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影破曉行

第1章

字數:3982

發佈時間:2025-02-14 17:03:52

我是貴妃身邊的掌事宮女,說白了,就是她的一條狗。


她自己生不出孩子,便不許別的嫔妃生下孩子。


可這日聽聞,被皇上意外寵幸的小宮女,竟有了身孕。


「去,把那孩子弄掉。」


她不是第一次這麼吩咐。


口啖著荔枝,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自是認為,我這條好狗的命,捏在她手裡,自然不敢不聽話。


我的確不敢,麻木領命,送去了墮胎藥。


可她還是擔心別的嫔妃有孕,總是問我:「以後這宮裡,還會有孩子嗎?」


以後有沒有,我真不知道。


但現下,的的確確就有一個。


那碗墮胎藥,我是送了。


隻是沒等那小宮女喝下去,又被我打翻了。


1


回到永寧宮復命時。


幾個低階的嫔妃正頂著烈日,跪在階下。

Advertisement


貴妃手執一把孔雀扇,又輕又緩地搖著。


剝了殼的荔枝正往送她嘴邊,後廂陡然傳來一聲女人的悽厲尖叫。


嚇得晶瑩墜地。


滾上一圈塵泥後,正正好,停在那幾個嫔妃面前。


「貴妃饒命!貴妃饒命!」


此起彼伏的求饒聲,比樹上的蟬鳴,還要讓人心焦煩躁。


果不其然,貴妃動了怒。


廣袖一揮,耗費萬兩才送到京城的兩盤荔枝,被她掀翻在地。


「這會兒倒想起來求饒了?


「你們蠱惑皇上寵幸的時候,眼裡可有本宮?


「比起你們此時的痛苦,本宮可是無時無刻因為你們有個好出身,能光明正大留在陛下身邊而百爪撓心,一刻都不得安寧呢。」


貴妃已被陛下獨寵十數年。


時間一長,也總有煩膩想偷腥的時候。


更莫說,貴妃還比陛下年長十歲,哪比得上這些年輕貌美的嫔妃嬌豔。


但她們勾引陛下純粹無稽之談。


隻是陛下興起,壓不住欲念。


可沒人敢戳破。


天下皆知,貴妃是陛下銘心刻骨的摯愛。


不僅大婚一月為她廢棄了皇後,還逾越祖制,將她一個宮女封為了貴妃。


隻因陛下自小得她看顧長大,熬在禁宮中的微末時節,幾次患難遇險,都是得她相救。


陛下,是從骨子裡離不開她。


所以但凡貴妃不痛快,注定這宮裡,沒人能痛快。


那些嫔妃哀求不止,可還是無一例外被拖進了後廂領罰。


施刑的嬤嬤都是得力的老人,最會拿捏力道。


棒槌敲在宮妃的小腹,幾下便能斷了她們得子的念想。


可即便如此,宮裡還是有了漏網之魚。


「處置穩妥了?」


貴妃淡漠撩起眼皮睨我一眼,我連忙俯首跪地。


壓制住狂奔的心跳,我深呼吸:「回稟娘娘……沒有。」


「沒有?」


含怒質疑的話音未落,我被她踹翻在地。


哪怕我已跟了她十年。


為她做過的髒事害事,不計其數。


在她眼裡,終究不是個人樣,一把不稱手就扔掉的刀而已。


「廢物!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本宮留你何用!來人!」


她張口要處置我。


趕著押人的侍衛還沒衝上來,我爬起跪好,求饒大喊:「娘娘且慢!


