陪著大少,我尋思著姚溫玉該到了,去前頭迎一迎他。”


薛修易一聽姚溫玉的名字,便正襟危坐,連連說好,不敢糾纏。


蕭馳野一出門,就喊道:“骨津!”


骨津從上邊落下來,單膝跪地,說:“二公子!”


蕭馳野說:“先前讓你查香芸坊,你就沒有查到香芸給薛家賣了十幾個人的事情麼?”


骨津一愣,沒敢抬頭,即刻說:“請公子責罰!”


香芸在上回行刺案裡反戈一擊,提供了蕭馳野受賄的偽證。這件事蹊蹺,香芸為何突然倒戈向世家,其中緣由查到今天也沒個頭緒。薛修卓絕非好色之徒,他從香芸坊買了這麼多人回府,一直藏得沒有聲息,這中間到底有什麼秘密?


沈澤川說得不錯。


即便薛修卓沒有沾著任何關系,可從南林獵場開始,甚至南林獵場以前,他就已經出現在了每一件事情中。


“你當然要罰,你來了阒都,酒喝了不少,如今連這雙鷹眼也醉瞎了麼?辦事不力,失職之責當然要重罰,自己去請晨陽賞鞭子!”


骨津汗都下來了。


蕭馳野把此事交給他,本就是看中他辦事嚴謹,最擅長搜查。從前他在離北鐵騎裡擔任斥候,沒有出過這樣的疏漏。蕭馳野說得不假,在阒都裡待久了,他也敢對差事掉以輕心了。


“我給你兩日時間,再去查。香芸坊賣給薛修卓多少人,這些人叫什麼名,籍貫哪裡,年齡多大,甚至他們的雙親遠戚全部都要查明白。”蕭馳野越過他,寒聲說,“再出疏漏,你就不必再在這個位置待了。”


骨津悶聲叩首,隨即起身往香芸坊去。


晨陽得空出來,見蕭馳野面色不豫,便說:“主子,薛修易歇下了。”


“明早打發人送他回去,”蕭馳野回首看了眼裡邊,“梅宅有套孤本,明早送他走的時候一並給他。”


晨陽提醒道:“那都是姚家的藏書,咱們要不要給姚公子打個招呼?”


“姚溫玉把梅宅賣給我,就是鐵了心不要了。他一年裡多羈旅異鄉,不稀罕這些。”蕭馳野今夜酒喝得不少,卻沒有任何上頭的意思,扔了拭手的帕子,“再者他就算歸了都,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樣的宴席,他必然不會來,這人不好請。”


“若非姚公子沒有入仕,隻怕今日也輪不到薛修卓。”


蕭馳野眉間沒有舒展,他說:“宦海沉浮不是做學問,姚溫玉未必就能比薛修卓做得更好。這兩人有點意思,處處相反。”


“說到底都是海閣老的學生,薛修卓是紅塵客,姚公子就是世外仙。”晨陽思忖著,“但瞧著海閣老,還是更愛惜姚公子。”


“不錯,海良宜對姚溫玉傾囊相授,不惜打破原有執念,越過世家成見收他為學生,已經足見愛惜。這些年薛修卓也政績不差,海良宜卻仍舊沒有給他那份真正的師徒體面。況且這些年,海良宜沒有半點強迫姚溫玉入仕的意思,元琢元琢,海良宜當年給姚溫玉取這個字,就是慈父之心。師徒做到這個份上,已經是旁人比不了的親近。”蕭馳野說,“姚溫玉是正經世家貴公子,按照他們那套,他比潘、費、薛家所謂的嫡系更正。姚家清貴,過去連花家的女兒都難嫁進去,到了他這裡,金山銀山還不如一碗野蔬更讓他稀罕。”


晨陽也沒有見過姚溫玉幾回,買宅子時,隻有過匆匆一面,記得是個掛著招文袋的書生,不愛騎馬坐轎,養了頭驢子。


“丁桃回來了麼?”蕭馳野忽然問道。


晨陽說:“……還沒走呢。”


“叫他玩吧,”蕭馳野跨進自個兒的屋子,脫了身上的錦袍,換了套尋常的衣,“這宴席吃到這會兒,該陪的都陪過了,到天亮之前還有空闲,我去去就回。”


* * *


沈澤川出了窄道,後邊的奚丹跟著出來,沒敢越過沈澤川,就立在後邊垂首聽命。


沈澤川倒很溫和,回身看他片刻,說:“你今夜話說得都好。”


奚丹連忙躬身,說:“能為大人排憂解難,便是小人最大的抱負了。”


“但是奚鴻軒生性多疑,光憑幾句話套不出真金白銀。”沈澤川淡淡地說,“他在各地的生意,你都清楚嗎?”