「並非奴婢辦事不力,而是此事另有隱情!」


然後掏出袖中的醫案,捧到她面前:「那紀姓宮女,根本沒有懷孕,隻是腹中病痞生疾,誤被宮人以訛傳訛,這是太醫論斷,煩請娘娘過目。」


「沒懷孕?病了?」


她一下火氣全消。


如我所料,她隻是接過醫案草草翻了兩眼,便豁然明朗喚我起身:「我就說嘛,本宮這樣高貴,當年也沒有這樣的福氣,她一個卑賤的宮女怎可能一次就懷上龍胎?簡直荒謬!」


貴妃也曾有過孩子,但不滿周歲,就夭折了。


此後,她傷了根本,再難有孕。


沒辦法跟老天爺討個說法,她隻能將這股怨氣平等宣泄給所有嫔妃。


她要所有人陪她一起痛。


貴妃心情愉悅地招呼後廂的嬤嬤停手。


即便此時,所有嫔妃都已挨過責罰。


滿地的荔枝,雖有狼狽,但還算新鮮豔紅。


作為獎賞,貴妃賜給了她們。


「隻要沒有孩子,本宮也不是容不得人。」


她自以為偌大的皇庭,永遠會在她的掌握之中。


大抵想不到,就在她沾沾自喜的此刻。


一個孩子,一個承繼陛下血脈的皇子。


正在她口中的卑賤之軀中孕育著。


七個月後,將會平安降世。


2


懷孕的宮女叫紀姝,在藏書閣當值。


三月前,陛下闲來信步至此,見她姿色清麗,更有詩書才氣,便情不自禁。


她不貪富貴,也不妄名利,欲咽下此事,隻等來年出宮。


可偏偏就有了常人不及的好福氣。


貴妃的忌諱,她不是不知。


拼命遮掩,還是沒能逃過急於攀龍附鳳小人的鼠眼。


我領貴妃之命給她送藥時,她已料到自己的下場:「宮裡的差事不好當,奴婢不會讓連枝姑姑為難的。」


這是太醫院秉承貴妃之命特制的墮胎藥。


藥效兇烈,不是一個未成形的胎兒能抵擋得了的。


多半會一屍兩命。


可紀姝還是從容接下了我遞過去的藥碗。


婆娑淚眼成河。


隻是臨入口前,挽著端莊得體微笑,懇求我:「姑姑在貴妃跟前總有幾分體面,煩請姑姑在我死後,託人將我骨灰送回老家,葬在父母身邊。如此,奴婢再無遺憾。」


說著,她從襟內掏出一塊玉佩。


看上面的蟠龍紋路,是陛下之物。


想來,是那一度春宵賞給她的。


這樣至尊高貴的好東西,如今,卻隻能用來收買我一個宮婢,換她一個歸鄉之請。


好是諷刺,卻在如今這宮裡,又殊為尋常。


冷冷勾了勾嘴角,我麻木接下了玉佩:「好,我答應你,你家鄉何處?父母何人?」


她欣慰不已,衝我跪下:「奴婢家鄉雲夢,父親乃景佑二年知縣。他們就葬在府河岸,若是找不到,就將奴婢的骨灰撒到河裡也是能行的。」


我揣著玉佩的手,頓時卡在袖口。


發怔抬起頭,盯著她細看。


她有些不知所措。


怕我反悔似的,捧起一旁的藥碗就要灌喉:「姑姑大恩,奴婢來生再報!」


「啪!」


我手比腦子快,打落了她手裡的碗。


濃黑刺鼻的藥汁和碎瓷渣滓,飛濺一地。


她這才嚇呆了。


戰戰兢兢地問我:「姑姑這是……」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你父親是景佑二年知縣,莫不是叫……紀隨安?」


她懵懵懂懂點點頭,並不知曉,我也生長在雲夢。


我爹死得早,家裡沒男丁,母親給人漿洗雖能勉強度日。


但受盡了世人白眼,拉扯我們姐妹二人長大十分吃力。


十歲時,我拿著家裡僅有的二兩銀子進京入了宮,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混成有品階的女官,讓我娘和妹妹揚眉吐氣。


可景佑二年,發了洪水。


於朝廷,那不過蜻蜓點水的災患,從來不沉心於朝政的陛下象徵性地撥些銀兩,就能被溜須拍馬的朝臣稱一句寬仁明君。


但於我,於我家人,卻是滅頂之災。


那時我已靠著機靈勁兒混到了貴妃宮裡,做了二等宮女。


月銀是攢了不少,或託人帶出去,或問個音信,全打了水漂。


走投無路,我求到貴妃跟前。


她賞了我一頓打:「怎麼,你是在提醒本宮人人都有子女想念孝敬,就本宮沒有嗎?」


隻有前庭當值的小太監張止,願意幫我抄些邸報。


說是水澤一片,死傷十之有九。


我心死如灰,一蹶不振。


直至三個月後入秋,我突然收到家書,我娘和妹妹安好,全倚仗雲夢知縣紀隨安的救命之恩。


而他們夫婦二人未能幸免於難。


原以為這輩子,再沒機會報答。


誰承想,讓我遇上了紀姝。


我全盤告訴了她始末,她大可以挾恩要求我,保下她的性命。


但她沒有。


「貴妃出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姑姑該是最清楚的。」


我的確最清楚。


能成為永寧宮的掌事宮女,不是因為我有靠山,也不是因為我能力出眾。


僅僅因為我會揣摩心思,又足夠聽話。


這是貴妃那一頓打,教會我的。


誠然我並非良善之輩,但我親眼見過,永寧宮裡良善的宮女,觸到貴妃的逆鱗,都是什麼下場。


然而這一次,我仿佛失了理智。


決然按住紀姝要從竹籃裡再端另一碗藥的那隻手。


她愕然抬眸,同我道:「若我不死,恐怕死的會是姑姑。」


我堅定看著她:「事在人為,也許,我們都不會死。」


她感激得淚盈於眶,還是搖頭:「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若到時再被發現,恐怕比死還要折磨。


「我父親身為雲夢父母官,自當為百姓鞠躬盡瘁,姑姑不必將救命之恩放在心上,連累了自己。」


「不,不隻是救命之恩。」


浮雲蔽日,忽然灌進來一陣穿堂風。


又急又猛,拽起我腰間掌事令牌的璎珞,翻飛而動。


五彩斑斓的絲線,旁人都以為是貴妃看重我,才賞我他們見也沒見過的好物什。


實則,輕賤得很。


是挨個兒從之前死去宮女令牌上剪下來又補上去的晦物。


解下把玩在手裡,我問紀姝:「見過貴妃狼狽的樣子嗎?」


她被我問蒙了,怔了片刻,還是不解:「她可是陛下看得像性命一樣重的貴妃,闔宮佳麗使出渾身解數也不及萬分之一,她怎麼可能狼狽?」


是啊,陛下若是天上的風箏。


那貴妃,就是那根風箏線。


就算全天下的絕色美人收入宮中,她地位依舊能穩如磐石,一輩子,都將高高在上。


可哪怕拼上性命,隻有一線希望。


我還是想看看。


貴妃一生都在捍衛的執念,被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宮婢,輕易毀滅。


她會不會瘋癲發狂?


又會不會悲痛欲絕?


3


偽造醫案,還是張止幫的忙。


跟我不一樣,他家裡原是貴勳世族。


是攤上先帝瘋魔疑心,被莫須有的罪名抄了家。


他家學很好,不僅懂醫,一手惟妙惟肖的好字,也足能以假亂真。


當時我央他幫忙,沒有解釋太多。


眼看著紀姝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又需要他相助,他再三追問,我隻好說了實話。


「你瘋了嗎!」他驚得面白失色。


腳下站不住,差點癱在地上。


勉勉強強撐著桌案穩住身形,又一把拽住我。


雙目猩紅,瓮動起下颌:「在貴妃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一旦被她知曉,怕是將你挫骨揚灰也難解她心頭之恨。