奚丹說:“清楚、清楚的!家裡的大小賬都得按月遞交給阒都的宅子,下邊六十八個掌櫃都是家生子,這些人的雙親妻兒都叫他拿在手裡,養出來就是專門為了管賬的。鋪子裡有什麼大小動靜,一概不能隱瞞,他都心裡有數,所以這些年,這麼大的生意也沒出過一點問題。”


沈澤川才說:“奚鴻軒要拿這四百萬,得給你交代取錢銀庫,還得給你開門鑰匙。我隻問你,這錢怎麼走?”


奚丹心裡默算,過了片刻,說:“走旱路實際上風險大,押運銀車需要貨物遮掩,這是四百萬,若沒有個長久的生意打掩,那厥西布政使江|青山一眼就能看出來。再者,大人,走旱路得先經過厥西十三城,還要經過荻城,這些都是難關。最為重要的是,奚鴻軒沒有講錯,這筆錢在阒都根本無處可藏。”


這是白銀,不是票子,就是專門空出個院子藏,也未必放得下四百萬。這錢拿到手,怎麼花出去也是大問題。


沈澤川看了會兒夜,說:“這筆錢不進阒都。”


奚丹沒敢吭聲。


果然,少頃後,沈澤川接著說:“不論走旱路還是水路,都得受厥西盤查。四百萬太大,想要處處都遮掩嚴密,就是你我想得好,下邊人未必就能做得好。錢進來了,花不出去也沒有用,所以這銀子不到阒都。”


奚丹揣摩著沈澤川的心思,試探地說:“大人的意思是……把錢套出來,留在那邊,換成買賣來運轉?”


“一半交給你這麼打理,”沈澤川說,“另一半,我自有辦法。你也有個準備,奚家的生意大,缺不了一個管事人。奚鴻軒不成了,你就是頭一等的爺。”

暢銷精選

炮灰女配死遁計畫
炮灰女配死遁計畫 "穿書後,閨蜜成了太子的早死原配,我成了晉王的惡毒王妃。 太子清冷自持,對她愛搭不理;晉王鬥雞走狗,整夜不回家。"
她的愛人
她的愛人 "顧辰死的那年,我得了重度抑鬱症。 準備自殺卻被賀司宸救了回來。 整整三年,他寸步不離的守著我,說會一輩子愛我,一輩子對我好,求我放過自己。 後來,我終於鼓起勇氣準備重新開始,他卻逐漸忘記了當初的諾言。 隻是幸好,我的少年啊。 他回來了。"
金主伺養指南
金主伺養指南 "我是徐之南的金絲雀,每個月 50w 的工資,任務是頂著跟他白月光並不相似的臉,偽裝他的白月光。 五年以來,我一直維持著身材體態、行動舉止,盡力讓自己跟他的白月光更像一點。 直到他布置求婚典禮那天,我拿著八位數的存款,準備禮貌退場。 金主卻單膝跪在我面前,向我這個替身求婚了……"
「老實」的他
「老實」的他 交往五年的男朋友要結婚了。對象不是我。一夜間,我成了 全圈子的笑柄。沒人敢接盤一個被大少爺玩膩的女人。不得 已,我隨便找了個「老實人」閃婚了。
蝴蝶夫人
蝴蝶夫人 "我爹是劊子手,一心想有個兒子承繼事業,卻隻得四個女兒。 我娘臨死前,爹答應過她,會教給我們謀生的本領。 後來。 大姐滿身殺意,包馴服最烈的西域馬。 二姐力大無窮,一刀就能砍掉豬頭。 三姐心狠手辣,是高門千金的暗衛。 而我體弱,挑不了水砍不動柴,好不容易有人求娶,遠嫁第三年就守了寡。 家已回不去,為了活命,我跪在城門口賣身葬夫。"
戀愛腦影帝的舔狗日常
戀愛腦影帝的舔狗日常 "戀綜上,所有人突然能聽到高冷影帝的舔狗心聲。 【老婆快看我,我190。】 【依依說喜歡腹肌,我有8塊。嘿嘿,回去就給老婆發腹肌照。】"
退圈女星靠發瘋爆火了
退圈女星靠發瘋爆火了 兢兢業業演戲三年,沒火。還混成了黑 紅搞笑女星。於是我發瘋開擺,當紅小 花哭哭啼啼暗示我搶她資源。
懷璧
懷璧 "我的未婚夫是世家大族的嫡長子。 古板、持重、雅正。 所以我不喜歡他。 為了與他退婚,我從十五歲胡鬧到十七歲,終於惹出禍事,險些死在塞北。"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