「我雖無能,素日裡護不住你,但也絕不允許你冒這樣的險,拿性命開玩笑!」


宮裡苦寂,宮女和太監聊以慰藉是常事。


張止對我的心意,我知道。


但他從來沒有宣之於口。


入宮多年,他骨子裡士大夫的孑然傲氣,從未洗去。


他做不到低頭諂媚,曲意逢迎。


所以至今還是一個小小的門監。


不被人欺負,是那些有眼色的,看他和我有幾分交情。


單論才幹,他幫我比我幫他還要多些。


可他心裡,總是過不去的。


我也不戳破,隻當他是個朋友,不近不疏來往著就好。


卻沒想到,他會在今日邁出這一步。


「我沒開玩笑。」


微微錯愕緩過神後,我輕輕拂開了他的手。


言簡意赅講明了和紀姝的淵源。


他下意識也以為我要報恩。


我淡淡搖頭。


望向天井框起來的四方穹頂,我問他:「張止,你有沒有想過,這輩子,活成個什麼樣?」


藏書閣的管事太監與張止是遠親。


可他陷入久久的沉默,到底沒有答應我,去說些舊情。


把紀姝調離別處的計劃落空。


我隻能自己去使些銀子。


結果,差強人意。


「去收拾庫房舊書,挺好的差事,能避開人,又自由。」


紀姝感激地開解我。


雖然那並不輕松,需要搬運,空氣還逼仄,絕不是有身孕的女子該做的事。


但她臉上浮出滿足和慈愛。


雙手輕撫著又大一圈的肚子。


「姑姑放心,輕重我省得。


「你既冒險幫我保下了這孩子,那我拼著這條命,也會將這孩子生下來。」


說罷,她拿起針,又開始繡手上的虎頭帽。

暢銷精選

炮灰女配死遁計畫
炮灰女配死遁計畫 "穿書後,閨蜜成了太子的早死原配,我成了晉王的惡毒王妃。 太子清冷自持,對她愛搭不理;晉王鬥雞走狗,整夜不回家。"
她的愛人
她的愛人 "顧辰死的那年,我得了重度抑鬱症。 準備自殺卻被賀司宸救了回來。 整整三年,他寸步不離的守著我,說會一輩子愛我,一輩子對我好,求我放過自己。 後來,我終於鼓起勇氣準備重新開始,他卻逐漸忘記了當初的諾言。 隻是幸好,我的少年啊。 他回來了。"
金主伺養指南
金主伺養指南 "我是徐之南的金絲雀,每個月 50w 的工資,任務是頂著跟他白月光並不相似的臉,偽裝他的白月光。 五年以來,我一直維持著身材體態、行動舉止,盡力讓自己跟他的白月光更像一點。 直到他布置求婚典禮那天,我拿著八位數的存款,準備禮貌退場。 金主卻單膝跪在我面前,向我這個替身求婚了……"
「老實」的他
「老實」的他 交往五年的男朋友要結婚了。對象不是我。一夜間,我成了 全圈子的笑柄。沒人敢接盤一個被大少爺玩膩的女人。不得 已,我隨便找了個「老實人」閃婚了。
蝴蝶夫人
蝴蝶夫人 "我爹是劊子手,一心想有個兒子承繼事業,卻隻得四個女兒。 我娘臨死前,爹答應過她,會教給我們謀生的本領。 後來。 大姐滿身殺意,包馴服最烈的西域馬。 二姐力大無窮,一刀就能砍掉豬頭。 三姐心狠手辣,是高門千金的暗衛。 而我體弱,挑不了水砍不動柴,好不容易有人求娶,遠嫁第三年就守了寡。 家已回不去,為了活命,我跪在城門口賣身葬夫。"
戀愛腦影帝的舔狗日常
戀愛腦影帝的舔狗日常 "戀綜上,所有人突然能聽到高冷影帝的舔狗心聲。 【老婆快看我,我190。】 【依依說喜歡腹肌,我有8塊。嘿嘿,回去就給老婆發腹肌照。】"
退圈女星靠發瘋爆火了
退圈女星靠發瘋爆火了 兢兢業業演戲三年,沒火。還混成了黑 紅搞笑女星。於是我發瘋開擺,當紅小 花哭哭啼啼暗示我搶她資源。
懷璧
懷璧 "我的未婚夫是世家大族的嫡長子。 古板、持重、雅正。 所以我不喜歡他。 為了與他退婚,我從十五歲胡鬧到十七歲,終於惹出禍事,險些死在塞北。"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